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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帅,暴鸢大司马来了。”荣蚠当即提醒蒙仲道。
蒙仲回头瞧了一眼,见果然如此,当即迎上前去。
片刻后,暴鸢乘坐的战车在蒙仲一行人身侧停了下来,旋即,暴鸢下了马车,与蒙仲打起了招呼。
“大司马。”
见暴鸢出现在此,蒙仲原本以为有什么要事,没想到一问之下,暴鸢却摆了摆手,笑呵呵地说道“无他,只是找老弟吃酒而已。”
说着,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原来是前段时间攻城、赶路,得不到空闲,如今大军已逼近函谷关下,且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这座雄关,于是暴鸢便来找蒙仲喝酒。
他笑着对蒙仲说道“我到了你军营内,见到了公孙竖,公孙竖对我说,老弟你带着一干人到函谷关这边来了……哈,莫非是想见识一下这座雄关?”
提到函谷关,不得不说暴鸢兴致很好,这也难怪,毕竟自函谷关建成以来,中原诸国几次讨伐秦国皆被阻挡于这座函谷关下,整个天下就只有三个人享有“攻破这座雄关”的美名,一个是田章、一个是公孙喜,还有一个就是他暴鸢。
当然了,公孙喜与暴鸢能得到这份殊荣,不能否认得仰仗田章,仿佛他暴鸢与公孙喜只是沾了田章的光,但暴鸢并不在乎。
一来,活到他这把年纪,其实已经不太在意外人的评价,二来嘛,他与公孙喜确实是沾了田章的光,这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论带兵打仗,纵使皆被称之为当世名将,但必须得承认,田章确实要比他与公孙喜更加出色。
“如今亲眼看到了这座雄关,老弟有何评价?”暴鸢笑呵呵地问道。
“怎么说呢……”蒙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与我想象的‘函谷关’出入很大……”
暴鸢略带惊讶地转头看了一眼蒙仲,好似猜到了什么,笑着问道“老弟莫不是觉得,这座关隘其实并不难攻克?”
“呃……那倒不是。”蒙仲连忙摇头否认。
“在老哥面前,老弟何必如此拘束?”暴鸢笑呵呵打趣着蒙仲,旋即,他徐徐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但事实上,老弟想差了,这座关隘很难攻陷……”
说着,他指了指迎面那座函谷关,摇摇头说道“我不是指那个,那只是函谷关的第一道关墙而已……”
“第一道?”蒙仲惊讶地问道“函谷关莫非有好几道关墙么?”
“三道。”暴鸢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正色说道“函谷这边有两道,一道外关、一道内关,此刻咱们看到的就是‘外关’,它依傍着那边的山体而建……当地人将那些仿佛丘陵的山体称作「塬」,看上去仿佛是山丘,但实际上却与一般山丘大为不同,四周陡峭、顶上平坦,就仿佛一座高台……当年我随田章攻打此关时,秦人纷纷爬上那些高塬,居高临下用弓弩击退我军,致使我方损失惨重……”
“暴帅是说,当初秦军站在那些叫做塬的山上?”乐进在旁吃惊地问道。
要知道据他们目测,那些称作塬的山体,高高低低大不相同,可就算是最低的,恐怕也有三十几丈,更别说那些他们看不到顶端的塬。
想象着无数秦军弓弩手站在那些高矮不一的塬上,朝着函谷关前射箭,乐进等人顿时感觉不寒而栗。
“正是!”
暴鸢笑着看了一眼乐进等人,旋即指着远处那座关隘又继续介绍道“在这道外关的内侧,在通往内关的一侧,设有一座城邑,邑内有住人,大多是驻守此地的秦军以及其家眷,亦有当地的普通平民,可能是数千户之多,不亚于一座城池。……至于内关,则建在函谷最狭隘的地方,那里间距不过一两丈,有些地方甚至只能容一辆战车同行,两壁都是高达几十丈的高塬,若找寻不到合适的路径,根本无法攀越,然而这条狭谷,却连绵长达几十里地,倘若贸然闯入这条狭谷,一旦秦人攀上两壁的高塬,居高临下射箭,纵使有千军万马,怕是也要全军覆没在此……”
“原来如此。”
在听了暴鸢的解释后,蒙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函谷关之所以易守难攻,其关键并不在于那几道关隘,而是在于那条狭隘绵长的函山谷道。
想到这里,他好奇地问道“大司马,那当年你与我义兄田章,又是如何攻破这座函谷关的呢?”
听闻此言,暴鸢嘿嘿一笑,低声对蒙仲说道“当年咱们找到了另外一条路……”
“另外一条路?”
“啊!直通这些塬的顶端,使秦军无法在塬台上部署弓弩手,继而一口气攻破了这道关隘……”说着,暴鸢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蒙仲,笑着说道“别多想了,秦人吃过一次亏,又岂会没有防备?昨日我就去看了看,秦人早已将那一带用城墙围起来了,并且似乎还部署了重兵……”
说到这里,他略感惆怅地看了一眼远处那座函谷关,长长吐了口气。
此时暴鸢的心情,蒙仲大概可以体会,其实他这会儿也觉得有些茫然他们到底来函谷关前做什么?!
其实按照蒙仲的想法,他们魏韩周三国联军打下宜阳就足够了,但不知为何,公孙竖也好,暴鸢也罢,都执意要带着军队到函谷关这边走一趟明明几乎不可能攻陷这座雄关的,不是么?
“为了示威!”
当蒙仲说出心中疑问后,暴鸢为他解惑道“正如老弟你所言,我联军此番损失惨重,三十万联军折损了十六万,确实不可能有什么机会攻陷这座函谷关,但越是虚弱,咱们越要表现地强势……老弟可能不清楚秦国,秦国素来欺软怕硬……”
“欺软怕硬?秦国?”蒙仲闻言表情着实有些古怪。
仿佛是猜到了蒙仲的心中想法,暴鸢笑着说道“我说的是秦国,并非秦人。秦人确实很勇猛,但秦国……素来就是欺软怕硬,田章是你义兄,想必老弟你也知道你义兄的成名之战。”
“桑丘之战?”蒙仲好奇问道。
“唔。”暴鸢点点头,旋即笑着说道“当时的秦国,已经过商君变法,与齐国一跃成为这天下最强盛的两个国家,可待你兄长田章于桑丘之战击败秦国后,秦国为了言和,不惜向齐国俯首陈臣……你以为当时秦国是没有实力与齐国继续交战么?不!秦国只是不想再继续这场战争,他们已经认识了齐国的强盛,认为与其跟齐国两败俱伤,还不如去攻击魏韩两国……于是,秦王自称齐国的西藩之臣,哄得齐国与秦国言和,停止了那场战争。”
『怎么说得跟秦王很不要脸似的……』
蒙仲表情古怪地看着暴鸢。
但他还是从暴鸢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端倪,即秦国的君主很务实,比起无谓的虚名,当时的秦王更重视实际的利益。
一个毫不在意自己脸面,只注重国家利益的君主,不得不说这其实很恐怖……
而在旁,暴鸢还在讲述着他对秦国的成见至少在蒙仲听来是这样。
“……秦国素来如此,当初中原诸国强盛的时候,秦国龟缩在函谷关不出,派出一个张仪破坏诸国的合纵,让使他能各个击破。后来,中原诸国这边心不齐了,秦人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函谷关……唉,说到底还是我三晋心不齐啊,否则何惧秦国?何惧齐国?”
『听他这意思……』
看了一眼暴鸢,蒙仲忽然想起一事,问暴鸢道“大司马,我当年在赵国时曾听赵主父说过,据说赵魏韩三国起初有意结盟,东拒齐国、西拒秦国,何以最后却不了了之了呢?”
“……”
听闻此言,暴鸢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待他意识到问这话的是蒙仲后,他的眉头这才逐渐舒展。
在稍一迟疑后,他对蒙仲低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先回营吧,待回营后,咱们边喝酒边细说此事。”
“好!”
点点头,蒙仲一行人与暴鸢返回了魏营。
回到魏营后,蒙仲带着暴鸢来到了他的住所,一个昨日才建成的小茅
棚。
蒙遂、乐毅等人识趣,见暴鸢在提到“三晋不睦”的原因时颇有些讳莫如深,于是便各自扯了几个借口纷纷离去,毕竟他们对三晋曾经的过往也不太感兴趣,更何况,倘若是重要的事,蒙仲事后自然会告诉他们,何必留在当场,让暴鸢感到不适呢?
于是乎,小茅棚内就只剩下暴鸢、蒙仲,以及因为年幼懵懂无知,只知道三晋是指魏赵韩三国的蒙傲,留在小茅棚打打下手,替暴鸢与族兄蒙仲倒倒酒什么的。
在蒙仲与蒙傲面前,暴鸢满满喝了一碗酒,旋即面色满足地说道“宜阳的酒,真的是有些年头不曾喝到了……老弟也尝尝看。”
蒙仲点点头,浅尝即止,不过滋味还不错。
此时,暴鸢看了一眼正为他舀酒的蒙傲,沉声说道“三晋想要化解恩怨,并没有那么容易。老弟方才问我,三晋联合一事为何不了了之,其实就是因为忌惮。老弟既然曾经在赵主父身边,想必也听说过有些事,比如说,赵主父最初继位的那会儿,魏惠王魏罃联合了秦、燕、楚、齐等国,试图瓜分赵国……”
“唔。”
蒙仲点点头说道“据我所知,当时只有贵国与宋国,支持赵国。”
“呵。”暴鸢轻笑一声,摇摇头说道“事实上,我韩国当时并非是支持赵国,只是不希望赵国覆亡。在赵国与魏国之间,我韩国素来是保持中立的……”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蒙仲说道“我猜老弟只知道赵国那时险些覆亡,却不知魏国曾经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唔?”
蒙仲愣了愣,旋即缓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果然。”暴鸢轻笑一声,旋即讲述道“魏惠王魏罃,他对赵国抱有很大的成见,原因在于他曾经也遇到与跟赵主父类似的处境。那时在魏武侯过世后,公子魏罃与公子魏缓争夺王位,魏缓跑到赵国,希望赵成侯助他夺回王位……总而言之,最后赵韩两国派兵攻打魏国。可赵成侯那是什么人?那是将王都从晋阳迁至邯郸的人,他是真心相助于魏公子缓么?当然不是,他只是想趁机倾吞魏国的西河、河东等地罢了……唔,当然,我韩国当时也差不多。总而言之,当时赵成侯主张杀掉魏王罃,立公子魏缓为王,叫魏国割让土地给赵韩两国,而我韩国则主张将魏国一分为二,因为这件事,韩赵两国最终没能达成一致,我韩国的军队连夜就从魏国撤离了,随后,赵成侯也只好撤兵……现在老弟应该明白,魏王罃为何恨赵国了吧?”
“……”
抿了一口酒水,蒙仲微微点了点头。
也是,差点就被赵成侯杀掉,魏王罃如何不恨赵国?
而此时暴鸢却又说道“险些丧命是其一,其二,魏国当时已逐渐衰弱,而赵国,则在赵成侯的治理下逐渐强盛,即使后来赵成侯过世后,赵肃侯继位,赵国的国力亦日渐强盛……而赵主父继位的时候,魏王罃年纪也大了生怕后辈儿孙不是赵主父的对手,因此才希望在有生之年,覆亡赵国。”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但我韩国并不希望这样,无论是魏国还是赵国,我韩国都不希望其中任一覆亡,说什么「三晋情同手足、不宜同室操戈」,这纯粹只是自欺欺人,主要还是制衡……若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