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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话说回来,即便不打算封蒙仲为河东守,但魏王遫也不至于亏待这等人才,更何况蒙仲此番还立下了无人能及的功勋,因此魏王遫才决定封蒙仲为「封陵(风陵)令」,再赐“河东解梁邑三千户”于蒙仲。
封陵,即前些年田章、公孙喜、暴鸢联手攻破函谷关后,秦国为了求和而归还给魏国的城池,位于河东(郡)的西南角,那里有好几座渡口,向来是秦国进攻魏国的战场前线。
因此魏王遫觉得,居然蒙仲有如此才能,不如将其任命为封陵令,作为公孙竖的部下,待过些年公孙竖年老体弱之后,再由蒙仲接替公孙竖的位置。
十年,这是魏王遫自己估算的期限——十年之后,他的身体恐怕也支撑不住了,到时候传位给太子魏圉,而蒙仲本来就跟太子一系的段干氏走得近,到时候太子登基,再提拔蒙仲接替公孙竖出任河东守,如此一来,君臣更为亲近,新君会像他当今信任公孙喜与翟章那样信任蒙仲,而蒙仲对新君也会有感恩之心。
在魏王遫看来,这是最佳的安排。
然而就在今日上午时,国相田文却请见了魏王遫,说服魏王遫将蒙仲从河东迁到了宛。
是的,方城、叶邑、舞阳,三地皆位于宛,在魏、韩、楚三国边界。
当年,秦相张仪以「六百里商於之地」欺骗楚怀王,使楚怀王断绝了与齐国的盟约,此后,受骗上当的楚怀王倾尽举国之兵报复秦国,两国遂爆发了「丹阳、蓝田之战」。
这场仗,令秦楚两国皆元气大伤,其中以楚国受到的损失更为严重。
经过此事之后,楚怀王痛定思痛,重用屈平等重臣施行改革,并趁越国内乱之际,将其吞并,国力稍稍恢复。
但齐国为了报复楚国当年的背叛,命大将田章联合魏韩两国讨伐楚国,继而爆发了赫赫有名的「垂沙之战」。
在这场仗中,韩国趁机夺取了楚国的宛城以及周边大片土地,而魏国占据了与其国境接壤的叶邑、舞阳,以及方城。
同时,魏韩两国相约共同拥有“楚方城”——即楚国早年间为抵挡邻国入侵而建造的楚长城。
至此,方城成为魏国在西南方向的边境重城,其主要的防备对象是楚国,其次就是近些年时不时蚕食楚国领土的秦国。
今日上午,田文在请见魏王遫时对后者言道“今秦国与我魏韩两国言和,臣猜测其或将对楚国用兵,楚国这些年,楚王熊横治国无道,致使国内混乱,怕不是秦国对手,倘若楚国屈服于秦,秦国或将胁迫楚国再次对我魏韩两国用兵,臣以为当提前在楚方城部署防备。”
不得不说,田文这堂堂薛公虽然有不少缺点,但眼力确实不凡,居安思危,向魏王遫提出了楚国这个潜在的隐患,让魏王遫深以为然。
随后,田文便顺理成章地说道“今蒙仲在伊阙立下赫赫军功,若将此人派往宛地,镇守方城,臣以为南境可保无忧。”
魏王遫闻言犹豫不决。
不可否认,田文这番建议确实是很有道理,但问题是,方城乃是他魏国的边境,把刚刚立下大功的功臣打发到镇守边境,这算怎么回事?
于是田文又说道“可将叶邑、舞阳三千户赐予蒙仲为食邑,便再无人会误以为大王亏待功臣。”
的确,叶邑曾经乃是楚国贵族「叶公沈诸梁」的封邑,在这位叶公的治理下,邑内民居不下两千户,而舞阳亦是一座近两千户的城池,虽然因为当年垂沙之战的关系,两邑的楚人逃亡不少,但再怎么说也不止三千户,田文提议将这两座邑地合起来赐予蒙仲,足以让任何因此攻歼他的政敌闭嘴。
但显然,田文不会白白赠送好处给蒙仲,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蒙仲打发到相对贫穷的宛地去——至少相比较河东,宛地一带的确谈不上是什么富裕之地。
如此一来,纵使他田文推荐公孙竖出任河东守,蒙仲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魏王遫当然清楚田文推荐蒙仲为方城令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原因有二
首先,田文说的没错,倘若秦国果真对楚国用兵,楚国说不定真会屈服于秦国,如此一来,事先在方城一带部署防备就变得非常必要。
其次,魏王遫也想借机磨砺磨砺蒙仲,毕竟他魏国刚刚失去名将公孙喜,只剩下一个年过五旬的翟章独挑大梁,而秦国那边,还有司马错、向寿,以及在这场仗中大放光彩的年轻将领白起。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叫做蒙仲的宋国小子,魏王遫当然也想委以重用,只不过蒙仲太年轻了,以至于魏王遫实在不敢将河东托付给此子,除非此子能继续立下功勋证明自己。
于是乎,在当晚的庆功宴上,魏王遫改变了原来对蒙仲的封赏,按照田文所言,将蒙仲封到了宛地。
没想到此举却引起了公孙竖的不满。
说实话,魏王遫也感觉挺头疼的。
而就在魏王遫倍感为难之际,就见国相田文起身对公孙竖说道“公孙军将,田某欣赏你举荐贤才的心思,只不过,我以为蒙大
夫还过于年轻,暂不足以拜领河东守之职……”
“荒谬!”
公孙竖当然知道此事肯定是田文从中作梗,反正事已至此,他也不怕与田文撕破脸皮,只见他冷笑一声说道“犀武出任河东守十几年,我在犀武帐下亦十余年,期间不知与秦国交兵多少回,田相以为老夫不知河东之重耶?!……伊阙之战,我国十八万大军遭七八万秦军偷袭,于一夜之间死走逃亡十余万人,虽韩国的暴鸢立刻派兵五万前来援救,亦被秦军击退。至此危难之际,蒙仲力挽狂澜,率残余六七万败军,数回击败秦军,且最终将那七八万秦军击溃,唯剩下寥寥近万人狼狈逃回秦国,似这等逸才,田相却认为仍不足以拜领河东守之职,我且问田相,国内不知有谁比此子更适合出任河东守?”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又说道“莫提老夫,老夫自忖远不如蒙仲!”
听到公孙竖这番不客气的话,田文的面色亦沉了下来。
可尴尬的是,他心中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否则,他岂会默许公孙竖出任河东守?——仅凭公孙竖拒绝他的好意,且在他面前推荐蒙仲,这就足以让田文迁怒于公孙竖。
『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匹夫……』
在心中暗骂一句后,田文的目光逐一看向窦兴、魏青、费恢、梁习等河东军的军司马们。
只见在田文的扫视下,窦兴、魏青等军司马皆露出了诡异的表情,继而自顾自在那饮酒吃菜,仿佛置身于外。
也难怪,毕竟在此前那场战事中,这些位军司马皆已知晓蒙仲用兵的厉害,且蒙仲性格也平易近人,因此他们皆早已默许此子接替公孙喜成为河东守,又哪里会理睬田文的暗示?
不错,事实上只要他们此刻稍稍有所表示,说不定田文就会推荐他们当中的任一担任河东守,可那又怎样?
他们自忖无法抵御秦国的那个白起,纵使一时得到了河东守的职位,待下次那个叫做白起的秦将进攻河东时,他们还不是会败在对方手中?
更别说还会因此得罪公孙竖这位老上司,以及蒙仲这位厉害的年轻人。
反之,倘若蒙仲能出任河东守,他们自忖定然能挡住秦国对河东的觊觎,说不定还可以期待一下封君拜侯。
总而言之,只要窦兴、魏青等军司马没昏了头,那就绝对不会去抢河东守这个位置——毕竟这可一个既荣耀又烫手的职位,得罪旧识不说,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搭上性命。
见窦兴、魏青、费恢、梁习等军司马一个个毫无表示,田文心下暗自懊恼,而魏王遫,眼眸中则闪过几丝惊诧。
身为魏国的君主,魏王遫当然明白窦兴等军司马此刻默不作声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皆暗中支持公孙竖的提议,支持由蒙仲出任河东守。
『……这名少年,仅凭一场仗就折服了这些桀骜不驯的军将?』
瞥了一眼站在殿内的蒙仲,魏王遫心下不禁有些惊诧,继而也逐渐明白过来,何以当年赵主父会破格提拔此子出任近卫司马。
『只不过……』
在深深看了一眼蒙仲后,魏王遫心下暗自拿定了主意。
眼下秦国已与他魏国言和,至少一两年内不至于会对他魏国用兵,因此无论是公孙竖还是蒙仲出任河东守,其实关系都不大,反正无非就是扩充河东军嘛,公孙竖虽说不擅用兵,但训练兵卒总绰绰有余吧?
万一日后秦国撕毁和约,攻打河东,到时候再把蒙仲调到河东不就完了?
相比之下,楚国方面的潜在威胁却是当务之急,本来近几年楚国内部混乱,他魏国对楚国倒也逐渐放松了防备,但倘若像田文所说的那般,秦国当真胁迫楚国联合进攻他魏韩两国,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想到这里,魏王遫问蒙仲道“蒙卿,对于寡人的封赏,你可有不满之处?”
听了这话,蒙仲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魏王遫对他的封赏不可谓不丰厚,足足三千户的食邑,足以羡煞世上绝大多数人。
想他的故乡蒙城才多大?不过两千余户。而他蒙氏一族在蒙城的食邑,亦不过数百户而已——而这,还是蒙氏一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而如今,蒙仲一下子就拥有了相当于蒙邑四五倍的食邑与邑民,并且升爵上大夫,拜军司马,为魏国镇守方城。
不得不说,仅凭一场战争的功勋,曾经对魏国毫无贡献的他,就得到了如此丰厚的赏赐,实在不能说魏王亏待他。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食邑以及他将带兵镇守的城池,皆不在河东。
“臣……”
想了想,蒙仲拱手说道“大王厚赏,臣绝无不满。”
听闻此言,魏王遫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好……蒙卿,你还年轻,有些事不必着急。领赏吧。”
『……』
听到魏王遫的暗示,蒙仲微微一愣,旋即立刻拱手拜道“臣领赏,多谢大王赏赐!”
不远处,国相田文亦听到了魏王遫的暗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明白魏王遫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这位魏国君主再器重他,也不会拒绝蒙仲这等人才。
唔,这蒙仲的确是人才,而且还是大才。
这一点,就连田文也必须得承认。
『……这样不是办法,我得找一个能与这蒙仲匹敌的将才,推荐于魏王面前……』
瞥了一眼正拱手道谢的蒙仲,田文心下暗暗想道。
鉴于蒙仲已经接受了魏王遫的册封,并且魏王遫也给出了暗示,公孙竖只能拱手接了封赏,默认蒙仲被调往方城的既定事实。
随后,魏王遫举起酒樽与殿内诸臣子一同饮酒,使得原本这较为尴尬的气氛得以缓和。
当晚待宫筵结束后,公孙竖与蒙仲一同走出殿外。
此时,只见公孙竖满脸愧疚地对蒙仲说道“蒙仲,当日老夫信誓旦旦对你许下承诺,未曾想……”
“军将言重了。”
看着公孙竖脸上的愧疚之色,蒙仲连忙打断道“在下明白军将的心意,只是……只是有人从中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