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让来人去花厅!”徐渭整理了一下衣衫,来到花厅,只见一个年近四十的青衣汉子正在一旁站着,看到徐渭进来,赶忙敛衽下拜道:“小人拜见徐老爷!”
“请起!”徐渭抬了抬手:“你家主人送了这么重的礼,徐某受之有愧呀!”
“徐老爷说笑了!”那汉子磕了个头:“我家姑娘说了,徐老爷不嫌弃我们家的营生,便是最大的情分了,几条刀鱼又算的什么?若是徐老爷哪天没事,便来我家后院坐坐,喝杯茶,打发打发时间!”
“原来是业务推销呀!”徐渭不禁哑然失笑,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只是不知平日里都有什么人来你家呢?”
“什么人都有,比如诚意伯家的公子、盐道李御史、留守公公的义子呀!其实来旧院的也就是为了寻个乐子,身份什么的都放得开了,还请徐老爷您也莫要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了!”徐渭心中一动,笑道:“有劳你了,回去替我谢过你家姑娘,就说过几日徐某便来上门拜回!”
“是,我家姑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那汉子磕了个头,便告退了。徐渭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来这倒是一条新路子,可以试一试!”
对于胡宗宪来说,嘉靖三十六年的冬天是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已经肆虐了东南大地近十年的倭乱已经被平定。如果是过去,他现在应该忙着论功行赏,收拾首尾,回京叙职了。但这一次,他不但没有被解除闽浙总督的权职,反而在他的官职上还加了整顿海防,筹建舰队的差遣。原因很简单,满朝上下都很清楚,这一次平定倭乱靠的不是大明的武威,而是另外一个正如日东升的势力——兰芳社。相比起先前的倭寇,兰芳社的潜在威胁要大得多,这一点,胡宗宪比任何人都清楚。
要保卫东南,确保漕运,就必须建立强大的舰队,沿海设防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是夏天的失败给胡宗宪留下的教训。而建立舰队就要钱,虽说广东已经承诺支援四十条仿造的夹板大船,但水手、铳炮、辅助船只等等还是要靠胡宗宪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胡宗宪发现要投入的资金也在不断的增长,很快就远远的超出了自己原先的估计。他禁不住暗自感叹:这哪里是造船,分明是把银子往水里丢呀!
第一百零一章 花粉捐1()
不过对于胡宗宪来说这一切倒也不陌生,“打仗就是打银子”这个道理大明的督师巡抚老爷们早就明白了,如何筹措粮饷也是统帅的必备技能,胡宗宪也是其中的好手。比如管仲管夷吾便曾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充国用,胡宗宪征收花粉捐为造船钱,也可以说效法我华夏先贤吧!
“要二十万两的花粉捐?”新任南京兵部尚书王屏运的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胡大人,您不是开玩笑吧?”
“王本兵,军国大事胡某岂敢开玩笑!”胡宗宪沉声道:“二十万两,一分也少不得,已经是最少了!”
“胡大人,南京一地你就要二十万的花粉捐,那你全部要收多少?倭寇不是平定了吗?应该裁退兵马,怎么还要收这么多银子?”
“一共四十万两,留都二十万!”胡宗宪叹了口气:“倭寇是平定了,但不是天下太平了,您应该知道您的前任为何去职的吧?炮轰留都,截断漕运,没有夹板大炮船,纵然有百万之师又有何用?造船、铸炮、修建军港、炮台,哪一样不要银子?”
“那,那也不能都落在留都一地上来吧?”关乎到自己的乌纱帽,王屏运的声音立刻小了起来。
“这是花粉捐,又不是田税,小地方州县根本没有多少烟花之地,哪来的花粉捐?再说各地刚刚打完仗?百姓田税都未必缴得上,我也只能在花粉捐这些门路上花心思了。”说到这里,胡宗宪叹了口气:“明明倭寇平定了,为何我还不能卸任返京?朝廷是在顾虑什么?王本兵,你我现在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有些事情还是要相忍为国呀!”
王屏运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他也是宦途多年的老官僚了,自然知道这烟花业背后都站着什么人,二十万两银子的花粉捐,这可是要在那些人的身上割肉呀,这胡宗宪是有恃无恐还是日暮途穷呢?他想了想,小心的问道:“胡大人,敢问一句,这花粉捐您是要只收一年还是要每年都收呢?”
“只收一年!”胡宗宪笑道:“船只要造好了,剩下就只需要每年维修一下就好了,自然花的银子就少了!”
“这样就好,我便豁出这张老脸替您分说一次!胡大人,我也送您一句话,有些事情可以为一,不可为甚。国事固然要紧,自家性命也不能说无足轻重吧?”
“多谢王本兵提点!”胡宗宪苦笑道。
旧院的前门在武定桥,钞库街是后门。进了门楼,是一道清洁的石板长街,街头有水井,沿街有许多店铺,都是做的女儿家的生意。从店铺旁边那些小巷走进去,是一个接一个的院落,一扇挨一扇窄小的院门。徐渭从林记香粉铺右手边的小巷进去,只见木门半开半闭,虽然垂着一道珠帘,依然看得见里面青石铺地的小小天井,一明两暗的浅浅堂屋,一只碧眼黄猫懒洋洋的躺在石阶上,晒着太阳。
“这里就是李十娘的府上吗?”徐渭询问同来的伴当道。那伴当看了看门牌,笑道:“错不了,老爷您看这上头写的‘紫藤居’,正是李十娘的住处,老爷,可要小人叫人出迎?”
“不必了!”徐渭笑了笑,他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走进院子,只见院子里种了数株紫藤,攀爬在架子上,将半边院子都遮掩住了,想必这便是这院名的来历。
“贵客来了!贵客来了!”
两声有些怪异的叫声陡然响起,倒把徐渭吓了一跳,他扭过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却是一只绿毛鹦鹉站在走廊的架子上,正看着自己,想必方才的叫声便是它发出的。
“这位贵客是——”门帘被掀起,走出一位一个有点发胖、已经不年轻的小个女人,她用手帕捂着嘴,金鱼般突出的眼睛有点发红,正用警戒的眼光看着徐渭。
“在下徐渭,与您家算是比邻而居!”徐渭用折扇向自家宅邸指了指:“前几日李十娘派人送来半筐刀鱼来,今日徐某前来回拜!”
“哦,原来是奉贤的徐老爷呀!”那女人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她敏捷的下得台阶,向徐渭福了一福,笑道:“奴家一大早便看到树上喜鹊叫,便知道是有贵人来,请,请进来。女儿,女儿,徐老爷来了!”那女子一边向屋内叫喊,一边殷勤的将徐渭请进屋来,她不时回瞅着徐渭,口中不听说着话,说一大早便不断有人送帖子来,请香二娘去陪酒,却都让她给回绝了。徐渭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眼睛却在扫视屋内的摆设。约莫半盏茶功夫后,里屋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暖帘一掀,先走出来一个垂髫的、丫环。她向客人行了礼,转过身去,双手把帘子举起。过了一会儿,一位身材颀长的靓妆丽人姗姗地走了出来。她走到徐渭身前,就把双袖交叠在腰旁,侧着身子,轻启朱唇,柔声说:“徐老爷万福!不知徐老爷光降,请恕十娘失迎之罪!”
“徐某不告而来,十娘何罪之有!”徐渭笑了笑,向伴当使了个眼色,那伴当上前呈上一只葛布包裹。
“这是奉贤金山卫出产的细纱绢,给女儿家做衣最好的!徐某带了十匹来,权当是回礼!”
“徐老爷有心了!”李十娘笑道,挥了挥手,一旁的老鸨赶忙将那葛布包接过,笑道:“奴家也曾听说过那金山卫,江南若论丝,那是湖州第一,若论绢布便要数金山卫了,尤其是有一家叫‘景荣记’的,更是出色!”
“承您谬赞了!”那伴当接口道:“是叫荣景记,小人送来的便是这家的!”
第一百零二章 花粉捐2()
“对,对,是叫荣景记!”老鸨赶忙拆开葛布包,伸手一摸,惊叹道:“哎呀,真的是荣景记的,水红色的细帛,这色泽,这质地,给女儿做衣服是最好的,多谢徐老爷了!”
李十娘却是个心细的,她听到伴当说“承您谬赞了”便一愣,重新上下打量了下徐渭,突然问道:“徐老爷,您与这荣景记有甚关系吗?要不然我家妈妈称赞荣景记的绢布,您伴当出口谦让?”
“姑娘果然是个细心人!”徐渭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这“荣景记”是敝人和几个朋友合伙办的,蒙令堂谬赞,自然要感谢几句!”
“哎呀呀!”那老鸨失声道:“原来您便是这‘荣景记’的东主,当真是怠慢了!女儿你且陪徐老爷坐坐,我去沏壶好茶来!”
李十娘与徐渭坐下,老鸨不一会儿便送了茶水点心上来,那香二娘曲意奉承,陪着徐渭说笑。两人扯了一会闲篇,李十娘突然问道:“徐老爷,我听别人说这‘荣景记’多半做的是出洋的买卖,想必您应该与番商打过不少交道吧?”
“番商?”徐渭点了点头:“是有认得几个,十娘为何这般问?”
“那这些番商中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这个——”徐渭想了想之后问道:“这个就不好说了,不过我是与他们做买卖的,只要他们肯付银子,好人坏人又有什么干系?”
“徐老爷说的是!”李十娘叹了口气:“若是朝廷也像徐老爷这般明理便好了,我们这些女儿家的日子便好过多了!”
“哦,这番商又与十娘你们有什么关系?”徐渭好奇的问道。
送酒水出来的老鸨正好听到了,插话道:“徐老爷,您没有听说过花粉捐吗?”
“花粉捐?这又是何物?”
“也不知道是那个断子绝孙的家伙出的鬼主意!”那老鸨一边给徐渭倒酒,一边咬牙切齿的骂道:“说是整治海防要造战船,官府又没有银子,便在我们这些女儿家身上打主意,石头里也要榨出油来,整个南京城的烟花业居然要交出二十万两银子的花粉捐来,也不怕吃饭被噎死,喝凉水呛死……”
这老鸨自幼便在堂子出身,年老色衰之后便用积攒的银子买了几个幼女培养出来,大半辈子都是妓院长大的,骂起人来花样百出,只怕小半个时辰下来都不会重复的。徐渭在一旁听得有些头晕,便向李十娘问道:“十娘,据我所知,在南京青楼这个行当本就是要交烟花税的吧?这花粉捐又是怎么回事?”
“徐老爷有所不知!”李十娘使了个眼色,让老鸨退下,方才柔声向徐渭解释起来。原来历朝历代烟花业都要分为公娼与私娼,前者是或者官府经营,或者得到官府允许经营,通常发放执照,要缴纳税收,而后者则是背地里营业,虽然无需向官府缴税,但也要向衙役或者其保护者缴纳保护费。像李十娘这种属于比较高级的青楼业,也是在官府里有登记,每年都要缴纳一笔银钱的,而这笔钱俗称烟花税。而方才老鸨大骂的花粉捐却是最近官府强征的一笔税,说是去年有番贼炮击留都,袭击漕船,所以要打造战船,铸造铳炮,要求南京城内的所有青楼都必须缴纳相当于去年一年的营业额的捐税来,每家要交多少,都由官府一口咬定,限期凑齐,若是到期银子没有送到的,便吊销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