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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明白!”
松江知府衙门。
干燥的棉布枕头让陆炳颈部赤裸的皮肤发痒。
“混蛋,外边怎么这么喧闹?”陆炳恼怒的坐起身来:“来人,快去查查究竟!”
“是,大人!”窗外传来部下的应答声,陆炳长出了一口气,从透过窗户的光线判断,现在应该还是清晨,难道是周可成的人来了?这不可能,知府衙门内外封锁,他怎么知道吴伯仁已经被我拿下?再说他难道还敢直接派兵来不成?这可是松江府城,自己可是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他还真的敢造反不成?
陆炳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与傲慢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他下了床,在婢女的帮助下穿上外衣,开始梳洗。但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并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大,他的眉头开始危险的耸动起来,那是脾气爆发的前兆。
“大,大人,不好了!”一名百户从冲进屋来,伏地叩首:“衙门被包围了!”
“包围了?”陆炳站起身来,怒道:“什么人这么大胆,他们要干什么?”
“大人,不知道是说传谣说有奸人陷害吴知府,所以有人就把知府衙门包围了,说要求释放吴知府!”
“荒唐!”陆炳怒道:“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为何不将他们驱散?”
“大人,小人无能!”那百户磕了个头:“只是实在是太多了,小人唯恐惹恼了他们,冲进来玉石俱焚,那就不好了!”
陆炳这才觉得有点不对,问道:“外面有多少人?”
还没等那百户回答,陆炳便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陷害忠良,天理不容,释放吴知府!”震的屋顶的瓦片哗啦哗啦的作响。
“这,这就是外面那些人?”
那百户点了点头,陆炳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多年以来身居高位积累的傲慢和自信在众人的吼叫声中早已化为泡影。光听这声音就至少有数千人,而陆炳这次带来松江府的一共也才不到百人,就算这些人都赤手空拳一拥而上踩也把他踩死了。
陆炳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慌乱,沉声道:“走,先去看看!”
当陆炳抵达前院时,看到大门紧闭,只有角门还留有一条缝隙,他凑到门缝向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都已经被人群站满,他们握紧拳头,齐声呐喊,手臂仿佛密林。
“你们有没有表明身份,让这些刁民离开!”陆炳问道。
几个百户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资历最老的大着胆子答道:“回禀大人,这么做好像没有什么用!”
“罢了,让本大人试试,把角门打开!”陆炳沉声道。
“大人,那些刁民无法无天,最好还是不要——”那百户赶忙阻止,陆炳却挥了挥手:“莫要多言,打开角门!”
“是,大人!”那百户没奈何,只得去开门。
走出角门直面数千民众,陆炳顿时感觉到一阵心虚,呐喊声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壁,迎面撞来,让他禁不住想要后退。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时候退不得,他强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伸出右手示意众人安静,乘着呐喊的间隙大声道:“本官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陆炳,尔等竟然敢围攻官府衙门,还不快快散去,不然朝廷大兵一至,定然玉石俱焚,后悔莫及!”
呐喊声停止了,一丝寂静慢慢笼罩整个广场,有一瞬间陆炳以为自己的威胁生效了,这让他的自信又恢复了,傲慢的抬起了下巴。但仅仅是下一秒钟,人群中飞出一枚臭鸡蛋,击中陆炳身前两三尺的地方,他下意识的向后一跳,但还是被四溅的碎片和汁液弄脏了衣衫。
“奸臣!”
下一秒钟,如雷的呐喊声就将陆炳的怒斥堵在了喉咙里,雨点般的腐烂瓜果、臭鸡蛋、石灰块劈头盖脑的砸了过来,若非那一个锦衣卫百户冲上前去用身体遮挡着退了回来,陆炳一定被砸得稀巴烂,但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衣衫还是被沾染了不少,让他恶心不已。
“这群刁民,逆贼!”陆炳暴跳如雷,被一群平日里如犬羊一般磕头跪拜的贱民如此侮辱,这让他的怒气愈发无法控制:“传令下去,立刻调动兵马来,本官一定要将这些贱民斩尽杀绝!”
“大人!卑职以为现在这么做不是很妥当!”
“嗯?”陆炳看了看说话的却是刚刚用身体遮挡“弹雨”,掩护自己回来的百户,怒气稍微小了点:“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这么说?”
“卑职慕容鹉!”慕容鹉磕了个头:“外面这些刁民目无君上,自然是罪该万死,但眼下大人身处重围之中,只有不到百人,又无兵甲,调兵来又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若是援兵未到,外面那些刁民冲进来了,我等死不足惜,伤了大人的万金之躯,那又该如何是好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竞争对手()
“嗯!”慕容鹉这番话让陆炳听得很是舒服,加上方才“挺身护主”的举动,陆炳点了点头:“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卑职以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确保大人的安全!”慕容鹉大声道:“外边的暴民的要求不过是交出吴伯仁罢了,比起大人您的安危来,一个吴伯仁又算得了什么?再说经由这次事情,吴伯仁之罪已经是板上钉钉,早抓晚抓又有什么要紧的?”
听了慕容鹉这番话,陆炳暗自点头,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百户顺眼,笑道:“你是叫慕容鹉是吧,你很好,以后就跟着本官吧!”
“多谢大人栽培!”慕容鹉赶忙磕了两个头:“卑职自当肝脑涂地,为大人效力!”
“你是南方人吧,那释放吴伯仁的事情就交给你吧!”陆炳笑道:“这是本官交给你的第一桩差使,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卑职以为这放人也得小心,最好是卑职在正门放人吸引暴民的注意,大人您换了一身衣服从后门离开,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很好,就照你说的做吧!”陆炳笑道:“慕容百户你放心,这次你的功劳本官是不会忘的!”
为防止夜长梦多,陆炳立刻换了一身旧衣,带着二十多个手下来到后门,不一会儿便听到前院的方向传来一阵阵欢呼声,依稀是“放人”的字眼,门外的人群也迅速变得稀疏了。陆炳见计策奏效了,赶忙开门逃出知府衙门,向码头方向逃去。
“大人,陆炳他们逃走了!”徐渭低声道:“应该是去码头了,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
“嗯,不用管他们了!”周可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次行动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杀人,只要伯仁没事就好!”
“可是伯仁也不能说没事,陆炳回去后肯定要向朝廷上书,罢免伯仁的官职的!”
“那是肯定的,要不然他也就不是陆炳了!”周可成笑道:“不过这对我们也是好事,这样一来江南的民意和朝廷就起了冲突,我们才有下手的机会,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你知道了吧?”
“明白!”徐渭笑道:“我回去后就让人把这次的事情编成评书,让各家书场立刻开始评说!”
“嗯,不光是评书,还有道观、寺庙,所有人群聚集的地方,都是我们需要占领的舆论阵地!”周可成笑道:“谎言说一千遍就是真理,真实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众人以为的真实是如何,在战场上打赢之前,我们必须在舆论场上先赢!”
南京,都察院。
“刚峰兄,这,这简直是太胆大妄为了!”张居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手中的揭帖:“竟然把陆炳围在知府衙门里,逼得放人才允许其离开!吴伯仁这是要造反吗?”
“太岳兄,你手中的是揭帖吧?”海瑞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上面写的是真是假?”
“这次恐怕是真的!”张居正压低嗓门:“我已经通过一个和陆大人同去松江的百户印证过了,这揭帖上写的细节可能有点出入,但基本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海瑞接过揭帖,仔仔细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突然叹了口气:“这样就麻烦了!”
“麻烦?”张居正一愣:“这有什么麻烦的,就算这次陆大人放了人,吴伯仁那个松江知府也做不下去了!周可成花了这么大的心力,难道就是为了吴伯仁一个人?”
“我说的麻烦不是那个,而是这个!”海瑞指了指揭帖:“太岳兄,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你越来越经常看这些揭帖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若是不经常看着这些揭帖——”说到这里,张居正突然顿住了,他本是极聪明的,如何听不出来海瑞的弦外之音:“你的意思是,周可成搞这些揭帖的目的是为了让我看?”
“应该说是让别人相信!”海瑞答道:“一开始你根本不屑于一看,后来你是把他当笑话看,然后你又把这些作为对付周可成的凭据,现在就连你都把这当成可信的消息渠道之一了。太岳兄,你是进士出身,朝廷命官,可就连你都开始把揭帖当成消息渠道之一,那乡里的愚夫愚妇们恐怕早就周可成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了,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个大麻烦?”
听海瑞说到这里,张居正已经是脸色惨白,目瞪口呆。古代大一统国家之所以必须给予地主士大夫各种政治经济特权,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基层民众的知情权实际上控制在这些人的手中,他们起到了传声筒的作用。当然,这些传声筒也是有自身利益的,这也是为何古代大一统国家各种顽疾的根源——帝国顶层根本没有办法与构成国家基石的千百万小农直接信息交流。而这些士大夫也很清楚自身利益的来源——他们垄断了基层民众的信息渠道,而在工商业发达,人员流动频繁,聚居度高的江南地区出现了一个新的竞争对手,兰芳社通过投入大笔资金,控制了说书场、寺庙道观等流动人员聚集场所,开始操纵舆论,让民众支持自己,这让张居正又如何不恐惧呢?
“妖孽,当真是妖孽呀!”张居正叹了口气:“刚峰兄,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照我看,应该双管齐下,一个是堵一个是疏!”
“愿闻其详?”
“所谓堵,无非是禁绝,控制印刷书坊和说书场这两个渠道。但这个不是长久之计,毕竟百姓总要有个消遣的地方,照我看,应该让人多写些有利于世道人心的,让百姓听了忠孝节义,安分守己,不要听那些水浒传之类犯上作乱的段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助纣为孽?()
“不错!”张居正眼前一亮:“刚峰兄说的的确是标本兼治疗,可是眼下有没有办法能够立刻生效的法子呢?毕竟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容不得拖延了!”
“那恐怕就很难了!”海瑞缓缓的摇了摇头:“毕竟那周可成大势已成,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处置的了。哎,说来我当初也参与其中,算得上助纣为孽了吧!”
“助纣为孽?”张居正露出迷惑的神情:“刚峰兄你这是从何说起?以你之操守,周可成难道还能奈你何不成?”
“太岳兄,这就是你小看那周可成了!”海瑞露出一丝苦笑:“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在奉贤县做过县令,可是你知道我当时的最大的政绩是什么吗?”
“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