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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对于在华境建筑铁路之议,初甚反对。微德乃奏请俄皇邀李入宫面谈,即李致总署密电所谓“引至便殿,赐坐畅谈”也。其结果,李容许俄人在华境建筑铁路之议;但坚决反对该铁路由俄国财政部管理。故改由私人所组织之公司出面承造。其实此公司完全受俄『政府』之管辖与指挥,不过假用私人名义而已。
更有一事,吾人应加注意,即攻守同盟所包括之范围是也。当草约起稿时,本言明专防日本。不料外交部将约稿转奏俄皇核准,送还微德时,已将日本二字删去,变成无限制之攻守同盟。微德以为专对日本则俄国之责任有限。倘无论何国侵犯中国领土,俄国皆须出兵援华,则不但势有所不能且甚危险。然外交大臣资深望重,其所主张,微德不便面争。乃密奏俄皇,请其自行做主。其后俄皇告微德业与外交大臣谈过,已照第一次原稿修正矣,故微德不再提及此事。正式签字之日,双方全权按时出席,典礼非常隆重。外交大臣以正约一份,交李鸿章,声言约中文字业经校核无误,本可立即签字,但为慎重起见,请再细阅一次。同时以另一份交与微德署名。微德正待提笔作书,忽然发现攻守同盟一款,仍系泛指各国,并非专对日本,不觉大惊。乃暗促外交大臣离席,至无人处,问其何以未照俄皇之意修改。外交大臣方始忆及俄皇之言,搔首自语曰:“天乎,奈何竟忘却令秘书修正此条耶!”然而不动声『色』,回至席间,出录示人曰:“已过午矣,我等可先进膳,再行签字不迟。”遂邀众人至别室午餐,但留书记二人立即另缮约稿,将攻守同盟一款修正,限于专对日本。及餐毕重入会议室时,旧稿业已换去矣。双方乃就新缮之约签字,李鸿章并未发觉约稿之更换也(参看mac—nair:modenchinesehistoryselectedreadings,pp。550…560)。
照微德笔记所述,俄人当时之目的在以铁路政策侵略我土地,非有所爱于我,而欲出兵助我,故结此攻守同盟也。外交界之机变险诈,亦殊可畏。
查俄国西伯利亚铁道,本拟经黑龙江之北,沿乌苏里以达海参崴。路线既长,所经又多不『毛』之地。唯独侵略东三省,不如直贯黑、吉之便;即以养路论,其原路线,亦远不如后来所定之中东路线也。故中俄密约,实赍寇兵,资盗粮,举三省而置之俄人势力之下者也。是年(1896)七月,驻俄公使许景澄,与俄『政府』订立华俄道胜银行契约。复与该银行订立中国东三省铁路公司条约,以筑路之事委之。俄『政府』又颁华俄银行条例。举凡收税、铸币、募债、经营实业之权,悉以委之。而东三省几非我有矣。明年,复有德占胶州湾之举。俄人亦发舰入旅顺。迫我订租借25年之约。东省铁路,更筑一支线以联络之。俄人乃以其地为关东省,置总督。以中将亚历塞夫(admiralalexiev)任之,并兼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官。以旅顺为治所。亚历塞夫者,俄人迫日本还辽时,太平洋舰队之司令官也。其为人有才气,好进取,主侵略尤亟云。俄人在满洲之势力,至是如日之中天矣。
中日战后,中国在朝鲜之势力,『荡』焉以尽。日本宜可视朝鲜为囊中物,乃不转瞬。而日人在朝鲜之势力,转不敌俄。螳螂捕蝉,黄雀又随其后。众生之相龁相杀,岂不悲哉?当中日开战时,日本即与朝鲜结攻守同盟。朝鲜自是称独立国,改号曰韩。然实多受日干涉。日本乃以井上馨为驻朝鲜公使。贷朝鲜以300万元,以充改革之费。井上气矜之隆,颇为朝鲜所不喜,即各国公使,亦颇恶之。而俄使威拔,机警善『操』纵,熟于韩国内情(韩俄之接界,自俄割我乌苏里江以东之地始。其立约,在光绪十年〈1884〉。威拔于是时,即任驻韩公使,并兼总领事。故威拔旅韩最久)。其夫人,又善闵妃。其势力隐植于宫掖之间。时日人起大院君摄政。韩人之排日者,皆奉闵妃,倚俄国,以反对之。光绪二十一年(1895)八月,大院君入觐,以日人所训练之兵自随。日本公使三浦梧楼,又以使馆卫队继之。闵妃遇弑。各国舆论大哗。日本乃召还公使及馆员,锢之广岛,而不究其事。此即所谓广岛疑狱者也。明年,排日派起兵春川。汉城之兵攻之。俄水师由仁川入汉城。韩皇走俄使馆,一年乃归。日本无如何,于其间,与俄人订立协商(日本驻韩公使小村寿太郎,与威拔所订立)。“俄许于无事时劝韩皇还宫。日许查办‘侠客’。俄许日于釜山、京城间,置兵百人,以保护电线。如遇朝鲜人攻击,可在京城置二中队,元山一中队,以资保护。俄人置兵,不得超过日本所置兵数。俟无虞攻击时,两国各撤去之。”尼古拉加冕时,日派山县有朋为贺使,又与俄『政府』立一议定书,订明“朝鲜欲募外债,两国『政府』当合力援助。军队及警察,两国皆不干涉。日本于所占电线,得继续管理。俄国亦得架设自韩京至俄国境之电线”。于是日俄对韩,权力殆相平等矣。约既立,日人设渡韩限制法,以严治其所谓“侠客”者。而俄人遽嗾韩人,辞退所聘日本士官,并废其所立军制,而以俄官代之。又欲迫韩人聘俄人为财政顾问,以英人反对乃已。日本于是时,则惟吞声忍气而已。盖中日之役,日为战胜国;而俄人联合德法,迫日还辽,实为战胜“战胜国”之国;其声势既已不敌,而韩人又排日而亲俄,日人固无如何也。迨光绪二十四年(1898),俄人以方尽力经营满洲,于朝鲜之事,一时力有未及,乃由其驻日公使罗善,与日人缔结第二协商,“两国相约,确认韩国之主权及其完全独立;不干涉其内政。军事教练及财政顾问,非先商妥,不擅处置。俄国不因日本在韩商工业之发达,及其居留臣民之渐多,而于日韩间之工商业有所妨碍。”盖认日在韩之工商业,而于政治则两国仍立于平等之地位也。在韩之商工业,俄人或不能与日争,但使政治、军事,其力足与日侔,则俄在满洲之形势既强,废弃此约,如土苴耳。故此协商,俄人虽似较前退让,而实则无所退让也。
日俄两国之战祸,至此可谓已不能免,特俟机而发耳。
第58章 日俄战争(3)()
第三章日俄战前之交涉
日俄之战,既有一触即发之势;而当是时,复有为之作导线者,则我国庚子之『乱』是也。是岁(光绪二十六年,1900),我国既与各国宣战。东南督抚联合以拒伪命。而东三省将军,皆出兵向俄人攻击。俄人乃命阿穆尔区之兵,攻吉林以北;其所谓关东省之兵,攻铁岭以南。阿穆尔区之兵,分为四道:第一道陷瑷珲。第二道之兵与之合,同陷墨尔根、齐齐哈尔。第三道之兵,陷哈尔滨、三姓。第四道之兵,陷珲春、宁古塔。四道兵会于呼兰,进陷吉林。其所谓关东省之兵,又分为二:一西北陷锦州。一北陷牛庄、辽阳,遂陷奉天。进陷铁岭。又西陷新民,东陷安东。挟奉天将军增祺,以号令三省。于是东三省全落于俄人掌握之中。
先是俄人既筑东省铁路,又由比公司出面,攫得京汉铁路之建筑权。山西商务局又借道胜银行款,以筑正太铁路。于是俄人之势力,弥漫北方。英人乃要求承造津镇(后来改为津浦)、九广、浦信、苏杭甬,及自河南至山西五路,以为抵制。俄人要求承造山海关以北铁路,英人又使汇丰银行与中国『政府』订立关外铁路契约以抵制之。于是英俄两国,鉴于形势之恶,乃于光绪二十五年(1899)三月,在圣彼得堡换文。英认长城以北铁路归俄。俄认长江流域铁路归英。同时英德银团在伦敦商定,英认黄河流域,除山西及由山西至河南之铁路,可与京汉线相接;并得更筑一线,接至长江流域外,皆为德人势力范围。德认山西及长江流域,为英人势力范围。而将津浦铁路瓜分。于是美国务卿海约翰,有开放中国门户,而保全其领土之宣言。于是岁七月二十八日(阳历9月2日)通牒俄、日、英、法、德、意,要求“在中国有势力范围之国,承认三条件:(一)各国在中国所获利益范围、租借地域,及别项既得权利,彼此不相干涉。(二)各国势力范围内之各港,对他国商品,遵照中国现行海关税率收税。(三)各国势力范围内各港,对他国船舶所收入港税,不得较其本国为高。其铁路对他国所收运费亦然”。盖中国税率,系属协定;各国条约,又皆有最惠国条款;无论不重,即重亦系各国一律。若有势力范围之国,于其势力范围之内,而破坏此办法,则其势力范围以内之地,即为其所独占,他国不能与争。通牒(二)(三)两条,即系防止此等手段。此即所谓门户开放(非防我自闭关,乃防他人代我关闭门户也)。而各国所以能主张此等权利,乃系根据其与中国所订条约而来。设使中国领土而有变更,条约即归消灭,一切无从说起矣。此开放门户,所以必合保全领土而后完也。此等办法,原不过攘夺中国权利之国,立一互相妥协之约;于中国今日,所谓“废除不平等条约”、“解脱帝国主义之束缚”者,了不相干。然使此说而果能实行,则固可暂止各国在中国之争攘,俾中国得免瓜分之渗,而徐图自强。于远东之和平,世界之和平,皆未必无益。乃俄人又首谋破坏之。当美国通牒之发出也,六国无辞以拒,悉复牒承认。及庚子之变,俄人独据东三省,虽向各国宣言:“意在保护铁路。俟事平即行撤兵。”而其后遂久据不撤。于是东三省遂有为俄人独占之势,均势浸以破坏矣。当是时也,英人方有事南非,独力不能制俄。乃与德人订立协约,申明开放门户,保全领土之旨。通知俄、日、美、法、意、奥六国。五国皆复牒承认,惟俄主张“该协约之效力,仅及于英、德势力范围,而东三省不在其内”。其独占之心,昭然若揭矣。德人在东方,关系较浅,遂承认俄之主张。英人则宣言否认。日本亦赞成英议。俄卒不悛。和议既开,犹坚持东三省事由中俄两国另议。又借口两宫未回銮,无从交涉,迁延时日,而实促中国订立密约。此光绪二十六七年间(1900—1901)事也(和议之开,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十一月初二日,成于二十七年〈1901〉七月二十五日。当开议时,即有俄人胁增祺订立密约之说,其后又有俄『政府』与我驻使杨儒订立密约之说。日、英、德、奥、意、美诸国,皆向中国『政府』警告。中国为所摄,俄人亦为所牵制,乃未成)。英人既鉴于德之不足恃,思在极东,更求与国;而日人亦怵于独力不足御俄,乃于光绪二十八年正月四日(1902年1月30日),在伦敦成立同盟。约中申明“承认中韩两国之独立。英对中日,对中韩之利益,因他国侵略而受损害时,各得执行必要之手段。因此与一国开战,同盟国须严守中立。若所战之国,有一国或数国加入,同盟国即当出兵援助”。约既成,英国舆论,颇有排击其『政府』者,而日本则举国欢欣。盖英在远东利害关系虽切,究不如日人有生死存亡之关系也。于是日本一方,声势骤壮。俄人乃于二月三日(阳历3月12日),向各国发表“俄、法两国在极东利益受侵犯时,两国『政府』得取防卫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