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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的一些惆怅,在他钢铁意志下烟消云散,他仍然回到了生气勃勃,驿道上有两道很深的车轮印子,郭飞鸿就一路策马,顺着轮印向前疾驰。
郭飞鸿此行目的,共有两个,一是返回苏州家园,看一看家中情形,当然,他那滚滚的心胸,已非是那个家所能束缚得住。第二,他是要找寻冷剑铁娥!
这一点,真是谈何容易,他也只有胡乱地瞎走了,走到哪里就找到哪里,反正不找到这个人,他是绝不甘心!
这一日,他的马来到了“五河县”界,这地方由于有“天井”、“沱”、“香阔”三湖环峙,形成了奇妙的风光,时逢春日,芙蓉出水,杨柳多情,走马至此,顿觉得心旷神怡,一扫连日来寂寞无聊。
五河县北的“秋云阁”,是本地最大的一处客栈,郭飞鸿来到时,这秋云阁竟是早已挂出了“客满”的牌子,在粉白的店墙上,贴着一张启事,大意是,本店承顾客抬爱,生意鼎盛,只因近日祭湖客人过多,所有店房被包一空,旧友新知,请三月三日以后再来光顾为荷。
郭飞鸿一个外乡客,自不明本地风俗,所谓“祭湖”究竟是一个什么玩艺儿,却是不得而知!
他不得已一连又找了几家客栈,不想竟是家家客满,均贴有告示,其理由皆是为了往观祭湖的游客,房间早订租一空。
郭飞鸿失望之余,本想兼程而下,可是天已黄昏,再者,此行下去,距离“洪泽”湖更近,自必是游客更多,在五河县找不到店住,实难望别处就能如愿以偿。
他的马,在五河县转了一周,不觉又回到了“秋云阁”前,心中忖恩道,我只一个人,也许店内可以设法通融一下,何妨进去问一问,总比坐在马上喝风好得多。
想想似觉有理,就翻身下马,直向店前行去。
秋云阁乃是本地最负盛名的客栈,由于整个店房背靠“佗湖”,面临市街,风景优雅,店房清洁宽敞,是以北来南往过客。来到了五河县,都想到此住上一夜。
郭飞鸿拉马来到店前,但见店前一排气死风灯,映照着一方金字匾,上刻“秋云阁”三个大字,进出的客人,川流不息,好不热闹,门前立有四五个青衣伙计,专为客人拉马喝轿,而进出的客人,也多是些衣着体面的人物。
郭飞鸿走到近前,把马交给了一个伙计,那伙计拉过马来,上下看着郭飞鸿道:“爷是住店来的么?”
郭飞鸿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有店房?”
那伙计摇头冷笑道:“客人你没有看见么?”
说时用手指了一下“客满”的牌子,抖手把马缰丢到地上,转身向别的人走去。
郭飞鸿不由剑眉一挑,正要发作,心中一动,却又忍下了一口气,暗忖这只怪自己自讨无趣,何必与他一个伙计计较!
想着鼻中哼了一声,正要翻身上马,却见正门外一个身着青缎祆的老者,向自己跑过来,一面招乎道:“客官留步!”
郭飞鸿怔了一下,转过身去,就见那老者拱背疾跑过来,他身边跟着一个青衣小伙计,高高地举着一个灯笼,照着老人满布皱纹的脸,和一个红柿子似的大鼻子。
郭飞鸿沉声道:“你找哪一个?”
老人拱手道:“请问客官是姓郭么?”
郭飞鸿点了点头道:“不错!”心中却微微吃了一惊。
老人立时嘻嘻一笑,招呼道:“给郭相公带马!”
过来一个伙计忙牵过了郭飞鸿的马,郭飞鸿惊异地望着老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拱身一拜道:“老夫为了候驾,在门外已立了半个时辰了,快请进店休息吧!”
郭飞鸿皱眉道:“方才那伙计不是说贵店已没有房间了么,怎么此刻又有了?老先生你又是谁?”
老人嘻嘻笑道:“老夫就是这秋云阁的店东,敝姓齐名有福,郭相公来此下榻,小号上午就已得知,特别为相公整理了一间静室,外面风大,快请进吧!”
郭飞鸿当时就随着他进了客栈,心中不无奇怪,边行边问道:“你是说,已有人为我定下了房间?”
店东连连点头笑道:“是的!是的!楚小姐亲自来关照说,相公你是他们花旗庄的朋友,要我们好好照顾!”
说时,面上现出一种极为诡秘神色,笑了笑道:“你相公住店的食宿开支,大小姐都代你老付过了,这可真是太客气了,其实小号早就有过规矩,凡是凤阳府楚家的朋友来此住栈,我们是分文不收,所以住店的银子,相公离开的时候,还请带回去,这是小号对楚大相公兄妹的一点敬意。嘻嘻!”
郭飞鸿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由问道:“楚姑娘也住在这里么?”
老人点头笑道:“今天上午还在,下午才走,大小姐是我们地面上的恩人,相公请想,她关照下来的话,还能不照办?还敢要钱?”
说时,已亲自带领郭飞鸿穿厢过屋,来到一间极为宽敞考究的静室之内,室内陈设着黄铜大床,红本家具,粉墙上挂着字画,红木架上,还燃着一盆熊熊炭火。整个室内布置得一派富丽幽雅,不着纤尘。
郭飞鸿真没有想到竟有如此清稚房间,不由含笑道:“掌柜的太关照了,我不过是住上两天,也就要走了!”
齐有福一面关照茶房添茶,一面坐下来,闻言皱了一下眉毛道:“相公莫非不是去看祭湖?”
郭飞鸿道:“不是的,我不过是路过此地罢了。”
齐有福怔了一下,笑道:“三月三日只不过五六天了,相公好容易赶巧碰上这个热闹怎好错过不去看看呢!”
郭飞鸿微笑道:“不瞒掌柜的说,什么叫祭湖,我还不知道呢!”
齐有福更是一呆,遂又笑道:“这么说,郭相公你定是个初来此地的外乡客了,这就难怪了。”
郭飞鸿一时也被他引起了兴趣,问道:“是怎么个祭法?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来看热闹?”
齐有福笑了一声,道:“这个规矩,沿袭下来已有好几十年了,听说当年,洪泽湖水患很是厉害,地方上就委托当时洪泽湖‘大湖教’实行祭札,用了一双童男女,外加六牲活祭,湖患方消,如此相沿至今,每年三月三日,都由大湖教选童男女各一及六牲马羊祭湖,因为前往观礼的人多了,每人都会奉献一些银子,大湖教又想出了‘群英擂’以为消遣,这个热闹自然就可看的了!”
郭习鸿不听犹可,一听之下,不由气得面色发青,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我当是什么祭典,原来竟是如此惨无人道的勾当,大湖教这么活活杀人,莫非当地官府都不过问么?”
齐有福眯着一双小眼,摇了摇头,叹道:“说的是呀,可是大湖教当今的势力太大了,再说当初祭礼原是官府的主意,如今相沿成习,再想改也是改不过来了!”
郭飞鸿冷冷一笑,亦未多言。
齐有福又叹了一声道:“大湖教广受奉献,简直发了大财了,有了钱就好做事,官家也就不多开口,只可怜被选中的一双童男女,都是最娇秀的小孩,他们父母每人不过只得到十两纹银,就不得不把亲生的娇儿舍了,可怜。”
说完,又禁不住一个劲的摇着头,这和他方才劝郭飞鸿观赏祭湖时那付嘴脸全然不同。
伙计打来了热水,又沏了香茶,齐有福拱了拱手,干笑道:“相公歇息,小老儿告退了。”
郭飞鸿想起一事,不动声色问道:“大湖教现今何人为首,你可知道?”
齐有福缩了一下脖子,翻着小眼道:“这……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言罢立即转身走了,郭飞鸿不由心中一动,也就明白了八分,看来这大湖教在此地声威相当显赫,五河县的居民,对他们都不敢轻言。
郭飞鸿少年气盛,为此不禁更是有气,暗忖自己既然来此,碰见了这种事,焉能袖手不管,就不得要去看一看,如果真如齐有福所言,自己也就不必顾虑其它,为地方上除了大湖教几个首脑祸害!
想到这里,禁不住内心热血激涌,真恨不能即时动身起程,赶到洪泽湖去看一个究竟。
推开后窗,面对着沱湖一片静波,湖上渔火明灭,水天浩渺,真个是江山如画。
郭飞鸿想起方才那店东之言,脑子里,又浮上了楚青青的影子,心想她怎么也来了?她怎会知道自己要来此下榻?
由这些情形看来,这姑娘似对自己一往情深,并不像是在生自己气的样子,自己先前竟是想错了。
“她如此作,又是何苦?是为了什么?莫非楚秋阳不曾把我的话转告她,以至于这姑娘内心尚还存着……”
忖想及此,郭飞鸿不禁面上一热,额角现出了几颗汗珠,一时为之默然。
半晌,他才又摇了摇头,心忖楚秋阳不至于如此胡闹,也许楚青青是外出有事,想到自己必经此地,事先为自己订下房间,也未尝没有可能!
他探手入怀,摸到了楚秋阳别时赠送给他的银包,一路赶忙,竟未曾启看,这时想起来,就急急打开来,首先入目的,是亮光闪闪的十数片金叶子和五锭银元宝。
郭飞鸿不由吃了一惊,顿时呆住了。
他本来以为不过是百十两纹银罢了,想不到竟是如此厚重的一个数目,自己一时不察,竟是糊里糊涂地收了下来,当真是大大的荒唐。
那缎包内,除了这些东西以外,另有一枚红光闪烁的玉钗,郭飞鸿再一细看,禁不住又是一呆,敢情竟是自己已然退还了的那枚石榴玉钗。
郭飞鸿面色一变,拿起这枚钗子,冷冷一笑,自语道:“秋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已向你表明了心迹,你这又是何苦?莫非还如此逼婚不成?”
愈想愈怒,当时急忙把玉钗放好包内,连同金叶银锭,原样包好,放入怀中,心忖着来日原样退还!
关上窗户,倒身在床,郭飞鸿思潮起伏,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
楚青青亮丽的笑靥,秋水般的双瞳,再次映上了眼帘,他试着问自己道:“当真她是真心的对我么?”
当真我对她一些情意都没有?我是不能?还是不愿意?
良久,他发出了一声叹息,坐起身来,右掌微微向外一吐,几上的烛光,伸出了数寸长的火舌,忽然就熄灭了。
人潮像流水似地,直向着洪泽湖方面涌去,在奔往洪泽的道路上,真可说是车似水,马如龙,这种场面,足以惊人。
为了躲避杂乱的人群,郭飞鸿独自租了一艘船,经水道直放洪泽湖。
当空彤云四合,整个天色,显得十分黝暗,老实说二月二日——也就是今天这个日子,实在并不是一个十分理想的祭湖的日子。
郭飞鸿一杆在手,舟驰如飞,不一刻已可看见洪泽湖浩浩荡荡的水面,这举国闻名的第四大湖,果然气势壮观,大得惊人,纵横百里,水天相接,舟泛其上,真有如沧海一粟,小得可怜!
渐行渐近,舟船也慢慢得多了,远远可见正前方里许以外,似乎聚集着不少舟船,嚣声吵耳,吵成一片!
郭飞鸿小船尚未到达近前,便见一艘漆成白色的快船飞快驶来,船头上立着四个彪形大汉,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根钩船用的长橹。
这艘快船一发现郭飞鸿小船,为首一名汉子,陡地大声喝道:“嘿,是看祭湖的吧?”
郭飞鸿道:“不错!”
那汉子已用手中长橹,把郭飞鸿小船钩住,拉到快船旁,另一名汉子,就跃身上了郭飞鸿小船,大声道:“几个人?缴钱!缴钱!”
郭飞鸿冷冷道:“缴多少?我一个!”
那汉子上下看了郭飞鸿几眼,怪笑了一声,道:“喝,还是个相公,你给五两银子吧!”
郭飞鸿一时不由怒起,可是转而一想,自己方来,还是不要为此惹事的好,五两就五两,且随他就是。
当下他就一声不哼地取出了五两银子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