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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自远把这些件在手里压了两天,不敢轻易送出。他最后采取的办法既笨又慢,但却最安全。
他命令魏淑云停止一切活动,切断从前的一切关系,并给她重新安排了工作。她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重新抄写“槐树”带出来的件。他又重新安排了交通线,转送这些件。最后他命令李林,特别负责魏淑云的安全。
从这时起,“梅树”获得的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往华北局情报部。
这天的晚上,杜自远暂时藏好件,重新回到南京饭店。
他进了苏太太的房间时,里面就像在开万国博览会。所有的箱包都打开了,苏太太正从箱子里拿出各种礼物和土产,一一向右少卿交待。
杜自远终于找到了机会,和左少卿商量明天晚上订婚仪式的程序。
左少卿要比杜自远更加机警和谨慎。她一听到于志道企图拉“槐树”下水的事,立刻意识到有问题。虽然她还想不出可能是什么问题,但她已经警觉起来。
她低头着手里的订婚程序,咬着牙说:“不管这个于志道想干什么,都可能给槐树带来危险。明天我要查一查这件事。你注意和我保持联系。”
杜自远听到这个话,心里也不安起来。
这天的晚上,左少卿姐妹俩都没有走,在苏太太的房间里住了下来。
姐妹俩洗了脸,洗了脚,叽叽喳喳赛跑似的冲上苏太太的大床,一边一个,偎在苏太太的身边。
到了这个时候,她们也不消停,还在互相斗嘴。甚至隔着苏太太动手动脚。
苏太太躺在间,一会儿拦着这个,一会儿拉着那个,一会儿搂着这个亲一亲,一会儿又抱着那个哄一哄。她护着两边的女儿,也不住地笑着。她也出来了,别姐妹俩斗嘴斗得这么凶,却是亲姐妹亲得不能再亲的那种斗法。跟她上一回见的,可大不一样了。上回两姐妹在一起,时时都绷着个脸,像要把对方吃了似的。
苏太太心里高兴,忍不住眼泪都流了下来。两姐妹一母亲流了泪,立刻都安静下来,一起哄母亲高兴。
苏太太一边搂着一个女儿,说:“妈有你们两个女儿,真是前世里修来的福。”
到了夜里,两个女儿都已沉入梦乡。苏太太还在默默地擦着眼泪,心里想着,要是她们的爹也在,就更好了。
一百七十二、 订婚()
第二天的夜里,杜自远和右少卿的订婚仪式,如期在旋转门的小戏院里举行。【】
小戏院这一天停业。戏院里的人一起动手,把小戏院里布置得花团锦簇、喜气盈门。旋转门的贾老板又从其他店里借来年青漂亮的女招待,在小戏院里帮忙。
小戏院的观众席里,原本有十张大方桌,此时都蒙上了红布,摆上鲜花水果、瓜子花生,还有精致的盖碗茶。后面和两边还有一些散座。好在请的客人并不多,坐下绰绰有余。
叶公瑾此时正在多事之秋,不敢大事张罗。所以,请来的客人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是二处的军官,有家眷的都带上了家眷。另一部分是杜自远生意上的朋友,也是有家眷的带上家眷。此外还有一小部分是旋转门里各家店的老板。苏小姐的妹妹订婚,他们自然是要来捧场的。
间的主桌上,上首坐的是苏太太。杜自远的老父亲身体不好,也出不了远门。所以,在场的长辈只有苏太太一个人。
苏太太的左侧,坐着的叶公瑾和王振清。叶公瑾这次能逃脱厄运,王振清功不可没。他坚持要王振清坐在他的上首。王振清是左少卿的干哥哥,也算是娘家人了。
苏太太的右侧,坐着南京银行公会的会长古老先生,旁边是旋转门的贾老板。两个人都随了一份厚礼。
左少卿坐在下首。其实她也坐不住,总要不停地照场内的情况。
其他的客人都分坐两边和后边的方桌上,倒也泾渭分明。一边多是笔挺的军装,另一边则是各色的西装革履。掺杂在军装和西装里面的,则是花枝招展、五彩缤纷的女眷们。她们是最热闹的一群,互相招摇、比试、炫耀着自己的发型、服装和艳丽的妆容,还有手腕上的镯子和手指上戒指,叽叽喳喳地笑闹成一片。
这时,留声机里放出欢快的西洋音乐。仪式的司仪大声宣布:杜先生和苏小姐订婚仪式,现在开始。座席里的客人们这才安静下来。
第一项,是迎新人。杜自远在两个年青英俊的男傧相陪同下,被人请上了台。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打着鲜红的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真显出一副俊朗帅气的样子来。让台下的女眷们一片惊呼。
左少卿坐在台下,强装出笑脸,默默地着他。
右少卿出场,更是让人激动。她父亲早已殉职,在场的长辈只有母亲苏太太。所以,送女儿的职责,自然由苏太太来担当。苏太太本是大家闺秀,又知书识礼,虽然上了一点年纪,却别有一种贵妇风范,令人瞩目。及至见她身边的新人右少卿,在场的男人女人们都张大了嘴。
右少卿这一身装扮,是真下了一番功夫的。她身上穿了一件长及脚面的大红色缎面旗袍,上面绣着鲜艳的牡丹,镶着亮闪闪的彩片。脚上是一双全高的高跟鞋,更显出她婷婷玉立、婀娜迷人的身材。头上短发,剪得俏丽比。脸上更是柳眉黛目、朱唇粉腮,如同仙女一般。客人鼓掌惊呼,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杜自远站在台上,着她步步走来,心里颇有些矛盾。若是左少卿如此向他走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右少卿一片真情,也让他心感动。他真不知道,此事的将来,是个什么结局。
苏太太送女儿上了台,满脸都是喜悦。她拉着杜自远的手说:“自远,卿儿就交给你了,望你好好待她。”
杜自远一鞠躬,“苏夫人,谢谢您宽宏大量,我一定好好待她。”
第二项,是祭祖。这件事在操办时就很让人为难。两家都不是本地人,家里即使有祖宗牌位,也不会带到这里来。还是杜自远出了个主意,他请人画了一张黄帝像,挂在正。黄帝是“人始祖”,谁的祖宗也大不过这个始祖去。
杜自远和右少卿,在司仪的指挥下,向黄帝像三鞠躬。
第三项,是双方交换礼物。苏太太有远见,她装了十几个箱包的礼物,这时都派上了用场。只见十几个衣着鲜艳的女招待,双手捧着放了礼物的托盘,从两边游走过来,把托盘上的礼物先送到主桌前,请主桌的苏太太和贵客一一过目,然后上了台,在新人的后面站定。
第四项,是两个新人互相交换戒指。这个过程,说起来是最简单的。戒指是右少卿拉着杜自远在首饰店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标签上说是足赤。右少卿并不在意是不是足赤,她要的是这个过程。
此时,她从女傧相手里接过戒指,一双眼睛情意绵绵地着杜自远,心里想的是:哥呀,我终于套上了你,希望你今后喜欢我。她握着杜自远的手,细细的、慢慢的,把这个戒指戴在他的手指上。此时她心里的美,都洋溢在脸上。
第五项,是新人给长辈和贵客敬烟献茶。这处过程也不繁琐,但却是在周围客人的起哄声完成的。
订婚仪式到现在,其实已经结束。只是司仪并没有宣布。客人也知道后面还有好戏,也都乐啕啕地期待着。
这时,请来的戏班子上了台,演的是吉祥戏《跳加官》。
女招待们也开始给各桌上送上酒菜。一些着急的客人们已经开始把盏对饮了。
司仪大声宣布:“新人姐妹,据说都是一等一的票友,一会儿还要给各位演一出折子戏,现在她们正在后台化妆,请各位宾客稍等。”
左少卿姐妹在后台化妆时,就出了一点状况。左少卿八岁登台演出,对化妆更衣这一套,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戏班里一位上了年纪的绑头师傅,手里拿着一条布带,走到她的身后。她立刻就明白了。她双手掐住左右两侧的头皮,向上一提。绑头师傅手里的布带瞬间就勒住她的额头,用力一勒,再缠两道,她的两个眼角就已经被吊了上去,立刻显出了精气神。
右少卿绑头时就遇到了麻烦。她虽然是自幼学戏,却极少上台,自然也没有学过绑头。绑了两次,都没有绑好。最后还是左少卿走过去,双手一下提起她两边的头皮,这才让绑头师傅绑好布带。右少卿嘟着嘴,两只眼睛在姐姐脸上打转。
化妆也一样。右少卿从未给自己化过妆,手里提着一支毛笔,却对不到眼角上。最后,还是姐姐把她拉过来,亲手给她描眉画眼线,在脸上涂上粉红的油彩,勾出红艳艳的嘴唇。一张脸,在镜子里顿时变了样。
右少卿两眼盯着姐姐,小声说:“姐,你好熟练呀。”
左少卿盯她一眼,也小声说:“我是自幼学戏。”
右少卿撇着嘴,意有所指,“恐怕,还上过台吧?”
左少卿把她一拉,“臭丫头,你给我坐端正了。学了戏,自然要登台。总不能学个二百五,就拿出来现眼吧。”
右少卿很不忿,手底下悄悄去拧姐姐的腿,“臭姐,德性死了。”
化完妆,更好衣,两姐妹已是眉目生辉、婷婷玉立的两个戏人。戏班的艺人站在旁边着,都啧舌赞叹。
一阵琴声咿咿,堂锣当当,小舞台上的灯光明亮起来。
台下的宾客都知道是女方的两姐妹登台票戏,都睁大了眼睛往台上。
上场门里款款走出左少卿扮的崔莺莺。只见她头上彩钿璀灿,身上青衣飘动,两条水袖如风柳,脚下莲步轻移。一张粉面,红白粉嫩,两只凤眼,俏丽生辉。台下的客们顿时叫起来,给了她一个碰头彩。
在她身后,右少卿扮的红娘,一身大红的短衣,手一条白帕,脚下点着碎步,在崔莺莺身后左右游走,也惹来台下一阵掌声。
崔莺莺走到台口,目光只着台下的杜自远,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在所有的客人,她只希望他喜欢自己的容妆。
她翘起兰花指,随着琴音,声音宛转地唱起来,“红娘扶我缓步来,抹过西廊傍小斋。一片相思未了债,心嗟叹口难开。”
台下的人得痴呆,一起鼓掌叫好。
杜自远望着台上的左少卿,也只能在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叶公瑾也着台上的左少卿。其实在许府巷,他下令解除对她的软禁时,就已经知道她会唱戏。但那时,她不过是随便一哼。眼前却是真真实实的唱戏,她的发音吐字,她的手眼身法步,都是有扎实功底的。叶公瑾此时真的有些迷惑,这两姐妹处处一样,唱戏练武,就不要说了,连特工训练都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崔莺莺回头道白:“红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个红娘可就做张做势起来,“哎呀,小姐,你来都来了,怎么又扭扭捏捏起来?张先生可在里面等着你呢。”
崔莺莺羞涩难奈,“不好也,咱们还是回去吧。”
红娘慌忙拉住小姐,“你又来了,如此好的机会,以后可再难碰到,还不快去与张先生共度良宵。”说着便去她,终于把她入门内。
这下子,就这个俏丽红娘在台上飞舞了起来,一条手帕更是上下翻飞。她也定睛着台下的杜自远,显出了她千般的本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