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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秋月立刻听懂了,点头说:“明白。”
钱,就是指钱玉红。左少卿这个安排,后来证明,十分重要。
柳秋月着左少卿,小声说:“少主,我家里有点事,我想请半天假。”
左少卿点点头,“你去吧,今天没别的事了。”
柳秋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换了便衣,提着包走了。上午她接了一个电话,是姨妈来的。姨妈在电话里一直在哭。她安慰了姨妈好一会儿,才让她平静下来。处里的人事关系很复杂,也很危险,她不想让外人知道家里的事。
本来她希望少主能帮她处理一下家里的事。偏偏少主又被送到许府巷,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她没有别的可依靠的人,家里的事就拖了下来。
柳秋月匆匆回到姨妈家里。一进门,她吃了一惊,家里被砸得乱七八糟。姨妈和表妹徐小玉依偎着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正在流泪。
姨妈一见她就说:“秋月,你怎么才回来呀!”
二十四、 柳秋月()
柳秋月其实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她原本家道小康。父母做着一些小生意,生活还算可以。谁知因为小生意的门店与人发生房产纠纷,惹上了官司。父母连气带病,在她十二岁那年双双亡故。从此,她便跟着姨妈生活。
她很懂事,小小年纪就开始操持家务,每天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又带表妹。
日军将要进攻南京时,姨父深深感到不安,坚持要带全家离开。所有的房产生意都扔了,让姨妈心疼万分。他们几乎是最后一批逃离了南京,极其幸运地躲过那场震惊外的大屠杀。姨父心万幸,他保住了一家人的生命。
一家人随着战事,也随着大批难民,不断向内地逃难。那时,柳秋月已经十八岁,深感家生活艰难。在汉口,她见有一个线电培训班招生,觉得这是一个可靠的饭碗,便报了名。进去后才知道是军统所办。有的同学后悔,不几天就走了。但大多数同学都迫于生活的艰难,留了下来。终归培训班里不缴学费,又管饭,还能学一门技艺。柳秋月也因此留了下来。
柳秋月结业时,战局正乱。柳秋月有时跟着部队往前线跑,有时又往后方跑。有时做译电员,有时做报务员,管过档案,做过员,也曾下乡跑过交通。后来到了才算稍微稳定一些。
抗战胜利后,她跟着局本部到了南京,在机要室工作。姨妈一家也随着回到了南京。原来的房产生意早已没了踪影。姨父在一家公司里找了个记账的差事,姨妈在家门口摆了一个小摊,生活才算安定下来。
但柳秋月却一直不安定。不知是什么原因,她这个说话少,工作勤奋,从不惹事生非的人,却走到哪里都不受上司青睐。总是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走在她的前面。柳秋月心里委曲,却说不出来。
到左少卿的行动二组成立时,机要室刚把她扔回到人事处。那时,正是保密局大幅裁减编制、遣散人员的时候。柳秋月惴惴不安,每天勤奋地在人事处里擦桌子、扫地、打开水。二组一成立,她和一些待裁减的人,被人事处一股脑地送到二组来。
在二组上班第一天,左少卿把她足足盯了一分钟,吩咐她整理一份花名册。左少卿吩咐得很简单,柳秋月却不敢简单地做。她用一夜功夫准备了两份名单,一份是行动二组的人员名单。另一份,居然是局本部除毛局长以外的所有人员名单,并且资料详尽。她曾在档案处打过杂,所以知道这些。
左少卿了两份名单,又把她盯了一分钟,向旁边的桌子一指说:“以后你在这里办公。”惶恐不安的柳秋月从此落地生根,在行动二组扎了下来。
半个月之后,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忙。参军八年来,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信任。二组所有具体工作都落到她的头上。所有的报告都要在她这里汇总,整理成简报后交左少卿过目。所有的日常业务工作都由她向下安排,下面上来的问题也由她向左少卿报告。她还掌管着组费,每月造表给内勤和外勤发补贴。
那时保密局的经费极少,很多时候是由委员长临时签字拨付。及时了还好,不及时了,保密局的人员工资就可能会拖欠。局里不得不想办法自己挣钱,甚至捞钱。好在那时接收敌伪资产、查抄通敌商人,挣钱的机会很多。即使像左少卿这样级别的人,也会到手不少钱财。
少主子不爱财,这是组里的人都知道的。左少卿用到手的钱财设了一个小金库,按月给弟兄们发补贴。后来弟兄们也想明白了。有权有势的人捞钱财、捞房产,捞得再多也没问题。但下面的小兵拉子想捞一点油水,只要被督查室知道了,非查你个半死不可。索性大家把捞来的油水干脆交到组里来。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反正还会当补贴发回来,是不吃亏的。
经费不足,钱财充公,有这两条,督查室对这个事,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秋月有超强的记忆力,又是超级的精细,把这个账管得一清二楚,很得左少卿的信任。
左少卿去了许府巷一个多月,让柳秋月明白一个道理,二组这个单位,与左少卿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左少卿如果倒了,她这个小尉,立刻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大风吹得影踪。
有一天,鲁城悄悄地问她,说:“咱们少主子,会是共党吗?”
柳秋月的头皮一阵发麻,回头呵斥他,“干好你的活就行了,少管这么多!”
鲁城是上尉,军衔比她高,但在组内的地位却不如她高。回头细想,她察觉鲁城,也包括下面的弟兄们,都多少和她是一个想法。左少卿一倒,所有人都会被遣散。他们原本就是被踢出来的人。
左少卿能从许府巷回来,让她,也让下面的弟兄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陈三虎那样横行霸道惯了的赖,在左少卿面前也会吓得缩脖子,也有一点这个道理。
柳秋月忧愁的,是姨妈家的事。
几个月前,姨妈家出了事,姨父病了,是痨病。姨父是家里的顶梁柱,千万不能倒。姨妈吓慌了神,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柳秋月所有的积蓄也搭了进去。姨父的病,却一点治好的希望也没有。姨妈一咬牙,借了一笔印子钱,指望去外国医院治病,可能会有效果。两个月前,姨父去世了。只留下惶恐不安的姨妈和刚刚十八岁的表妹徐小玉。
此时的姨妈早已没了精神,坐在小竹椅里,只是默默地流泪。
柳秋月好歹拉着小玉,收拾家里的东西。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被逼债的人一通砸,连个完整的桌椅板凳也没有了。
小玉拉着她低声说:“姐,你要救我。那些人说,十天内还不了钱,就要把我卖到妓院去。那我不就要死了吗?”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柳秋月一听到这个话,自己也傻了。保密局的人,权大势大,谁敢惹。但具体到柳秋月这个人身上,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少主是个结交广泛的人。去许府巷前,每天都在外面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地面上的帮会也认识不少。这些且不说,她哪怕是派两个弟兄,出面说句话,那些赖吓也要吓死了。
可现在行吗?少主回来五六天了,一次也没有出去。每天只在办公室里简报,要么就是站在地图前考虑问题。柳秋月能猜得出来,少主考虑的问题,都是生死大事。少主自己还在未定之天,能回头管她的事吗?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她拉着姨妈的手,好好劝解了一番。又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交给小玉,让她买一些菜和米回来。再怎么着,饭总是要吃的。
柳秋月离开姨妈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街里静静的,没有行人。夜风有点凉,水一样袭遍她的全身。她的钱都给了姨妈,就只能步行回去。
柳秋月到了这个时候,才深深地感觉到,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是多么的孤单。她非常希望自己的身后有一个肩膀,一个男人的肩膀。自从父母去世,她的心就是紧的,身体也是紧的,从来没有放松过。如果有一个男人的肩膀,让她放松一下,就好了。她这样想。
柳秋月没有想到的是,几个月后,左少卿会把一个好男人“让”给她。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她和那个好男人互相慰藉、互相鼓励、相濡以沫,终于挺过了他们一生最困难也是最黑暗的时期。他们都活过了八十岁,在医院里相隔一天去世。并如她希望的那样,她走在前,那个男人走在后。
她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点记忆,是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地划着,好像在说:月儿,我要上来了。她非常希望此时的脸上,有一个笑容。她走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幸福。
抱歉告诉各位官,这一小段情节,本是题外的题外。只是到了故事的后面,再也没有合适的氛围写这一小段了。也算是提前一个交代吧。
柳秋月那晚走在夜路里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甚至左少卿也没有想到,程云发也在做内部监视。当然是叶公瑾的安排。他目前最大的内部监视目标,当然是左少卿。但今晚还有另外一个目标,就是柳秋月。
程云发不仅很快知道柳秋月今晚的行踪,并且很快知道她姨妈家里的情况。放贷的追债,并扬言要把柳秋月的表妹卖到妓院去,这似乎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
叶公瑾也同意这个法,他说:“云发,就你怎么用了。”
程云发笑着说:“请处长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好用处的。”
几天后,程云发穿着长袍,头戴礼帽,走进柳秋月姨妈的家里。
他很客气,自称是柳秋月的朋友,知道她现在遇到一点麻烦,“徐太太,不就是欠了一点印子钱吗?我也有一些朋友,或许可以疏通一下这个事。”
徐太太如同遇到了救星,兴奋异常,不断地向他鞠躬,“程先生,那可太谢谢您了。钱我们是一定会还的,只是求他们宽一些日子。”
程云发连连点头,“徐太太,问题应该是不大的。另外,小玉姑娘也不小了,给她找个事做吧,多少挣一点,也可以补一补家用。”
徐太太的眼泪都流了出来,“那敢情是太好了。程先生真是好人呀。”
程云发让徐太太再等几天,一旦有消息了,就来告诉她。临走时,又笑着对徐太太说:“您可能也知道,秋月是个要强的人,这些个私事她不愿意求人。徐太太就不要告诉她吧,以免她说我多事,倒把这个好事给拦住了。”
徐太太急忙说:“不说,不说,一定不说。”千恩万谢地送走了程云发。
程云发知道,他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二十五、 焦虑()
左少卿正如柳秋月猜想的。【】从许府巷回来已经有五六天了,但她基本没有出门。
她心里非常焦虑。第一,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张伯为见上面。毫疑问,只要她出门,身后一定会跟上特务,会记录她所见的每一个人。这样,张伯为就有危险了。第二,她不知道该不该给国防部门卫室的高茂林发信号,发一个什么样的信号。因为她目前不知道外面的组织采取了什么样的措施,是否撤退了,还是交由别人负责了。她只能在见到张伯为之后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