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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溪轻声说:“苏姐,我猜,报房里可能还有值班的人。”
右少卿没有说话,这一点她早已料到了。她慢慢地站起来,说:“走吧,咱们明天晚上来。”
刘溪也站了起来,跟在右少卿后面慢慢地走着。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苏姐,明天晚上来,那些……那些值班的人怎么办?”
右少卿慢慢停下脚步,转身注视着他,希望借着昏暗的路灯能看清他的眼睛。她问:“刘溪,你是什么意思?”
刘溪看着她,声地笑了一下,“苏姐,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报务员这个工作,是个很体面的工作。如果那个报房里丢了电台,值班的人就可能丢了工作。苏姐,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猜想,他们可能还要养家吧,我不知道。”
同情心这个东西,人人都有,多少而已。即使是右少卿和刘溪这样从保密局里出来的人,也是有同情心的。说到底,他们虽然是潜伏特务,终究不是杀人魔王。
右少卿默默地走着路,很久没有说话。她听得出来,刘溪正在委婉地劝她,最好有什么办法,既拿到了电台,又不要伤着人。右少卿并不想伤人,但电台这个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她必须尽快解决。
第二天夜里,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右少卿和刘溪都背着帆布包,到了汉口邮电局的外面。他们绕到邮电局的北侧。那里是围墙,在邮电局的北侧围出一个大院子。
右少卿翻上围墙并不费力,但要帮助刘溪翻上围墙就要稍稍地费一点力。他到底不是行动员出身。
邮电局院子里寂静声,水一般的月光和灯光,在院子里勾出斑驳的暗影。一些汽车和邮车停在楼房的前面,沿着围墙边,还停放一排邮递员用的自行车。
他们借着这些车辆的掩护,很快就溜到楼房的户下面。楼房的北侧有大门。但门边的户里有灯光。右少卿判断那是值班室。从大门进去显然不是好主意。
右少卿仔细观察,她看见一楼有一扇户竟然是开着的。她过去看了一下就明白,这个户里是厕所。她帮着刘溪,很轻易地翻进厕所里。
他们进入走廊。走廊里只有两三盏灯亮着,昏暗而寂静,总让人感觉到墙角的后面可能藏着人。他们放轻了脚步,小心地走着。
右少卿领着刘溪上了三楼。寻找报房是轻而易举的事。一扇双开的门上写着:“报房重地,闲人免进”。
门是锁着的。这对右少卿来说并不费力。她侧耳听了听报房里的动静,从帆布包里取出小小的工具包。她很快就用钢丝做成的万能钥匙打开了门锁。他们声地闪进报房里。
偌大的报房里只亮着一盏灯,半明半暗。一些工作台排成长条形,每张工作台上都放着一台电报机,正是右少卿在杜自远的报房里见过的那一种。每台电报机的前面都有小小的键盘,很像英文打字机。
报房里面的一角,有一个用玻璃隔出来的小房间。毫疑问,这是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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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六、 夜侵()
左少卿和刘溪声地走到小房间的前,里面正是他们要找的值班人。是两个女人,一个是中年妇女,另一个则是年轻姑娘。她们都躺在床上睡着了。
刘溪站在前,默默地看着这两个值班的女人。他回头看了右少卿一眼,似乎想看出她要如何处理这两个女人。
右少卿没有说话。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条大手绢,蒙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刘溪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苏姐并不想要了这两个女人的命。
右少卿轻轻地去拧门上的把手。就在这时,床上的中年妇女却翻了一个身,并且睡眼蒙眬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右少卿和刘溪迅速蹲下来,透过边看着她。
中年女人趿拉着鞋,摇晃着向门口走来。她拉开门走出来,立刻就看见蹲在门口的右少卿。她刚刚张开嘴,右少卿已如猎豹一般跃起,一记重拳打在她的脸上。女人一声哼叫,沉重地倒在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这个时候,右少卿立刻跳起来,冲进小房间里,直扑到那个年轻女人的床边。
那姑娘已经被小房间外面沉重的响声惊醒。她刚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看见一个蒙着脸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正俯身看着她。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正要张嘴喊叫,太阳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右少卿摸着她的鼻息,伸手从后腰拔出匕首。'
她的这个动作,让跟在她身后的刘溪大吃一惊。他压低了声音喊:“苏姐,苏姐,不要呀!”
右少卿回头瞪他一眼,“闭嘴!”她用匕首割断帘上的绳子,很快就将两个女人捆了起来,最后用毛巾堵上她们的嘴。
刘溪蹲在她身边,小声说:“苏姐,你的拳头真重。”
右少卿盯了他一眼,“只有这样,她们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刘溪立刻就听明白了,连连点头。
此后,他们慢慢地在整个报房里巡视,寻找电台。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一排木柜中唯一的一只铁皮柜里找到了电台。铁皮柜里的搁板上,还有一些配件,这也是他们需要的。
后面的事,就是刘溪的了。他仔细地检查了电台,还有耳机、电键、天线、电池等等。他们把所有这些东西分装在两个帆布包里,背在背上,又按原路离开了汉口邮电局,沿着黑暗的小巷,迅速地消失了。
两天后,刘溪在自己的住所房顶上架设好天线,也对电台做了一番测试和调整,做好了发报的准备。这天的夜里,魏铭水和右少卿都坐在他的小房间里,看着他开机,调试波段,然后敲击着电键开始呼叫。
但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最先接收到武汉第五潜伏组的呼叫信号的,并不是台湾的情报局,而是在南京的左少卿。更准确的说,是左少卿从前的忠实部下,报务员出身的柳秋月。柳秋月用来接收电台信号的,竟然是一台亚美牌型收音机。
天下的事,总是有点诡异,令人不可预测。请看官们慢慢往下看吧。接下来咱们要讲的,自然是左少卿了。
左少卿从柬埔寨国家监狱里成功越狱,跳上开往曼谷的火车,在柬泰边境城市波贝跳下火车。之后,她一路乞讨,或步行或搭车,经缅甸进入云南再抵达昆明。然后乘慢车北上。左少卿抵达南京的时间,是一九五七年的四月二十七日。
她绝没有想到,她的厄运还没有结束。就在这一天,她被关进南京市公安局的下关拘留所里,并在那里,遇到了另一个灾星。
当左少卿终于走下那辆慢如蜗牛的火车,并且随着人流走出站台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头发零乱,满面倦容。她的全部行李,就是手里提着的一个小包袱。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再有,就是那块至关重要的香皂了。她此时的样子,真的如同一个逃难的难民一样。
她穿过这个曾经很熟悉,现在已非常陌生的南京站站台时,小心地看着周围。很难说隐藏在暗中的“水葫芦”,是否有力量在国内布下罗网,寻找她的踪迹。
但是,当她一出车站,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出站口的外面有许多警察,还有一些胳膊上戴着红袖标的人。他们正在检查每一个出站的旅客。到了这个时候,左少卿再想往回退已经不可能了。
一个戴红袖标的人拦住她,用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伸手向旁边一指,说:“往那边走。”旁边另一个戴红袖标的人也向她挥着手,示意她往那边走。
左少卿立刻就看出来了,这种阻拦是有选择的。对有些刚下车的顾客,他们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但对他们认为可疑的人,或者像左少卿这样难民一般的人,就被他们指到一个被圈起来的空地里。左少卿想了一下,猜测可能是临近“五一节”,南京的警察们正在清理可疑或者闲杂人员。
左少卿不敢发作,只能尽量平静地走到那块被圈起来的空地里。用她眼光来看,被指到这里来的人,有的人也像她一样灰头土脸、衣服破旧。还有的人则贼眉鼠眼,用惊慌不定的眼睛四处乱看着。
一个警察,手里拿着纸夹子,走到左少卿面前,用冷峻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左少卿明白,目前的情况对她非常不利。
“你的名字?”警察拿着笔,打开纸夹子,抬头问她。
“左少卿。”她轻声回答。
“从哪里来?”警察又问。
“从昆明来。”左少卿的声音更低了。
“来干吗?”
“来找亲戚。”
“干什么?”
“那边过不下去了,想在这里投亲戚,找个事做。”左少卿轻声回答。
“有证件吗?”
左少卿摇摇头,“没有。”
警察的目光就有一点阴沉了,再次上下打量着她。他点着脚下说:“在这里等着,不要走。”然后就转向旁边的人。
左少卿冷眼看着,果然旁边的那个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什么证件。警察看过证件,向那人挥挥手,就让他走了。这时,她就很犹豫,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她低着头,静静地站着,努力不引起别人更多的注意。
一个小时后,左少卿和另外十几个被挑出来的人,被赶上一辆卡车。
现在,左少卿坐在颠簸摇晃的车厢地板上,言地看着外面,心里沮丧而灰暗。此时的感觉,竟是从说起,甚至也从想起。
她自从在南越金兰湾窥见阮其波被人刺杀后,到现在,差不多已有二十天了。在这段时间里,她几乎是步步惊险,步步危难。她在梅医生诊所里搏命。从美军基地里飞逃。两个向导被人先后枪杀。她越境时又将脚髁扭伤。在金边被台湾来的人追杀。最后,她从柬埔寨国家监狱里越狱出逃。所有这一切,她都挣扎着闯过来了,真的是步步艰险,步步命悬一线。
现在,终于回到国内了。从她的感觉里说,她已经回家了。她在台北七年,日思夜想的,就是回家呀!但是,就在刚才,她被警察和戴着红袖标的人喝斥着,搡着,赶上了这辆卡车。她颠簸着,心里总有一种难以消除的耻辱感。
她有些茫然地望着车外的街景。旧景依稀,还存在她的记忆里。她看出来了,卡车正向下关方向行驶。她记得,下关警察分局有一个拘留所,应该是过去留下来的。毫疑问,她将要被送进这个拘留所里。
现在,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个问题,其实是对有选择的人说的。但她现在,其实没有选择。也许,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告诉警察,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要和一个叫杜自远的人取得联系。
但是,继续往下想,她就感到恐惧了。
警察一定不会相信她说的话。谁又会相信呢?这样一个穷困潦倒、满头乱发的女人,竟在台湾国民党保密局里潜藏了多年?她想骗谁呢?混一顿饭吃吗?
于是,警察们一定会反复盘问她,没完没了地盘问。那时,她可能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说出从前的经历,说出她的真名和曾经用过的名字,说出她曾经在南京的经历,说出她后来在南越的经历。最后,她只得说出藏在香皂里的,那个至关重要的胶卷。这样一来,毫疑问,香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