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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胸中一阵憋闷。那个穿着军装的女人……就是苏姨吗?
王石头慢慢地站起来,脚步不稳地向门外走去。
右少卿此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片刻的疑惑,但也仅仅是片刻。她根本想不到这其中的关键情节。她继续低头看着女儿的作业。
王石头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沉重地倒在床上,让逐渐清晰起来的记忆,一幕一幕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心里还是只有那一个问题,“苏姨就是那个女人吗?为什么这么巧?”母亲曾经对他说过,他们过去住在南京。“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审讯父亲的,就是这个女人吗?”
王石头心里有一连串的疑问,都是解不开的疑问。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对自己的记忆有点拿不准。但这些疑问,都勾起他对父亲的记忆和怀念。
躺在小屋里的王石头,记忆最清楚的一点,父亲就是死在国民党特务的刑讯室里。这是他的母亲,也就是他的伯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的。
父亲的死,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这一天的傍晚,王妈母子和右少卿母女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右少卿隐约察觉王石头有了一点变化。他低着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讲。他偶然抬起头时,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严肃的沉思。让她略感惊异的是,在那个沉思的眼神里面,甚至还包含着某种仇恨。他注视着她的时候,目光定定的,不动声色。
右少卿心里很奇怪,心里悠悠地转着,但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右少卿心里虽然有疑惑,但面对这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她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王石头说着一口嘎巴嘎巴的武汉话,看上去他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孩子。她最初来武汉潜伏时,他大概只有七八岁大。此前此后,她都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交集。所以,她把心里的疑惑想了一想后,就放下了。她心里疑虑的,还是她被人跟踪这件事,尽管那个跟踪者是一个毫无经验的姑娘。
这样的生活还在继续。右少卿仍像往常一样每天按时上下班。但是,她比以前更谨慎了。每天出门,更注意观察自己的身前和身后。
大约是在三天或者四天之后,也是快到下班的时候,右少卿坐在她的小桌前清点收入,整理票据,准备下班。这时,她透过身边的小窗口向外面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她就意识到了危险。她感觉,可能真的被人跟踪了。这个跟踪者看上去绝不是个新手。
四百七十三、 寻迹()
右少卿看着窗外的时候,正是一般人下班的时候。街上的人很多,但人们都在匆匆地走着,很少有人停下来。
这就显出来异常了。在对面街边的树底下,站着一个年轻人,正在无聊地看着一张报纸。正是这个年轻人的无聊,引起右少卿的注意。那人来来回回地翻着手里的报纸。她感觉,这个年轻人看手里的报纸已经看了许多遍。另外一点,他翻报纸的时候,就会抬头向这边的修理合作社看一眼。
右少卿意识到,这是一个真正的跟踪者,目标就是她。
右少卿此时明白,她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诉老魏,和他商量解决办法。另外一点,她必须及时通知她的组员们,要他们保持警惕,必要时立即转移。今天晚上,她必须做好这两件事。
也就在右少卿发现被人跟踪的这个时候,她的姐姐左少卿,带着她形色各异的三个组员,刚刚抵达武汉。
柳秋月仍如当年在洪公祠一样,是全组的大总管。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大家安顿下来。所以,在一两天里,左少卿这个小组,还没有开始他们的侦察活动。
柳秋月很快在离江边不太远的一条叫司门口后街的地方租了两间房子,作为她和左少卿居住的地方。对陈三虎和胡广林,则让他们以采购员的身份,在小客栈里定了一个房间住下。
所有人,包括胡广林在内,都可以算是行家里手。他们没有任何耽搁,很快就安顿下来,随便吃了晚饭,就都在左少卿的房间里聚齐。
到了快夜里的十二点时,柳秋月在她的小房间里架起她的红星牌收音机,接上测向天线。然后头戴耳机,开始搜寻武汉第五潜伏组的无线电信号。
陈三虎和胡广林都是第一次看见柳秋月的这个架式。他们坐在墙边的凳子上,惊讶地看着柳秋月调试收音机和测向天线。她的耳机里隐约传出断续的嘀嘀声。
左少卿则吸着烟,静静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空。她在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现在,他们一组四人,都来到了武汉。因为柳秋月在武汉方向发现一个无线电信号。也因为左少卿想起,武汉确实有一个“第五潜伏组”。
所以,左少卿现在不得不考虑,假如所有这些判断都是正确的,她又如何在武汉找到这个“第五潜伏组”呢?
她明白,国内的公安部门,也许还有其他情报机构,早已知道武汉有一个特务潜伏小组,并且监听搜寻了多年。他们尚且没有找到,我又如何才能找到呢?
这个问题,左少卿在从南京到武汉这一天一夜的火车上,一直都在考虑。她必须有更好的办法才行。
这时,柳秋月抬起头,看着左少卿,轻声说:“姐,我找到那个电台信号了。”她掀开耳机,让屋里的人都听见耳机里传出来的嘀嘀声。她小声说:“他们正在发报,我感觉,他们发报至少已经有十分钟了。”
陈三虎笑嘻嘻地看着她,说:“柳姐姐,你好厉害。主子,这帮不知死活的家伙,到现在了,还在活动呢?他们是不是傻呀!”
胡广林则是满脸的疑惑,他说:“这个,怎么知道是潜伏在武汉的特务?”
柳秋月说:“老胡,我们监听过这个信号,它的波长没变,发报手法也对。”
陈三虎兴奋起来,“主子,不就是找这个电台吗?你说,咱们怎么找?”
这也正是左少卿考虑的问题,她:“先别急,听听秋月怎么说。”
这时,柳秋月已经在桌上铺开武汉市地图。这是她下午刚刚从书店里买来的。她用铅笔在地图上点出他们现在的位置,看着周围的人,“姐,我们现在的地点是武昌司门口后街。”她用铅笔以司门口后街为起点,按照测向天线测出的角度,向东北方向画了一条直线,“姐,这个电台的位置就在这个方向上。现在,我们只知道这些。不过,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这个电台。”
屋里的四个人都围在桌旁,看着桌上的地图,也看着地图上从司门口后街向东北方向延伸的直线。他们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很大的范围。在这个范围里有许多街道和小巷,更有无数的房屋。想在这个范围里找到隐藏的电台,比上天都难。
柳秋月、胡广林和陈三虎都抬起头,看着一直盯着地图的左少卿。
左少卿也凝神看着地图。她终于抬起头,一一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轻声说:“不管怎么样,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电台。怎么找,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
柳秋月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以她对左少卿的了解,她这么问,一定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胡广林可忍不住了,他说:“我对无线电这些东西,不太了解。但我还是看出来,这条直线画过去,是一片很大的地区。这简直就是大海里捞针呀。”
陈三虎斜眼看着他,“兄弟,你认怂了?你可是共军呀!这么快就认怂了?”
胡广林瞪他一眼,“什么共军不共军的,你少胡说八道!”
陈三虎也不示弱,“怎么地,老子就这么说了,你砍我的头呀!”
胡广林的火气早已升了上来,只是不想跟这个无赖一样的家伙一般见识,竭力忍耐着。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找敌人的电台,干吗要带上这么一个家伙。
左少卿先说了话,“三虎,不要胡说!”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陈三虎立刻就软了下来,“主子,得,我敬着他。您说,您只要开口,我就一家一家去找,一条街一条街去找,还怕找不着他!”
左少卿看着胡广林,轻声说:“不管怎么样,一家一家去找,肯定不行。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我们必须另外想办法。”
小房间里安静下来,桌边的三个人都注意地看着她。
左少卿在烟灰缸里拧熄了烟头,扭头看着窗外,再次思考了一下。她回头说:“现在可以确定的情况是这样,第一,秋月的监听,发现武汉有一部潜伏特务的电台,这一点已经不用怀疑。第二,我也确实知道,在武汉有一个特务小组,叫‘第五潜伏组’。第三,从一九五〇年九月起,这个潜伏小组开始向台湾发送情报,是内容很广泛的经济情报。这些情报我都看过。”
坐在桌边的三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也不由自主地猜想着其中的原由。
从旁而论,左少卿能找到公安部门一直找不到的武汉“第五潜伏组”,是因为她确实掌握着公安部门不掌握的一些情况。
胡广林问:“左少,你怎么知道……这些情况?”
坐在旁边的陈三虎,自然不放过找他碴的机会,就把他一推,说:“你闭嘴!老子警告过你,不该问的就别问!听主子说!”
左少卿看着胡广林,也看着其他人,轻声说:“不要问我怎么会知道,也不要随意猜测。有些情况,你们不需要知道,听清我后面的话就行了。”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她继续说:“我要说的第四点是,在‘第五潜伏组’发送到台湾的这些情报中,有这么一部分内容,”她抬头注视每一个人,以引起他们的注意,“这些内容主要是武汉的市政府和区政府关于当前各种工作、各种政治运动的公告、要求或者指示,以及市区政府做出的各种决议,主要都是这方面的内容。我猜想,武汉第五小组的人要想获得这方面的情报,可能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市区政府门前的公告栏。”
听完左少卿说出的办法,柳秋月顿时张大了嘴。她立刻就听明白了,这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办法,甚至潜伏的特务也不会察觉到这个漏洞。
陈三虎则转着眼睛,还没有把这个意思想明白。
胡广林也听明白了。他说:“左少,你的意思是,监视市区政府门前的公告栏?”
左少卿向他点点头,“是。”
胡广林疑问更大,“每个市区政府门前的公告栏?”
左少卿摇摇头,“不是每个市区政府,我们没有那么多人。”她指着地图说,“你们看,咱们在司门口后街,电台信号来自这里的东北方向。在这个方向上,西面是长江,东面则是一个很大的沙湖。在长江和沙湖之间,这是一个狭长地带,隶属于两个区,一个是武昌区,还有一个是青山区。我们盯住这两个区的区政府,另外,再加上一个市政府。我看,应该够了。”
这个时候,小房间里就很安静。每个人都有些惊讶地注视着左少卿。
柳秋月终于开了口,“姐,时间你考虑过吗?也许要很长时间我们才有发现。”
左少卿向她点点头,“我考虑过。不过,这个第五小组,每周都会向台湾发送一次到两次电报。我判断,他们至少每周一次,会去市政府或某个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