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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头坏了皇长孙的清誉,一律杖毙。”
听到那温和话语里冷冰冰的杖毙二字,宁司帐不禁打个了哆嗦,把头垂得更低了。
“你回去吧,今儿个我问的话不许说给其他人听。好好侍候皇太孙,自有你的好处。只是,不要生出非分之想,这世间呢,该你的福分少不了,不是你的想了反倒是祸害。”
“是,奴婢谨遵太子妃殿下教诲。”宁司帐心里一阵绝望,太子妃这意思,自己是绝不可能为嫔了。
没有子嗣,又没有位分,顶着个司帐的名头当暖床的丫鬟,虽说比普通宫女要强,可这年老色衰之后呢?普通的宫女还有满了二十五周岁发派出宫和家里团聚的一天,像她们这种被主子收用过的,就只能老死宫中了。
就凭每个月的月例过下去,等色相没有了之后,像那些个没牙的老司帐、司寝似的,抱着年轻时的一点回忆,说着猥亵的玩笑
她简直不敢想。
早知道如此,还有两年就能出宫去的自己,当初就不该顶了晴儿的名头当什么教引宫女,如今不但没能像那赵良媛似的翻身为主,还白白坏了身子。
虽然皇长孙英武非凡,可这英俊并不属于自己,他连看都没有看过自己几眼。
不行,总得想想办法,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看宁司帐唯唯诺诺地行礼退出去之后,太子妃若有所思地和单嬷嬷说:“你找人看着点儿这个奴才,她那双眼睛,怎么瞧着都不像个安分的,别带坏了瞻儿。”
单嬷嬷点了点头:“殿下身边的人,老奴都留意着,这个宁司帐平日里看着还好,这半年多皇太孙叫她暖床最多,想来还是个顺意的。”
“唉——”太子妃叹了口气,“她们再顺瞻儿的意有什么用,一个蛋也下不出来。要是瞻儿如此宠幸太孙妃,我就连做梦都会笑醒。也不知道他这样要折腾到几时?”
“我只怕这日子长了,他的性子会像父皇一般暴躁,要是再像他父亲似的纵欲害了身体,我可怎么办?听说有几夜,他竟然叫了几个司帐、司寝一道暖床,这样的荒唐,实在不像瞻儿的性子。”
单嬷嬷赔着小心说:“皇太孙年轻,初尝男女之事,难免会贪恋,他这会儿正是血气方刚,一夜数女也不为过。您还记得爷那阵子,不也一样吗?现在何尝不是修身养性?”
“奴婢寻思着,等皇太孙尽知男女之事时,说不定还能将哪些个对孙贵嫔的情意丢下,太子妃您就不要太多虑了。倒是太孙妃,这样下去可不行,就算皇太孙不去孙贵嫔那儿,可他也没去其他人处,只和几个暖床的丫头厮混可和您的计划大相径庭。”
“可不是,除开初一、十五两日,嬷嬷你去帮我安排一下,还得将他们两个小夫妻往一处凑一凑,总要让他们多在一起才行。”说着,太子妃唤单嬷嬷到跟前,附耳给她交代。
很快就到了四月初一,皇太孙该到太孙妃的梧桐院里去的日子。
胡善祥又盼又怕。
每一回皇太孙过来,虽依着祖制在这里歇息,却多数只是与她分榻而眠,偶然和她同床共枕,也只是草草了事,事前没有半点夫妻间的调笑,狎昵,事后还会逼着她喝避子的汤药。她自小所受的教育,都是女人要恭顺温存,即使床笫之欢,也是一派恭敬顺良的模样,皇太孙如此,她就更没有欢娱之感。
若不是只有皇太孙来梧桐院,胡善祥才能够看到他,又希望侥幸生个一男半女,她简直不会盼望这初一、十五的大日子。
朱瞻基到梧桐院里来,也就是例行公事。
虽然胡善祥在她家中的姐妹中并不算出众,也比不上其他几个妃嫔姿容艳丽,但她洁白的肌肤,一把如云似墨的乌发,眉宇间的亲切温婉,言谈间的落落大方,还是令朱瞻基有些好感的。即使因为迁怒她的出现令孙清扬丢了太孙妃的位置,他对她罗衫下那副光洁如玉的身体还是情动过的。
只是他很快发现胡善祥的端庄矜持到了床笫之间,简直令自己有罪恶感,再加上又生怕她会怀孕,所以如果不是祖制规定,有欲念时,他更愿意在那些个司帐身上去得到满足。
至于其他的妃嫔,他都不愿意让太孙妃先孕,更遑论其他。除开清扬,女人们对他而言,都不过是满足身体需要的工具,当然是绝过育的宁司帐几个更能尽兴,也省得事后燕喜嬷嬷给她们灌避子汤时,一个个可怜的眼神令他简直下不去手。
可他不亲眼看着她们喝下去,又如何能够放心,万一燕喜嬷嬷阳奉阴违,坏了他的计划,他找谁讨还去?
所以,朱瞻基宁愿叫那八个司仪、司帐暖床,也不愿意到妃嫔处歇息。
饶是如此,他今天到梧桐院见到胡善祥时,眼前还是一亮。
葱水绿绣茉莉花的罗裙,一双小山眉在灯光掩映下山若欲雨,眉亦应语般的灵动,头发梳成摇摇坠坠的堕马髻,右鬓插着一支凤凰金丝嵌玉步摇,随着胡善祥前行,那凤凰的金翅竟微微颤动,下方的流苏也随着飘逸,时时拂在她的耳边,说不出的轻盈。
着装打扮不似平日里端庄稳重,倒多了一股子佻脱。
“嗯,今儿个这装扮不错,这发钗很适合你。”虽然是夸奖,朱瞻基的脸上却也没什么表情。
胡善祥却因这突然的夸奖有些受宠若惊,但她素来温婉,很快就将那娇羞之色掩了过去:“多谢殿下夸奖,这还是您赏臣妾的呢。”
“噢。”朱瞻基完全没有印象,除开给孙清扬的赏赐他会亲自挑选外,其他人不过是内务府照着规矩选了他过过目而已。
即使不喜欢,但对心系于他的女人,男人总会多几分怜惜之意。
见到胡善祥掩不住的娇羞之色,朱瞻基心里一动,伸手把她揽至膝上,拔了她头上的那只凤凰步摇,只见胡善祥的一头青丝如水滑落肩头,摸上去竟如绸缎一般十分柔滑,还带着点植物的青涩香气,想起另一个也有一把好头发的人,声音就软和了三分:“爱妃这头发生得真好,怎么养出来的?”
清扬的头发也好,但比之太孙妃的,还不够饱满柔滑,要是有什么好方子,问出来也好教给她。
胡善祥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见他再度夸自己,想起太子妃的交代,没有像平日里觉得坐在男人膝上不够得体而逃开,反倒依赖地钩住朱瞻基的脖颈,抬起头睁着她那双漂亮的弯月眼。
她喜悦地说:“殿下也觉得好啊?臣妾幼年时,母亲就让我用皂角洗发,先将那皂角砸碎,取其汁液放进温水里,再用那水把头发泡上一刻洗净,就会又柔又滑。下次殿下过来,臣妾帮你用皂角洗发可好?”
朱瞻基瞧着她的样子,微微笑了下,伸手又摸了摸她的柔嫩脸颊说:“就依爱妃的,下回由你给孤洗头发。”
胡善祥笑着靠在他的怀中,掩饰着眼底泛起的一抹泪意。
朱瞻基把她抱起,跟前侍候的众人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赵瑶影到菡萏院时,众人眼里因失宠应该寂寥的孙清扬正立在廊下赏花,赵瑶影解了襟上的香囊去砸她:“这都什么光景了,你还有闲心赏花?”
孙清扬接着香囊揣进怀里,迎面和她笑着说:“难不成还要学那前人,将千般心事付诸瑶琴不成?”又默默打量了一脸担忧的赵瑶影一番,“人人都说因为我皇太孙冷落了几位姐姐,你倒好,还来看我。”
廊下的孙清扬一身月白衣裙,旁边的海棠花满枝头,她笑得比花倒还要好看几分,赵瑶影微微笑道:“你也说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当日嫁他我已经知道会有今日,左右不过是想守着看看他,又怎么能怨你。”
孙清扬想了想说:“赵姐姐你待他真好,可惜,皇家最多无情人,你这番深情却是空付了。”
赵瑶影却笑道:“一个人是另一个人的劫,我只当前生欠了他的,今世来偿。”
孙清扬见她看似全不在意,一张俏脸却是苍白如纸,情知赵瑶影心里头还是在意,暗暗叹了口气,转开话题说:“眼看这海棠花开了,桃花已经谢尽,赵姐姐前些日子要与我画的桃花,如今只能画桃叶了。”
听到说要画画,杜若支使着院里的婆子们将案几抬出来,笔墨纸砚摆好,好让她们在廊下看着画。
赵瑶影却不动笔,倚坐在廊下,默默看着那稀落的桃花,孙清扬知道她又在想心事了,一双手从后面掩着她的眼睛笑道:“赵姐姐,你从前也是个爽利的人,为何这些年大了,倒见花落泪见月伤心,多愁善感起来了?”
赵瑶影指着叶间几乎不剩什么的桃花黯然地说:“你看那桃花,前些天还灿烂得灼人眼目,如今就轮到了海棠,难不成在这宫里,真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吗?他前些个日子还同你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一般,怎么说放就放下了,不闻不问不顾,我听说连奴才们都慢待了菡萏院许多,昨儿个送来的点心,都是陈的。”
孙清扬听到她为自己难过,心里很感动,却不愿见她同病相怜,因为自己又想到她自身的境遇:“姐姐何必为我难过,你要像其他人似的恨我,我这心里还好受些。至于这桃花,要是一年四季都开着,谁还稀罕它,就是因为花的短暂,才美得灿烂呢。桃花谢了,还有海棠、玉兰、茉莉、荷花”
“这一年里的好风景多得是,干吗总惦着那凋零的,白白错过了眼前?咱们女子,要有花一样娇美的容颜,枝叶那样葳蕤的心才好,繁茂昌盛的,才不怕枯萎凋谢,最好能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无限和天空接近,叶子和清风嬉闹,枝丫和鸟儿戏语,听一听外面天地间的消息。”
赵瑶影有些呆了:“人人都说咱们女子应该如花朵一般,你倒说该像棵树,偏你这心思,转都转得和别人不同。”
孙清扬已经在宣纸上画了一树花骨朵颤颤巍巍在枝头绽放的桃花,边给桃花上色,边说:“这外表上啊,当然应该漂漂亮亮的,但在心里,你不觉得花太过娇弱,一阵风也落了,一场雨也掉了,全由不得自己吗?做树多好啊,将根深深地扎进土里,不但不会随意吹落,还能给人挡风雨,让鸟儿歇息呢。”
赵瑶影到她身后看着笑:“你这对着桃叶画桃花,倒也很别致。”
孙清扬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又在花下画了一个临风愁绪的美人:“心里有花,自然看着叶子也能开出一树繁花来,心里要是没有花,就是时时对着,也不过觉得春光转瞬即逝,惋惜哀叹罢了。桃花娇美,桃叶葳蕤,我最喜欢的还是桃子,香甜可口。”
赵瑶影眸子晶莹如水:“你啊,成天就惦记着吃。你都画完了,我来题词吧,上一回我们一起画画,还是皇太孙冠礼前呢。”
孙清扬心中微动,细细在美人的脸上添上赵瑶影的眉目,笑道:“有那么久吗?我都记不得了。”
赵瑶影仰着白玉般素净的脸,安静地看着宣纸上的桃花,眸子里满是温柔,像是那纸上有另一个人的面孔似的说:“你怎么会忘了?我倒觉得那像是昨儿个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历历在目。”
他看她的眼神,他注意她的样子,他在她身边的呼吸,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动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