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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眼下事情虽然急迫,她们却没半点主意,更怕说多了令阳筠心烦,因此一个个地都恨不得当哑巴。是日晚,无论是内室值夜的还是宿在自己房里的,没一个人睡得安稳,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事,只不知如何给主子分忧。
第二日并没什么新鲜消息,直到第三日上,阳筠才从段良媛口里知道外头关于周纪与她的传言。
段良媛说这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后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红着脸把话说完。
阳筠也不答话。
她早料到周道昭设计让她嫁入临水不是白费的工夫,只怕那周道昭早就盘算着她可派上的用场,今日这两句传言还不是大事,日后威胁周绎才是正经。
阳筠轻蔑一笑。牺牲了长子的一条性命,换来一个揭竿而起的借口,这笔买卖里周道昭究竟是赔还是赚,当真不好说。凭她对周绎的了解,其定不会由着周道昭摆弄,将这么些人都算计进去,真有那一日,周道昭也算是搬石砸脚了。
段良媛见阳筠一脸愠色,偏还在冷笑,心里便有些不踏实。她试探着劝了阳筠两句,说抬头那些浑话只不必理会,左右也是说周纪心思不纯,并不是说她阳筠行为不端的。
阳筠忍不住又是一笑。
没说她不端并不是放过了她,只是这会子还不能说。
这般看来,周绎竟还念着当年的话,也不知他将沈氏青英置于何处。
想到这里,阳筠再也笑不出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因是女流,她便无法呼风唤雨,明知周道昭用心险恶,竟不能出面拦阻,更不能谋划全局、运筹帷幄。
只因她是女流,连自己的婚事也无法争取,好容易安心跟着武承肃,想着左不过是死生相随,却又因“牝鸡司晨”的天象而被武承肃忌惮,以至于现在一句话也不爱说,一件事也不爱议论,见到他便觉得心寒。
一切只因她是女流之辈。
阳筠细想了想,似乎她也认定自己是个女子,不能那般刚强,对前朝之事更不能干预太多。若从最初便放开了手,虽然未必胜得过周道昭,却也不至于被人算计,落得如此被动的境地,整日过得这般憋屈。
见阳筠脸色阴晴不定,段良媛心中不安,憋了半晌才鼓足勇气劝了一句。
阳筠这才真正回过神来。
“这两日里散的竟是这个?”阳筠笑得不以为意,“我竟小瞧了他们,不料他们这般沉得住气。不过话说回来,这才几日,不过先动摇人心罢了,好听的话都在后头呢!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好手段!”
段良媛略有些不解,阳筠却笑着卖关子,说“过两日便可知晓”,接着只与段良媛聊几个孩子,再不提外头那些力所不能及之事。
待段良媛走后,阳筠独自进了书房,并不教人侍候。
她原想着抄经,奈何心总是静不下来。
方才与段良媛闲话时,她脸上一直挂着笑,这会独自呆着才觉出不痛快——不知何时,竟连脸上的肉都僵了,隐隐有些酸痛。
许是笑得太过用力之故罢!
能笑便笑,谁知道还有几日可活。
周道昭好手段,能令周纪甘心就死,又牺牲了六十八人给儿子陪葬,倒也算对得起周纪了。而这会子他不玩破釜沉舟,反而先说周纪当年访高阳之事,明着看是打击了武承肃,让百姓对太子心存怀疑,暗地里却是威胁周绎,更为以后毁掉她这个“天女”做了铺垫。
阳筠一边研墨,一边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腕都有些酸了,她才停了下来。
她铺了纸,提了笔,却迟迟落不下笔去。
犹豫了半晌,阳筠终于落笔,写下了十四个端端正正的颜体楷书:
“横心只因伤心故,他日诛心更心寒”。(。)
第三零八回 心不死()
阳筠忍不住感叹周道昭好手段。
待写完了那十四个字,她才觉得胸口顺畅一些,虽然眼前还是瞧不见出路,但总比连看也看不清要好很多。
周道昭必定早就知道临水的事了,如今按兵不动,不过只是做做样子,给那些看不透之人看的。想来魏国近来无事,总要等上十几二十日才会有动静,武岳与武承肃却不能当做没事一般,最近怕是要劳心了。
可惜事到如今,一切都如阳筠最初所料,从前她就不知这局如何去破,这会子真的事发了,自然也是两手一摊,全然帮不上半点忙。
又过了两三日,段良媛又来八凤殿。
果然便如阳筠说的那般,外头开始有风言风语,说周纪之死是周道昭故意做下的。
段良媛说这话时连叹气也无,阳筠留神打量了半天,竟不知她心里是怎么个想法。
且不说宫里众人如何忐忑不安,如今只说阳氏一族其余众人。
如今先说阳筱。
阳筱当日就听说周府六十九口被灭门一事,她虽立即猜着是周道昭所为,却没阳筠看得那般远,以为魏国不过是要一个造反的理由罢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又过了数日,于东宫不利的消息渐渐散出来了,阳筱这才反应过来,待听说周道昭弑杀亲子的传言,阳筱愈发觉得不寒而栗。
就是这么一个人,内里这么深的一户人家,她当初竟还想着嫁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阳筱心神不宁,情绪也极不安定。
她一会儿替阳筠担忧,想着周道昭步步为营,以后怕对阳筠更加不利,若像前朝贵妃那般被冠上了“祸国殃民”的罪名被逼着吊死,实在是太过冤枉。
然而没担忧太久,阳筱便略觉安稳。周道昭如今对阳筠手下留情,想来是顾忌周绎之故,既如此,即便燕国国破,阳筠也未必就要殉国,或许还有生路也未可知。
才刚这样想,阳筱便又皱着眉摇头。阳筠若是孑然一身也就罢了,偏生了瑄哥儿,瑄哥儿更被立为世子。而魏国显然不会轻易放过武承肃与武存瑄,这二人难逃一死,阳筠想也难以独活。
阳筱整日想着这些,便不大理会武承训,她竟没发觉,武承训的心情比从前反而略好了一些。
在武承训看来,魏国未必敢揭竿而起,即便起兵造反,大燕国也有能力平定,左不过多用些时日罢了。又或者战事激烈,他便能有机会上阵杀敌也未必,哪怕做个不起眼的军头,也比在吏部做个文职强些。
且眼下外头都在传阳筠旧事,东宫已成了个天大的忌讳,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那么些人嘲讽他,说他靠着东宫的关系谋了官职了。
没人当着他的面提东宫,这才是最让武承训惬意的一件事。
见武承训心情不错,马氏便装作无意套了他两句,不问她还不知道,这一问才发觉,从不知何时起,当初那个虽有些偏执却还算良善的儿子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马氏不禁暗暗反省,觉得是自己教子无方才至有今日,而武承训成婚之后她几乎撒手不管,偶尔规劝也不在立命齐家之上,实在是太过疏忽了。
宁王不知他们肚子里这些弯弯绕绕,他虽有些憨直,于这些事却看得清楚,且宁王早就看周道昭不顺眼,防着魏国足有二十余年。在听说了外间这些事后,宁王并没细想便知都是周道昭捣鬼。
可惜燕国漏算了周道昭那颗狠心,以至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宁王虽一直好武,这会儿想着或许就要兴兵打仗,他却没武承训那般跃跃欲试、兴致勃勃,反而整日唉声叹气,倒像天要塌下来一般,连吃个饭都不能痛快。
马氏见了愈发自责。
她细想了想,觉得武承训如今必然急功近利,坐等着领兵出征的好时机,便时常苦劝两句。
武承训嘴上虽然应了,心里却有几分委屈,觉得连马氏都不支持他,实在是没什么趣味。
马氏见他眉角一动,便将武承训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暗道这般规劝竟还不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少不得要来个“围魏救赵”“欲擒故纵”之计。她先是感慨宁王身体大不如前,却恐怕要上阵杀敌,又说若武承训早日学好了兵书,也可为宁王分忧解难。
“也免得你父亲整日在家中唉声叹气,却什么也做不了,虽想要为大燕国出力,却只能干着急。”马氏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半晌后忽然又道,“你衙门上的事可忙么?”
马氏才说话时,武承训心中便是一动,这会子听她这般问,武承训自然乖乖答了。
“前些日子倒还忙着,议论科举改制时虽不需我去参与,整日人来人往却是不断。”武承训小心道,“现下发生了这般大事,旁的事自然都搁下了,也便不忙了。”
马氏闻言低头,思忖了片刻才又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武承训,正色道:
“你父亲想是不好出征了的,咱们家又不能不出力,万一圣上无人可用,好歹也要对陛下尽一份忠心,对祖宗尽孝、保住大燕江山的。
“眼下我也是没旁的法子了,你素日又惦记着出征,今后便再多读读兵法罢!兵法读熟了,有了本事了,也好完成夙愿。
“说是替父出征也罢,说是为国尽忠也好,总不能在这临水城里头混日子,让外头的人瞧不起。你把兵书读好了,兵法练熟了,会用了再出去。别让旁人提起咱们宁国府时,说你父亲后继无人才是。”
武承训心中一动。
他对马氏从没丝毫怀疑,而马氏所言又在情在理,武承训欣然应下,一再保证自己会好好学习。马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半天,之后才点了点头,开口让武承训先回去。
“这话不必对人提起。你父亲并不服气,若知晓此事想是会拦着你,非要自己出去。且这话教旁人知道更是不好,没的说天下乱了,咱们反倒积极了的。”马氏一边说,一边留神打量武承训。
武承训似乎没听出马氏话里有话,实际是用这话来点他,他只听见马氏说“不足为人道”,便忙不迭的点头,满口答应着。
马氏微微一笑,心却更沉了。(。)
第三零九回 苦谋生()
见武承训兴致勃勃,马氏心里愈发沉重。
也罢了!读了再多兵法也是无用,武承训不过想得太美,真要出去势必会吃亏。
而临时抱佛脚学那些兵法更是胡闹,且不说用兵如神的多半靠天分,即便武承训有些个天分,没有场上厮杀的经验,毕竟也是空谈,有承思在外头撑着,没人会派他出兵的。
只盼他越学越多,越能意识到自身不足,趁早死了这条心。
宁王府里是这么个光景,高阳那边却又是不同。
自从阳曦自刎,阳楌便独力担起高阳一国的重任。虽早有大巫遗训,言高阳气数已尽,阳楌却不肯信。
许是他心中信了,却执意要与天意一斗。
又或者说,阳楌心中记挂的太多,一家、一国放不下的人,虽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强撑着,盼着能给众人谋条出路。
至少是条生路。
阳筠产子,高阳国按例送了厚礼过去,却没个要紧的人亲往临水。
阳楌倒不记恨阳筠,他虽有些怨阳筱,却也觉得阳筱可怜。换做是槿儿,只怕做得更加过分罢?筱儿毕竟不是刻意逼死父亲,只是想追母亲之责,无意带累父亲丢了性命。
之所以没亲自往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