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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得如此痛快,倒教武承肃怔住了。
段氏心中已有些猜测,只不知是武承肃自己的念头,还是哪个人与他说了些什么。
虽不知武承肃刚又去仁明殿发了回脾气,可先前珠儿、钏儿两个的事段氏是知晓的,想到武承肃有些喜怒无常,又似乎变得愈发心狠,段氏也不敢表现得太过聪明,只说些两个孩子的趣事,又说自己如何舍不得他两个。
说着说着,段氏便忍不住有些伤心。
不等武承肃劝她,段氏先吸了一口气,劝武承肃先睡下。
武承肃也不多言,真就静静躺下了。
段氏闭上眼睛装睡,心里都是武承肃方才的语气和态度,以及话里话外那些她想也不敢想的意思。
武承肃却大睁着两眼,久久不能入睡。
阳筠知道武承肃宿在段氏宫里,什么也没说。
前几日她病得糊涂,见不着钏儿也每个分辨。后来神智愈发清楚了,也就尝出来饭菜与平日不同了,阳筠心中便暗暗有了猜测。
而方才她打发几个婢女出宫时,分明没有看见钏儿。
这么大的事,钏儿怎么会不来跟着张罗?
她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又是被武承肃发落了。
钏儿命苦,先前被印儿害了一场,这几年才刚好得差不多,忽然又被武承肃害了。
也不知道他这回用的是什么法子,是不是将钏儿也胡乱丢出去了事。
不知道钏儿与珠儿是否在一处。
阳筠想着,便觉得胸闷难耐。
坠儿却不在跟前,只留了秋云在里头侍奉。
见阳筠似乎有些气不顺,秋云忙将阳筠扶起,令其靠坐在床边,接着回身去端了茶水过来。
阳筠接了茶水,先问了句:“你坠儿姐姐呢?”
“回娘娘,坠儿姐姐带着人查夜,马上就回来。娘娘可是有事要找坠儿么?”秋云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狐疑。
“难为她,竟只剩了她一个了。她若在外头伤心,便让她独自呆会儿罢,我跟前有你就好。”
阳筠说着,喝了一口茶,将茶盅又递回去给秋云。
秋云默默接了。
自家娘娘是个极聪明之人,她早就知晓。现在看来,娘娘显然是猜出钏儿的事,只是不说破罢了。
“我倒想同你说会子话呢――难得只有你在跟前。”
阳筠忽然开口。
秋云不禁心惊。
可不过一转念,秋云便安稳下来。
她求着不肯走阳筠便将她留下,显然是早就猜到她的大致来历了。
果然,没等她接过话来,阳筠便又幽幽道:
“我只是不知道,现今天下是这样的局面,他们家内里也有些乱,你到底是谁派来的,心又向着哪个?”
秋云抿了抿嘴,恭敬道:
“秋云不知娘娘所指何事,请娘娘明示。”
阳筠一挑眉,好笑道:“你还要和我装傻不成?”
“奴婢不敢在娘娘面前隐瞒,”秋云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是奴婢被遣来许久,从前在东宫尚有人可帮忙传递消息,但也都是些指令罢了,并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形,因此不知该向着哪个。”
阳筠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道:
“是了,他们家的事外人瞧不清楚,且你被送来临水,自然也是与你无关的,你不知道底细也是自然。那我倒要问你,魏军已经胜利在望,我今日又有意让你出去,你为何还不回去复命,反倒要继续留在这里?”
阳筠的话并没说得十分明白,秋云却隐约猜出两分。
魏国王宫里,分明是暗潮汹涌,早分了几股势力了。
她是沈夫人派来的,却钦服于阳筠的胸襟与眼界。
然而说到底,最终选择留在这里,一是因为不忍心丢下阳筠,好歹要替她出一份力;二,是因她也听说了宫外的那些传言――关于阳筠原本要嫁周绎的传言。
听说传闻之后再回想阳筠起初对武承肃的态度,以及她每每遇到与魏国有关之人时的紧张,关于周绎为何无子、为何围城而不攻,乃至如今武承肃为何冷落仁明殿,便都解释得通了。
秋云神色从容地把自己的来历讲给阳筠。
阳筠却只深深地看了秋云半天,将秋云看得心慌。
她句句属实,不知阳筠心中还有何疑虑。
莫非是怀疑她留下的原因吗?
“方才我问你,为何不急着出去,反倒还要留在宫里?”阳筠声音极轻,听得出费了许多力气,“你莫要说是因为不忍,也别说是放心不下仁明殿。你该知道,依照如今的情形,便是你留在这里,于我也没什么用处。”
秋云惨然一笑。
阳筠果然猜中了。
“回娘娘,奴婢之所以留下,原因有二。”秋云既被疑心,便也答得痛快,“一是因为奴婢最初便是奉了沈夫人之命,要在东宫做策应,助卫氏离间帝后与太子的关系;且数月前沈夫人吩咐,待临水城破那日,要奴婢亲手结果娘娘性命。”
阳筠点头不语。
她早知道会是如此。
可她并不怪沈夫人。
从前听周绎提起母亲,倒是十分骄傲的样子。周绰虽是庶出,对沈夫人却也是极其尊崇敬仰的。沈夫人要秋云来害她,不过是为了保住周绎的名声和前程罢了。
保住周绎,也便护住了周绰、沈青英等人。
“可如今你对我说了实话,你觉得,我还会留着你性命在此,等着亡国那日你来杀我么?”
秋云咬牙。
还没等秋云说话,阳筠先叹了口气。
“要我死倒不难,只怕陛下会在你之前动手。”阳筠苦笑道,“若你运气好,先于她杀了我,只愿你尽力保住自己性命,想法子将此事推给魏国国主周道昭,推得越干净越好。”
秋云错愕。
阳筠却又喃喃道:“好歹,莫要再说是奉沈夫人之命了。”
第三四六回 忆旧盟()
听到阳筠的话,秋云有些糊涂。
她低头寻思了许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阳筠以为她如今还是要帮着沈夫人,待城破之日会害阳筠性命。
秋云心中难受,见阳筠有些消沉,忙诚恳道:
“娘娘放心,奴婢早为娘娘人品折服,且娘娘多年来如此善待奴婢,奴婢就是再没良心,也断做不出恩将仇报之事来。”
阳筠略想了想也便明白,秋云如今竟要终于她,把沈夫人的交代都扔到脑后了。
“你如何对得住沈夫人?”
秋云摇头苦笑。
“从前沈夫人但有吩咐,奴婢均不敢违拗,一桩一件处理妥当,更为卫氏出了不少力气。沈夫人是救我姐妹性命不假,奴婢自然感激,可奴婢也曾读书明理,知道事情有当为不当为――娘娘这般仁厚,不该如此就被他人所牺牲,白白丧了命。”
“可你方才分明说,留下来的原因有二,一是燕国未灭,二是沈夫人教你杀我。”阳筠不解道。
秋云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方才话说一半,竟惹得阳筠误会了。
“是奴婢言语不明,教娘娘多心。”秋云才想解释,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还是没勇气明说。
见秋云话又只说一半,阳筠颇觉无奈。
“有话不妨直说。”阳筠淡淡道,却是有气无力。
秋云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把话说明:
“原是奴婢不是天高地厚,早年在魏国王宫里便仰慕二公子,直到如今心思也未曾变过。近日听说娘娘与二公子的渊源,想起娘娘初入东宫的事,再想起偶尔听说的关于二公子疏离妻子的传言,奴婢也能将旧事猜出几分。
“奴婢原就不想加害娘娘,现更是决意要拼死护娘娘周全。”
秋云语气坚定,然而提到周绎时,眼神里的温柔竟能把人看化了。
说到最后,秋云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阳筠听完咬唇,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个酸甜苦辣来。
从前印儿也是如这般看上了武承肃,可她却没有秋云这般刚性,如今回头再看,才发现印儿那份情意未必就是真的。
至少没有秋云这般真诚。
要说秋云也是个有趣的人,这样的话竟直接就说了出来,也不管她阳筠心里如何作想,会否因此怀疑她的忠心。
阳筠想着印儿,愈发觉得累了。
秋云也不忙着表忠心,只认真服侍了阳筠歇下。等坠儿那边哭了一场进来瞧时,阳筠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见秋云红着眼圈,坠儿以为她是因近日的变故伤心,鼻子跟着也是一酸。
二人虽都哭阳筠、哭眼下,却也有各自的伤心处,奈何看着旁人落泪,自己倒愈发伤心,竟对着无声哭了一场。幸好阳筠近日睡得沉,并没听见她二人啜泣之声。
沈夫人那里也是忧心。
秋云便是月香的姐妹,自小就被她送去了临水。
她并不知秋云已经被阳筠收服,还道城破时秋云必会下手。
令沈夫人忧心的,是周绎的按兵不动,与周道昭的猜忌。
因镐城距临水较远,京畿一带关于周绰的传言沈夫人未能及时听闻,因此也便不知道周绎正一步步堵死周绍登天的路,也将周道昭的后路一并堵死。
不知儿子与沈氏一族会如何,沈夫人忧心也是难免。
可周道昭的疑心更令她难安。
周绎越是按兵不动,沈夫人便越心虚,以至于近两日见到周道昭时,哪怕是他扯一扯嘴角,沈夫人都要暗地里猜疑半天。
不怪她忧虑,那周绎按兵不动,根本是因为她送了书信的缘故。
沈夫人不愿生灵涂炭,这也是她的一点仁心,可她更深知如何才能收取民心――若是周绎强攻入临水,怕是即便斗倒了周道昭与周绍,也断难坐稳那个皇位的。
要想日子安稳,只能兵不血刃。
而兵不血刃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人游说,劝服武承肃投降,用一张嘴“说”灭大燕国。
能当此重任的,天下未必只有一人,但能为她所用又不会让人失望的,便只有梁国那个萧长经了。
早在周绎打败武承思,周道昭如释重负而略有松懈之时,沈夫人便送出去两封信。
一封去请萧长经。
另一封则是给周绎,告诉他有此人可用。
周绎素来敬重母亲,虽猜到必有些不可告知旁人的故事,倒也不多问,只回信确认沈夫人不会因此惹祸上身,便当真等着萧长经来。
世上没几个人知道,那萧长经与沈夫人自幼便相识,萧长经对沈羽更是痴心一片。
奈何沈羽对他没动过心思。
沈家同周家订亲之后,萧长经还大病一场,之后便誓不娶妻,直到今日还是孤家寡人。
后周道昭与萧长铄交好,魏国与梁国暗地里连成一气,萧长经便名正言顺地跟兄长情愿,乐得往临水去劝武岳收兵去了。
彼时武岳兵马粮草都备好了大半,就因他萧长经一顿胡说,硬将灭魏的主意打消。
萧长经在兄长萧长铄那里自然记了一功,毫不知情的周道昭也因此感激敬佩,谁知道在他萧长经的心里,此番冒险竟然只是为了心上人出一次力,让她今日顺遂平安、明日母仪天下。
萧长经从小便待沈夫人极好,之后又做出这等事来,沈夫人心中自然过意不去。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