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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武承肃的回信后,钱氏择了个日子请武岳定夺。
不过是走个过场,这种小事从来皇后定了便是定了,皇帝只要点个头就行,因此宫宴安排在了十六日之后。
阳氏姐妹心中十分难过。虽早知道阳筱返高阳不过就这月,真的要走时哪里能舍得?姐妹二人倒没像重逢时哭得那么厉害,却几乎每天都要抹一回泪。
阳筱不放心阳筠,阳筠却更担心妹妹。嘱咐的话说了又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恨不得每天都说上一遍。
伤心归伤心,正事可不干落下。阳筠一遍打点妹妹的箱笼,弄了不少东西给阳筱带回去,直到第六日上,才将要拿的东西都装妥。
段良媛每日过来八凤殿帮忙,期间还塞了一箱子体几物件给阳筱。
“等你走那天,我再给你带两篮子点心,都是不怕坏的,你路上馋了、饿了,都吃得。”
阳筱感动伤怀,拉着段良媛哭了好久。
听说段良媛常去八凤殿,其他女眷也都过来问是否需要帮手,阳筠都笑着打发了。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不过是应个景儿,早打发回去也省得碍事。
众女眷便胡乱送了些珠玉之类,只有姚良娣送了一柄镶金嵌宝的匕首,一件天蚕丝缠金丝的软甲。阳筠心中暗叹:总有些人深藏不露,看着不声不响,心里却十分清楚明白。
整个东宫的人都看着阳筠那里,时不时去露个脸,连卫良娣也不例外,除例行的问安外,十几日里特意去了八凤殿四回。
倒是武承肃,中间只来看了一次,还是空着手来的。
阳筠一堆事情要忙,想到他昨日宿在卫良娣那里,来不来的就没太放心上。她亲自定了衣裳的颜色样式,吩咐宫人务必赶制一身宫装。
自有十数名宫人日夜赶工,终于在第十三日上制了出来。
看着那件大紫色绣浅金牡丹的宫装,阳筱心中一阵伤感,决心却丝毫没有动摇。
阳筠又开了库房,拿出一对金色宫绦、一对土沁了近二分的玉衡出来,又挑了好半天的首饰打扮阳筱,折腾了足足一下午,好歹算是满意了。
第十六日宫宴上,只有一品以上内命妇与席,男子不过武岳与武承肃两人。众人说说笑笑,跟阳筱往来客套着也就散了。
几个妃子回去的路上却各怀心思,想起阳筠的绝尘与阳筱的绝色,不禁纷纷在心中嫉妒起来。
分明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人,竟也要嫉妒几分,有些人甚至在心里暗暗盼她姐妹俩日后倒霉。
最后几日里,阳筠与阳筱几乎寸步不离,话却说得越来越少,偶尔开口立刻就要流泪。
临行之日,武承肃特带着阳筠给阳筱送行,印儿等四个侍女随行。
为图吉利,送行时是不许哭的,阳筠强忍着,一路送阳筱至东宫门,阳筠也没落一滴泪。
直到阳筱远行,后面的马车挡住了阳筱的,阳筠才算回过神来。看着长长的队伍,她忽然发觉多了几车的东西。
阳筠回头去看武承肃,本想问些什么,不想却对上了他的眼睛。
自目送阳筱出了城门起,武承肃便盯着阳筠侧脸看,不知她会不会忽然落泪。
武承肃正在心里抱怨未能事先备一方帕子,不想阳筠突然回头,他的一脸的关切便落在阳筠眼里。
阳筠只觉胸口一酸,慌忙避开武承肃的视线,轻声说了一句“回吧”。
武承肃一直陪着阳筠回了八凤殿,两人一路无话,均尴尬得要命。
第五十一回 幽来去()
阳筠本以为还要很久才会到八凤殿,可不知为何,时间似乎快得异乎寻常。
八凤殿赫然就在眼前,而武承肃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太子殿下今日不需议事么?”阳筠笑着问。
武承肃当真抬头看了看天。
“尚早。午后再议不迟。”武承肃说着,抬脚踏上了八凤殿前台阶。
阳筠一边跟上去,一边问武承肃是否要在她这里用午膳。
武承肃闻言略停了停,回头问姜华是什么时辰。
“禀殿下,眼瞅着是巳正了。”姜华恭恭敬敬地俯首道。
阳筱启程原是择了吉的,而时辰就是武承肃定的,人刚刚送出了东宫,他却不知道时辰?阳筠不禁揣测起他的用意来。
武承肃点了点头,吩咐姜华道:
“便在太子妃这里用午膳吧。”
姜华嘴上答应着,心里不禁好笑。他回头吩咐了随行的丁鑫,丁鑫自去膳房安排。
往膳房的路上,丁鑫遇到了丁淼。
“二哥这是往哪里去?”丁鑫倒也不敢多耽搁,但亲兄弟见面总要打声招呼。
丁淼在仇良媛的琼思殿里掌事。他笑着跟弟弟寒暄,说是替良媛娘娘取东西。
丁淼在丁家行二,却因心眼儿多,从小便得父母偏爱。因此弟弟丁鑫七岁入宫,他却在家逍遥,一年后才因为钱被父亲赌输,实在养不起他而被送了进来。
当时的丁淼已满十一,宫里本不愿收,掌事太监碍着丁大的面子才勉强收下了。
丁大本名丁森,当年丁家为了养活才生下的丁二,送了时年八岁的丁森入宫。
丁森能吃苦,性子又踏实,二十岁便当上了昭容娘娘宫里的殿头,因对药材敏感,于识药辨药颇有天分,颇得昭容娘娘赞赏。
昭容冯氏心地虽好,奈何寿短,知道自己恐不久人世,她便提前安排了丁森入御药院。丁森今年四十,已是正经的御药院副都知。
丁氏三兄弟均在宫中,倒也能互相帮衬。
见丁三一个人往后头走,丁淼也问他:
“你这又是往哪里去,怎么不好好在崇明殿当差?”
“奉命去膳房,安排太子殿下午膳的事。”丁三也不多话,略聊了两句便辞了丁淼。
丁淼往前头又走了一段,找了两个人说了半天话才折回去。
他哪有什么东西要取!还不是仇良媛听说阳筱走了,让他来前头打听太子殿下今日的安排,看晚上会宿在哪里。
听方才两个负责扫洒的内侍说,太子殿下午膳就破例去了八凤殿,晚上宿在哪里虽然没定,似乎也不需要问了。
仇良媛听了很是郁闷。
她听姑母提起过,说姑父去高阳提亲时,高阳国主本不愿意,还是这个太子妃自己递了纸条说想要嫁过来,高阳国主怕若不碎了她的意,回头闹出事来丢脸,才不得不答应了。
太子殿下那么聪明,怎么被这么个女人迷上了?
仇良媛气着,忽然想到卫良娣孕中那些话。
她越想越慌,想要去宜秋宫,又不知卫良娣是否可靠,犹豫了半天还是留在自己殿内,连午膳也觉咽不下。
阳筠也咽不下,要不是因为武承肃就在对面坐着,她肯定会大哭一场。
阳筱走了,八凤殿也少了几分生气,饭菜分明是膳房精心做的,阳筠却吃不出什么味道。
武承肃倒吃得欢,虽然吃的不多,但面上就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除了偶尔打量阳筠一眼,他几乎一直在静静吃东西。
用过膳武承肃也不走,径自去了阳筠书房,在案头随便取了本书拿进内室,歪在床边翻了起来。
是孟襄阳的诗集。
武承肃心中又是一阵不快。耐着性子读了下去时,才发现阳筠在诗句中间做了注,有的甚至写了评。
他忽然觉得这本诗集有趣,饶有兴致地细细品了起来。
阳筠见状,知道他要赖在这里歇中觉,可他就歪在床上,她也不好叫侍女进来铺床。阳筠还没摸清武承肃的脾气,拿他没什么办法,干脆自己坐在胡凳上继续绣帕子。
读到秋宵月下有怀时,武承肃一度出神。
倒不是因为诗句本身的意思,而是阳筠将“佳期旷何许”一句,在旁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抄了三遍,看墨色似乎不是同一次抄的。
她必十分想家,看她和妹妹的感情便可知。
武承肃笑着把诗集搁在一旁,唤了唤阳筠:
“该歇中觉了,怎么还这般用功?仔细伤了眼睛!”
阳筠心中一阵别扭,叫过侍女来服侍二人更衣,自己先在床里头躺了。好歹天亮着,料武承肃做不出白日宣淫的事情来。
武承肃随后上了床,在外头躺下,侍女们退了出去,只留珠儿和冬雨在外面门口。过了几息的工夫,武承肃翻了个身。
阳筠听到声音,下意识地睁眼去瞧,却见武承肃面朝着她,正睁着眼睛打量她。
“太子殿下睡不着么?”阳筠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许是不习惯,平日里少歇中觉。”武承肃认真道。
“闭目塞聪对身子也好。”阳筠微笑道。
她可不敢轰他出去,既然已经躺下了,就让他在这里无聊一中午罢了,下次许就不会要来了。
武承肃“嗯”了一声,重新躺好,真的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武承肃呼吸愈发均匀,眼珠也一动不动,阳筠观察了半晌,确认他是睡着了,自己才慢慢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梦里乱糟糟的,又是阳筱与高氏斗了起来,又是周绎生了儿子,又有卫良娣等人面露讥色,在她面前说起了悄悄话。
梦到最累的时候,阳筠竟然压抑醒了,睁开眼看到武承肃依然在睡。
他倒睡得香甜。
阳筠也不吵他,闭着眼睛想事情,又过了约一刻钟的功夫武承肃才醒。
“今儿倒睡得好。”武承肃笑道。
阳筠笑着起身,亲自服侍武承肃穿衣。
“你这屋子里香,入睡也快,更难得睡得十分安稳。”武承肃赞道,“就只是这床睡不惯,比一般的硬了不少。”
阳筠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武承肃接着又说了一句:
“看来还是来的太少。”
第五十二回 神难安()
武承肃绕着弯子说要常来,阳筠不好拒绝,也不想接受。
刚那句话这般露骨,任谁听了都懂,他就这么说出口了,也不顾旁边还有侍女站着。
阳筠一阵脸红,不敢抬头看进来服侍的珠儿和冬雨,低着头替武承肃穿好衣裳,束了腰带。
衣服都穿好了,他总要走了吧?
见阳筠害臊,武承肃不禁好笑,交代说晚上来八凤殿用膳,便去崇明殿议事去了。
钏儿进来递了菜式单子,阳筠看了半天,圈了十四个给钏儿。
因节俭故,东宫女眷与太子一同用膳时,常照着太子十四道菜的份例准备,并不会按例点足两人的数,阳筠的习惯是也十四个。
只是今天阳筠点的十四个菜多是她自己喜欢的,连一个武承肃常吃的都没有。
钏儿拿着单子不敢出门,眼巴巴地瞅着阳筠。
太子若只是不喜欢这些也便罢了,诸如鱼虾等腥味重的他分明不喜,舌、脑、肠、肚之类的更是不动一口,可娘娘今日偏点了一桌子太子不吃的,光鱼就点了三样:珍珠鱼丸汤、清蒸鳜鱼、鱼茸酿豆腐皮。
至于那道“舌战群儒”,里头的鸭舌就算了,那银鱼可是阳筠自己都不爱吃的。
钏儿仔细看了单子,估计太子能吃得下的只有两道:清炒的菠薐菜和摊鸡蛋。
阳筠像没看见钏儿为难一样,催着问了一句“怎么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