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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羽绝世容貌,即便有了年纪,那张脸也少有人能及,然而更让人羡慕的,却是她良好的出身,以及不输于男儿的才华气度。因此众人才尊她一声“沈夫人”,而非“周夫人”。
有母如此,周绎才那般心高气傲,一众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独看上了阳筠。
沈夫人听了,虽仍旧生周绎的气,却也生出几分难过。
她原是相信儿子的眼光、心里接受了阳筠的,不想忽然生变,侄女得了机会嫁入周家。
初听此消息,沈夫人喜忧参半,喜的是周绎的前途光明一片,忧的是大儿子周纪地位不保,且沈氏地位愈发牢固。
为此她曾有意暗示兄长沈兖,希望他不要把青英嫁进来,可是兄长从来都不清醒,只当这是天赐良机,乐得把青英送了进来。
并非沈羽嫁为人妇便忘了娘家,只是沈氏一族地位过于牢固,对周氏来说迟早是个祸患。她不希望儿孙将来面对强大的外戚,即便这外戚是自己本家。
更何况她那位夫君恐怕早有打算,不会任沈氏坐大。沈青英嫁进来,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实际却是被推到风口浪尖。
对此沈兖倒不是全不知情,然而他向来自负,认定了周道昭不敢过河拆桥。
沈夫人身份尴尬,不敢说太多,唯恐言多语失,见兄长一意孤行,便也只能由他去了。
她原以为周绎会顺时应势,哪曾想他如此顽固,冷了青英这么久。
万一此事传了出去,沈兖势必要来兴师问罪,到时候大家的脸面就都不用要了。
沈夫人明知周绎不服管束,却不得不兵行险招,希望他醒来后能可怜青英,不想弄巧成拙。只盼这一遭青英能有身孕,若平安产下一个孩儿,便是有人故意揭开此事也不怕了。
最好是个女儿。
周绎辞了母亲回到自己房中,之前的怒意早已不见,换上的是一脸漠然。
沈青英见了,心里十分难过。
她觉得自己所为确实有些卑劣,表哥生气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那样的表哥她无力拒绝,便是再有一次,她也还是会曲意迎合。
只是表哥显然是动了气,对她不理不睬,要如何才能弥补回来?
想起昨夜的温存,沈青英胸口一酸。
那种感觉当真奇妙,只可惜他一声声轻唤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阳筠。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阳筠觉得十分麻烦。
她浑身疼得厉害,实在不想让武承肃留宿。奈何他就是不走,用过晚膳后竟直接在床上坐了,就那么斜靠在床边,拿了白日的那本琴谱来仔细翻看。
“殿下喜欢这里的琴曲么?”阳筠看着武承肃,似笑非笑地问他道。
“尚可,谈不上喜欢。”
见他煞有介事,阳筠在心里偷笑。这本琴谱确实鸡肋,多半华而不实,然而他分明是和周纪相类,还硬要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
“见殿下珍藏了焦尾琴,便知也是此道中人,不知何时得闲,敢请殿下赐奏一曲。”
武承肃闻言抬头,正好看见阳筠促狭的笑容。他也不分辨,将琴谱一合便说困了。
阳筠只得随他歇下,心中却怕得厉害。
好在武承肃知道分寸,并未急在一时,只是将她拥在怀里,片刻后便沉沉睡去。
丰年大雪,八凤殿里却是一片融融之乐。
值夜的珠儿、春桃都乐开了花,连卧病在床的钏儿听说二位殿下如今的情形,眼中也放出欣然的光彩。(。)
第一一二回 怯春寒()
八凤殿里春意暖暖,宜秋宫的人却觉得寒意逼人。
他们已经有两天不敢大声说话了。
这几日卫良娣心中正别扭着,看什么都不顺眼,不知何时便会发一顿脾气。今日晚膳后,连秀菊都被她狠狠骂了一通,其他人自觉没那么大脸面,哪还有人敢上前奉承?
卫良娣有气没处撒,愈发觉得火大。
三更半夜的,她自己睡不着,便起来折腾宫里的人,又是要茶又是要水,不是嫌茶浓就是嫌水热,比平时更难伺候几分。
正闹腾着,瓀哥儿忽然醒了,哭个不停。
卫良娣更觉心烦,耐着性子去看瓀哥儿,将乳母又数落了一顿。
孩子半夜醒来原是常事,且卫良娣折腾得合宫不能安生,瓀哥儿被外头的动静吵醒,本就容易哭。更何况瓀哥儿的病还没好利索,身上十分难受,偏他又不会说话,自然只会哭闹。
乳母被莫名其妙训斥了一顿,虽然觉得委屈,但也只能默默受着,哪敢顶嘴分辨。
卫良娣闹了一遭,重新回到床上躺着,觉得中衣全都被风吹透了,身上都是寒气。她紧紧裹着被子,过了许久才暖和过来。
却还是睡不着。
殿下已经连续两日宿在八凤殿了。
起初她觉得不过如此,许是殿下醉酒了,被阳筠硬拉过去的。想来殿下酒醉无力,阳筠未必能得到什么便宜。
然而初一随众人一起给太子、太子妃行礼时,卫良娣明显看出不对劲。
虽然阳筠极力掩饰,卫良娣还是看出她走路吃力,而殿下难掩的关切愧疚更让卫良娣觉得刺眼。
想起武承肃近两次宿在宜秋宫,却连她手指都懒得碰,卫良娣心中泛起一阵阵酸。
要说平时忙碌劳累也便罢了,这两次可都是在冬假里头,且殿下至少也会隔日才要人侍寝,哪就有那么疲乏了?除夕夜熬了大半宿,听说还喝醉了酒,不也照样去了八凤殿,折腾得阳筠走不得路么?
卫良娣越想越生气,狠狠踢了几下被子,也不知是呛到了还是怎么,忽然就咳了起来。
见娘娘咳嗽,在内室值夜的秀菊赶忙起身,先倒了杯水递过去,待卫良娣喝了一口,又轻轻为其抚背顺气。
卫良娣咳过之后发了会儿呆,便又默默躺下了。
主子不说,秀菊也不好多问,她不知道底里,却猜到与太子有关。
这远非她能力所及。
卫良娣也是没了主意,她很想问问其他几个近日侍寝的人,看她们的遭遇是否一样,然而这事太过丢脸,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被殿下冷落的事她不能对任何人说,连家人也不能知道,传出去只能是个笑话。即便父亲使了手段,逼迫着殿下碰她,她也不过是得了一时之快,之后会被殿下彻底厌弃的。
一旦她被厌弃,只怕卫氏要重新送个人进东宫了。
卫良娣咬了咬牙。
不知下一次太子殿下来,会不会还这么晾着她。
苦想无果,卫良娣这一夜睡得很差,早起时果然发烧。
她的风寒并不严重,但她不愿去给阳筠问安,待医官看过后,卫良娣便让秀菊去八凤殿,代她给阳筠请罪。
“昨夜便觉不妥,今早请了医官来瞧,说是受了风寒,让静养几日,怕出门再受了风,也容易过了病气给人。”秀菊跪在地上恭敬道,“良娣娘娘恐太子妃殿下怪罪,特让奴婢前来说明,一并请罪。”
阳筠嘴角一弯。
想来卫良娣也不敢装病,医官都惧怕武承肃,没人敢弄虚作假。但“忌讳出门”“恐过了病气给人”,显然是胡说八道了。
这人还真是有趣,竟懒怠见她了。
阳筠无谓和她计较,只是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有此心,却不得不来八凤殿应景。
她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果然有几个心虚的低下头来。
莫不是都看出她行动不便了么?
阳筠想不通,不过是武承肃接连两日宿在八凤殿,便是与她同房又能如何?这满殿的人,哪有一个没受过雨露恩惠的?
待众人离开,阳筠径直去了书房。
武承肃正站在书案后头写字。
阳筠凑过去看,见他是帮她抄经。
“倒有劳你了。”阳筠柔声道,接过丁鑫手中的墨,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听说卫良娣告了假了?”武承肃忽然问道。
阳筠抬头看他,见他脸色还好,便又低头去磨墨,轻描淡写道:
“说是受了风寒,忌讳吹风,也怕过了病气给人,要告几日的假。”
武承肃并不言语,仍旧认真抄着经文。
想起方才殿中众人心虚的样子,阳筠不禁好笑,轻声问武承肃道:
“这我倒不懂了,难不成殿下从未接连两日宿在哪宫里么?”
不等武承肃答话,阳筠又自言自语,说她从前看起居注时,隐约记得有过类似的事。
武承肃闻言,先抬头看了看丁鑫。
丁鑫十分有眼色地退下,珠儿见了,也跟着退了出去,留他二人在书房里。
武承肃这才笑道:
“倒不是因为接连两日,只是你走路太不便利,被人瞧了出来罢了。”
阳筠目露疑惑,才刚要再问,忽然飞红了脸。
外人不知除夕乃是她头一遭,怕还以为他俩如何没羞没臊来着。看卫良娣的反应,八成是武承肃平日较为克制,众人因有此误会而心生妒忌,倒也合情合理。
若全都嫉妒忌讳也就罢了,万一有人心有不甘,传了出去,她定要惹一身骚。
见阳筠红着脸,武承肃轻笑了出来。阳筠咬着唇,只顾低头磨墨,再不抬头看他。
武承肃又抄了两百余字才停笔。
“抄得乏了,先搁着罢。”武承肃左手扶着右腕转了几圈,对阳筠道,“这字可还用得?”
这是她头一遭见他认真写字,笔势豪纵,遒劲有力,倒和他的性子有八分相似。
至于那两分不像之处,便在于其字豪迈洒脱,而他其人太过压抑。
“写得这般好,倒教我不敢动笔了,今后少不得还要劳烦殿下。”阳筠笑着打趣,心里却愈发心疼起他来。
武承肃笑得开心,既不应承说帮忙,也不出言拒绝。用过午膳后,武承肃却忽然说要去宜秋宫。
临出门时,他朝斜睨阳筠一眼,将她的强颜欢笑都看了进去。(。)
第一一三回 石砸脚(三更)()
阳筠心中不快,却也无可奈何。
离了高阳,她就必须适应男子三妻四妾,何况她嫁的还是大燕国的太子。
东宫尚有那么多空缺,不知外头多少人时刻盯着,一心想把女儿往这里送呢。她要是因为这个时常生气,恐怕没多久就要升天了。
然而送武承肃出了八凤殿后,阳筠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竟然有些习惯那个人赖在这里了。
阳筠虽觉百无聊赖,却连中觉也不愿歇,竟又踱步进了书房。
珠儿要跟着进去,被阳筠轻声拦住,说不需要人侍候。坠儿在旁见了,不免在心中暗叹。
娘娘如此患得患失,于人于己都不利,少不得要寻个好时候劝上一劝。
阳筠独自进了书房,静静地站在书案前,盯着武承肃的字看了许久,心中敬佩怜爱之意尤盛,竟不自觉地用手指在桌案上临起他的字来。
待片刻后回神,她忍不住自嘲一笑,立即告诫自己不许去碰焦尾琴。虽然努力克制,阳筠终还是忍不住往墙上望了过去。
看着墙上的三张琴,她忆起无数往事,心中不免感慨,又有几分不安。
这一路许多身不由己,自琴伊始,不知要由何而终。
阳筠呆立了半晌,分明没做什么,竟觉得乏累异常。这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