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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剥好了?”她问。身边的宫人低声说“是。”
“皇上可下朝了?”她又问。那宫人再次说“是。”然后又恭顺道:“回娘娘,皇上下朝后,请了都夏王到紫宸殿。”
武惠妃轻抚着窗棂,都夏王,其实就是子夜侯,唐玄宗下旨赐婚那日,把他封了王,从此就和这个王朝的其他皇子地位彻底相同了。不过是个不知来自哪里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的待遇。
武惠妃秀丽的眼眸一深,嘴角笑意却愈深愈艳丽,悠悠道:“是该找他谈谈话了,由着他这么闹下去,还了得。”
没多久,唐玄宗果然过来,看到窗下那一盘剥好的荔枝,还未吃,已几分陶醉。武惠妃见唐玄宗心情颇好,也笑着迎上来:“陛下先别忙着荔枝,还是先把这朝服换下了,凉快凉快,这天越发热了。”
唐玄宗不置可否,任由武惠妃亲自替他宽衣,武惠妃忽而道:“昨日香盈来,说墨兮在王府里两天纳了三房侍妾,把所有人都吓坏了,陛下可知道?”
“朕倒是知道,不过看来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
“听说那晚大闹洞房,一甩手走了,把个新娘子孤零零留在那儿,这两天也不闻不问,新娘子可是他亲自挑的,难道也不满意?”武惠妃说着秀眉一凝,轻叹一声:“臣妾好歹看着他长大,可不能由着他这么胡闹下去。”
听说,唐玄宗原本沉思的神色一醒,笑道:“哦,你有什么办法?”武惠妃脸上一窘,嗔道:“臣妾有什么办法?臣妾只是想,好歹墨兮也该领着他的王妃来让陛下和臣妾瞧一眼,再看看他们俩哪里不对盘,好调解一番。好歹萧家的女儿也不能随便被欺负。”
“惠妃好像很喜欢萧家的女儿?”唐玄宗又问。武惠妃从容笑道:“臣妾对萧家的女儿好奇,不过也因墨兮而起,他不肯要臣妾的香盈,执意娶那萧选W,臣妾倒想看看这萧家的女儿怎么个好法。”
唐玄宗随意地笑了笑:“这次你倒不用好奇,萧家擅自把墨兮的王妃给换了,他忙碌一通,最后娶得还是那位萧銮铃。”
“什么?!”武惠妃双眸一怔,诧异地望着唐玄宗。唐玄宗低叹一声:“昨儿一大早萧嵩带着他一家老小亲自来请罪,连新昌都抱着复儿来了,整整在紫宸殿外跪了一上午。朕看着不忍,废了萧嵩左相,罚奉半年,就让他们回去了。”
“他们怎么敢——”
“墨兮倒是一声不吭,不是朕今日把他留下,怕还是不准备说话。”唐玄宗说着,无奈地摇摇头:“墨兮和这个丫头也算是孽缘。”
“那墨兮他怎么办?”武惠妃把朝服叠的平展,小心地放到宫人捧着的金盘里,又从另一个盘子里拿起明黄夏衫,却是一件轻便的六团龙袍。
唐玄宗伸出胳膊,武惠妃贤惠地替他穿上,手指灵巧地系着衣带。他淡淡道:“不过是一个女人,若不喜欢,不理会也就罢了。”说着有几分欣慰:“这次,墨儿倒是想明白了不少。”
武惠妃面上依然笑容,没有做声,却是殿外遥遥传来一个欢悦的声音:“母亲!”很快,一个绯红色靓丽的身影飘然进来,俏媚的脸上还挂着如花笑容,下一刻,她看到唐玄宗,看到武惠妃正在帮唐玄宗系衣带,脸腾地红了,忙地垂头下跪:“儿臣不知父皇在此,儿臣失礼,请父皇原谅。”
武惠妃把最后几根带子系好,又熟练地为唐玄宗扣上腰带,才微笑着站定。唐玄宗也整了整衣衫,看一眼面前一脸忐忑的王纁儿,也没有追究:“起来吧,以后不要再这么冒失。”
“是。”王纁儿嘴里应了,还是偷偷抬眸,见唐玄宗衣服穿好,才红着脸站起身。唐玄宗见她窘迫,又问:“怎么一个人进宫来?瑁儿呢?”
“母亲说宫里有新鲜的荔枝让儿臣来尝鲜。十八郎和太子哥哥去了马球场。”王纁儿乖乖道。
“瞧你们两个爱荔枝的人。”武惠妃适时地笑了句,上前拉住王纁儿,却是回眸望着唐玄宗:“陛下,请吧。”
第17章()
都夏王府里,澄心池边的疏影殿内静悄悄的,銮铃从内室走出来,长发披散着,叫了声:“舞月。”一个侍女匆忙从殿外进来,慌慌道:“王妃有何吩咐?”
“是你啊。”銮铃瞧见这胆小的侍女,也没有多话,只说:“你跟我进来。”銮铃在妆镜前坐下,淡淡道:“帮我梳头。”
李墨兮看来是准备好好疼爱萧选W的,光光分来的丫头就三四十个,也把整个王府澄心池边上景致最好的惊鸿苑分做王妃居所,惊鸿苑内有疏影,暗香,惊鸿三座奢华的大殿,以惊鸿为主殿。銮铃住进来之后,本着低调原则,偏安在最僻静的疏影殿中,把一应侍女遣散了,只留下七八个粗使的,随手指了两个贴身丫头。
怎奈她指法不妙,指的一个叫舞月的,为人机灵能干,就是太机灵了,见她这儿没前途,整天往外跑见不着人影。又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叫舞笙的,人倒是老实,却笨手笨脚,梳个头都战战兢兢的。銮铃心有不耐,自己拿起梳子梳头发,眉头一挑:“去把你姐姐叫来,说我有赏赐。”
舞笙一叠声去了,銮铃却是自己对镜梳了个简单发髻,可等她用力插上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后,那发髻就散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咧一咧嘴,便也先不管了。这古代人出个门真是麻烦。起身又去衣柜前来来回回转了两圈,觉得穿白色太过冷淡,好歹是新婚过后第一次回娘家,就挑了一件浅碧立领的广袖外袍,天空蓝绉纱高腰长裙,外带一条烟色帔帛。
果然一听有赏,舞月很快回来,恭恭敬敬道:“不知王妃叫奴婢有何事?”本来守在主子身边不离左右就是她的本分,当下她问出这样的话,要是寻常主子,再失势怕是一巴掌也会过去。可她遇到的是銮铃,銮铃也懒得计较,随即在妆镜前坐下,指了指头发:“帮我梳个头发。”
舞月见没赏赐,却也不好再走,就不情不愿地过来。这两日銮铃也不出这疏影殿,头发就随意散着,时常也不传唤她们做事。当下舞月把銮铃的发髻拆了,一头乌发柔软倾泻,她还是暗暗羡慕一下,才翻转着梳子,边问:“王妃要出门么?”
“可是大意了,今日是出嫁第三天,可是回门的日子。”銮铃从铜镜里打量舞月的神色,微微笑道。舞月梳头很有一手,很快就挽出一个宜春高髻,重又把那支碧玉玲珑簪斜斜插上,又拣几星乳白珍珠璎珞嵌在乌碧亮泽的云髻边。
听了銮铃的话,舞月嘴角一撇,带着几分不屑欲言又止。銮铃一笑:“我这两日没出门,外面可是有什么消息?”
舞月将一对红宝石耳坠子替銮铃戴上,望着镜中的銮铃,眼神轻轻怜悯了一下,才道:“这两日王爷连纳了三房侍妾,王妃遣散的那些侍婢被王爷随手指给了这三位如夫人王爷昨夜还把媔夫人留在他的皦玄殿”
舞月言尽于此。銮铃自是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她不得都夏王喜爱,回门是痴心妄想,自然那话里还有几分对那些如夫人的艳羡。銮铃自铜镜里看去,舞月长得姿容俏丽,人又灵巧,心思也高,恐怕不是那种甘于做丫头的。
“替我更衣吧。”銮铃也不辩解,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有舞月服侍,果然速率提高很多,繁复的衣裳也很快穿好。
銮铃扬一扬衣袖,缓步来到铜镜前,镜中女子眉目清雅,腰肢细软,行动若轻柳扶风,衣裳既潇洒清爽,而又不失华丽尊贵,穿这样一身回萧家,不张扬,却也不让人小瞧了去。
一出这个殿门,不管外面是怎么样的闲言碎语,怎么样的冷嘲热讽,她都必须挺直了脊背,淡淡逢迎。这是她人生的路,她必须不能逃避地走下去。
“奴婢见过王妃。”随着一个恭敬的声音,殿内飘忽的光骤然安定,銮铃回头,却见一个侍女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躬身行礼。这丫头对她虽然恭敬,銮铃还是看出她气势间的迫人和高傲,该是李墨兮身边的人,她微一笑,和声问:“怎么了?”
那侍女见銮铃已收拾好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很快便道:“王爷在澄心亭内候着,王妃若收拾好了,请动身吧。”
舞月却是吃了一惊:“木媌姐姐,去哪儿?”
那叫木媌的侍女淡淡看一眼舞月,神色微冷,低斥句:“回门的大事,难道还要一一吩咐么?”
舞月颤了颤,忙地垂下头再不敢说话。銮铃倒于心不忍,向舞月温声道:“去把琴画琴书叫来,我带她们一起回去。”
“是。”舞月此次跑得很主动。
琴画和琴书原本就是萧选W贴身的侍婢,銮铃虽把她们带来,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场面,并不曾真正使唤,现在戏做完了,趁着这次回萧家,正好把她们也送回去。
出了惊鸿苑,澄心池上凉爽的风扑面,扬起銮铃一身广袖飘飘,淡雅如仙,而澄心池边上,映着潋滟波光,澄心亭内,一个淡青的身影傲然而立。銮铃藏在广袖里的手攥紧,暗暗深吸口气,李墨兮,只要你不太为难我的家人,我自然会成全你和姐姐。
似是有所察觉,李墨兮淡然回头,一眼看见銮铃,淡色的眼眸一深,终于还是压抑了厌恶和怒火,没有一丝表情,缓缓走过来。
两天不见,他似乎变了不少。穿了泼墨流水云纹的淡青绉纱袍,收敛了迫人的气息,一身闲雅,倒像是一位富贵潇洒的王爷。不过,銮铃登时察觉他竟和她选了同一色调的衣饰,若外人不知晓,看过去倒以为他们该是一对琴瑟和谐的夫妻呢。
笑容里终究还是泛起一丝苦涩,銮铃轻轻抿唇,在李墨兮面前温婉施礼:“王爷。”
李墨兮冷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多话:“走吧。”他们这次出行,再没有三天前大婚时的声势震天,不过两辆马车,一小队侍卫。而领队的那个侍卫,就是当日在温泉宫提醒銮铃不要再纠缠李墨兮的那个风冽。
李墨兮和銮铃同乘一辆马车,随侍的丫头们乘坐后面那一辆。
看也没看銮铃一眼,李墨兮当先上了马车,銮铃一时孤零零地,却也没有理会身边那些或嘲笑或怜悯的眼神,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攀住车辕,正要上车,却是有人托住她的手臂,不动声色地用力,轻而易举把她送上了马车。她诧异地回头,却看进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是风冽。銮铃一阵感动,脸上扬起一个轻笑,“多谢。”
风冽脸上没有表情,冷声道:“请王妃上车。”
第18章()
马车阔敞,坐七八个人不成问题,此刻只坐了李墨兮和銮铃,两人又默契地各占一边临窗坐着,取谁也不碍着谁的意思,空气却还是沉闷地厉害。銮铃开始还手足无措,后来见李墨兮只懒懒地靠在那里闭目养神,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反而松了口气。
銮铃四处看这马车,看了没几眼,视线不自觉落在李墨兮脸上。英俊白皙,棱角分明,此刻,没有了初见时那一身高贵逼人的气势,没有了每每见到她的一身冷寒杀意,薄唇轻抿着,眉目间一丝倦怠,让他整个人柔和而慵懒,仿佛不再是那个老成幽深的人,是个的的确确的少年郎。
望着他,她不知为何,总是不能抑制地想起他的眼神,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