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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绯织双手一摊,笑得十分明媚灿烂。叶澜音扬了扬眉毛,撸了袖子便打算上前一步将他揪下来。岂料身后一阵劲风带着寒意直逼过来,叶澜音身形一转,披帛扬起还未落下,她已是指作兰花,动作极为优雅地,将那柄青锋剑极薄且锋利的剑身牢牢钳住。
叶澜音将目光从青锋剑上,移到执剑之人面上。那人面若桃李,云鬓花颜,淡扫的蛾眉,衬着她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倒显得十分清冷。
不是绿衣又是哪个?
叶澜音覆手间弹指碰了碰剑刃,看似轻柔的一点,绿衣却觉得腕间先是一痛,被那力道逼仄着退后几步,待她提剑想要将这柄剑架在叶澜音脖子上的时候,才发觉手腕除了还能握住这把剑,已经麻木地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绿衣退后一步,目光有些凌厉地看着她,开口,是同样清冷的嗓音。她问道:“你是何人?!”
“我……”第一次被一个凡人以这样的气势逼问,叶澜音觉得十分丢脸。可她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她觉得更加丢脸。她说:“你教我跳舞好不好?”
“不好。”
叶澜音咬唇,这拒绝的也太直接了当了些。苏绯织走了过来,叶澜音朝他埋怨地斜去一眼。苏绯织执扇轻摇,欣然接受。
“为什么?”叶澜音问道
。
“不为什么。”绿衣答道。收了剑,冷冷将他二人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叶澜音抬手拦住她,绿衣冷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做生意,向来是看中对方所支付的酬劳。杀人一样,教你跳舞也是一样。你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我?”
叶澜音垂眼,凝视着绿衣涂着嫣红丹蔻的指甲,认真道:“那要看你管我要什么了。”
绿衣嗤笑一声,拔了她的手便抬步离去。
叶澜音追上前去,在她面前张开双手拦住她。她望向绿衣,眼中是少有的坚定。她对绿衣说:“我知道金银玉石什么的,你并未看在眼里。不如这样,你教会我跳一支舞,我便许你一个愿望,除却生死,无论是怎样的。”
叶澜音自认这个条件开的不错,绿衣停下步子,轻笑一声对上叶澜音干净澄明的眼睛。她抬起下巴,言语间似有一丝轻蔑。她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随即,她绕过叶澜音,莲步娉婷径自离去。
瞧着绿衣越走越远的身影,苏绯织合了折扇,转头一脸调笑地看向叶澜音。“哎呦,小叶子,小爷我瞧着你魅力不够啊!”
“就知道说风凉话!”瞧见苏绯织这样一幅嘴脸,叶澜音方才还有些挫败的面容,立马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扬起一掌拍在苏绯织背上:“若不是你将我推下来,保不准我换个出场,早就拜师成功了!”
“不过没关系,这一定是老天爷给我留下的考验。”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苏绯织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叶澜音双手握拳,说的很是励志。
苏绯织有些惆怅,但凡能和浅沧这个名字有个一星半点儿联系的事情,这丫头的脑子总会变得愈发的不正常。苏绯织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挂着一轮新月。等他回过头来再去看叶澜音那小丫头的时候,她已经提着裙摆追着绿衣的方向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哎!”苏绯织抬了抬手打算叫住她,而叶澜音却是头也没回地冲他摆了摆手。苏绯织怏怏缩回手臂来摸自己的鼻子,其实,他方才是想同她讲,天帝他老人家委实没空考验她,叫她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只是苏绯织没有想到,三日之后,绿衣竟然答应教叶澜音跳舞了。
对此,苏绯织再一次,不得不折服于叶澜音死缠烂打的本事来。
据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原来绿衣除了绾月楼舞姬的这个身份之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她,是个杀手。翌日晚上,在她执行任务的时候,叶澜音也一并跟了过去,当然,她适当动了些手脚。
绿衣那一剑,对于丝毫不会武功的太守大人而言,又快又准,可最终还是没能割断太守大人的喉咙。叶澜音蹲在墙头上,满心欢喜地瞧着一大群守卫,在听到太守大人的呼叫声之后,提着大刀朝这间屋子涌来。绿衣从屋子里出来时,便看到外面已经打着火把站了近二三十名侍卫。
绿衣幽深的眼,映照出跳动的火把,叶澜音看着她退后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剑。两方交手,她咬着手指头看着绿衣寡不敌众,作困兽之斗。直到绿衣手臂被划破一道口子,她方才拍拍手,从墙头跳下,来了个英雄救美。
不,是美人,救美人
。
其实做这一切,她无非是想让绿衣知道,她并不是个凡人。所以她之前许给她的承诺,是一定能够做到的。
绿衣被那些人团团围住,她不断地出剑,又不断地喘息,眼神如雪夜中孤狼一般。最后她捂着受伤的手臂后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也较之前有些苍白,显得有些精疲力竭。
叶澜音纵身一跃,落在绿衣身边。因着面纱的关系,叶澜音只能瞧见绿衣望向她而睁大的一双好看的眼睛。
叶澜音对她盈盈一笑,抬手拉住她的手腕,一个响指便将她带离了太守府。
待绿衣回过神来,叶澜音已经在案前坐下,挑起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绿衣环顾四周,周遭的场景她实在是太过熟悉。屋子很大,却并没有过多的陈设。梳妆台摆在靠着莲池的轩窗边,檀木梳子下还压着几张描唇的胭脂。绘着芙蓉的屏风后边,是她挂着□□纱的床榻,而床榻边上的案几上,则端正地摆着一把琵琶。
这,正是她在绾月楼里的屋子。
屋子里很亮,绿衣站在那儿没有动。叶澜音又喝了一杯茶,撇了眼顺着绿衣手臂滴落下来的血渍,她问:“你还不找些东西包扎一下?”
绿衣收回打量她的目光,转身便朝梳妆台走去。叶澜音忽然想到,绿衣是因为自个儿的原因才受的伤,心下有些愧疚。她将茶杯放下的瞬间,整个人便在下一瞬出现在绿衣眼前。她右手按住绿衣将要打开抽屉的手,左手顺势隔空往她受伤的那只手臂一抹,绿衣只觉得伤口处先是有些凉,垂眸看去的时候,别说不疼了,便是连伤口和血迹都没有了。
眨眼之间将她从太守府带回绾月楼,又在挥袖之际,将她的伤口抹去。绿衣不得不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名女子。
今日,叶澜音为了好爬墙,穿的是一双藏青色的小靴子。衣着,也是同样好爬墙的藏青色并着黑色纹样的小短装。未施粉黛,皓齿明眸。小巧精致的瓜子脸,总是微微上扬着,看起来不过是二八年华。
“你究竟是什么人?”绿衣问道。
“你不怕我?”叶澜音双臂一撑,顺势坐在身后的梳妆台上,摆着腿,歪着脑袋看向绿衣。
绿衣不答,她此刻也只是强装镇定罢了。怕,她怎能不怕!这样一名女子,若不是精通那玄门法术,便是山鬼精怪,她绿衣不过一介凡人,如何不怕?
叶澜音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救了你。”
她明亮的眼睛映照着烛光,显得更加明亮。她说:“我救了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感谢我一下?”
绿衣出乎意外的冷笑一声,将剑没入剑柄,走到床榻边摁下一个机关,弹出一个暗格。她将剑扔‘哐当’一声,扔在里头。她道:“我没让你救我。”
“可我已经救了你。”叶澜音也不急,反而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盒脂粉在手中把玩,徐徐说道:“还是说,你希望今日救你于水火的人,是步少卿?”
叶澜音饶有兴致地看着绿衣脱去夜行衣的身形猛地一怔,用小指的指甲挑起一缕香粉,她冲那香粉吹了吹气。轻笑道:“可惜啊,他并不知道,你是个杀手。”
第三章 长歌()
苏绯织不甚明白,上神风寂那样淡漠无争的性子,缘何会养出叶澜音这般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竟无所不用其极的女儿来。
不过,叶澜音此番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的,倒还真是如愿以偿的,叫绿衣教起她跳舞来。
在苏绯织的印象里,叶澜音自幼便是个吃苦怕累的主,而且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极其的没有耐性
。通常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万事于她不过一句时至兴起。可偏偏便是这样一支,绿衣交给她动作,由她自己编排的水袖舞,叶澜音一跳,便是三百年。
哪怕是她后来同一个凡人比邻而居,住在了洛阳北邙山,也从未间断。
叶澜音觉得,这么多年以来,能让她持之以恒去努力的事情,唯有三样。跳舞,养花,喜欢浅沧。而前两样,皆是因为她喜欢浅沧。
至于缘何她会那么喜欢浅沧,叶澜音在人间学到了四个字,她觉得将她对浅沧的情,冠上这四个字委实再贴切不过。这四个字,同她之前在司命星君命格本子里看到的另外四个字,将好,能够凑成一句话。
英雄救美,一见钟情。
有时候,叶澜音会想,若浅沧日后真是娶了自己为他的帝后,那么她便是一定要在无涯海,他们初遇的那个地方,建造一座亭子,或者府邸别院。名字,就叫做钟情。
即便苏绯织常笑她,少女情怀总是痴,俗不可耐。
她同绿衣学舞,人间的一年断断续续。绿衣教的认真,她学的亦是认真。直到后来,绿衣再也教不了她了。因为,当叶澜音最后一次从东极琼瑶山,来到人间长安的时候,绿衣她已经快要死去了。
那一剑伤及心脉,她却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没有去看大夫,就连叶澜音也不知道,她这样究竟挨过了几日。
「澜音,他们说,我快要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绿衣依旧只是目光沉静地,透过菱花镜看着自己身后缓缓走来的叶澜音。目光清寂微冷,一如那苍茫夜色之中,孤寂,清冷的月色之华。
她对叶澜音微笑,美丽却又苍白。一如天源山雨过春季,跌落青石满长阶的红色山茶。美丽,却始终给人一种看不真切的凄惘。
叶澜音不答,只是轻柔地拾起胭脂旁的梳子,替她篦着头发。
紫檀镂乌篦,乌篦拢青丝。
青丝瀑如锦,终是徒梳寂。
不知为何,瞧着那乌黑的发丝自梳子细密的齿间柔顺的划过,叶澜音忽而就想到了这首诗。
她二人皆是沉默,半晌之后,叶澜音开口,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她问她:「你怕么?」
绿衣摇了摇头,她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她晓得,自己以前是怕的,可如今却不知怎么,真到了这一天,她却不怕了。
绿衣的眼,顺着窗棂望向窗外,却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看些什么。或许是她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是以看什么,便是什么,就连平素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都能够多看上一眼。
叶澜音为她绾发的手顿了顿,随即在妆匣里选了一支掐银丝的镂花簪子。绿衣尤其喜欢这支簪子,叶澜音知道,这支簪子是那个人送给她的。斜斜挽好一个发髻,叶澜音将眼往镜中看了看,其实叶澜音知道,绿衣她最想看到的,不过是那样一个人。
绿衣的眼,在菱花镜并不清晰的波折中,映出当时她未能读懂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