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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一个人。
绿衣的眼,在菱花镜并不清晰的波折中,映出当时她未能读懂的一丝情绪
。
眼角眉梢,似都被那丝情绪晕染。如扬州城三月里的烟雨,浅淡却无论如何也化不开来。
直到许多年后,叶澜音才终于明白。那种即使悲戚,却几经辗转都无法释怀的情感,不是执念,而是心魔。
叶澜音记得,那一日,下了好大的雨。
绿衣身着白色的里衣,倚在窗前,窗外是一地凋落的海棠。那些雕花木窗,被冷雨沁湿,露出斑驳晦暗的色泽。
「你说,今年会下雪吗?」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回头。
「会的。」叶澜音回答:「只是,你看不到了。」
绿衣忽而一笑,笑的极是好看。
她又问:「依你看,我还有几日可活?」
漫不经心,像是玩笑一样。
从她出生那一刻起,批注着她生辰的绿衣二字,便早早写在了阴司判官的簿子上。
也澜音告诉她:「不过七日。」
「七日……还有七日……」她兀自呢喃,尔后抬头看她。眸子里,是一片迷惘氤氲的雾泽。她的语气,微微有些颤抖,像是极力抑制,又像是苦苦哀求。她道:「那么,等天气好些了,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叶澜音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轻轻覆住她冰冷纤细的柔荑。她点头,不知是否是因为有些难过,她有些艰难的说出一个字,叶澜音说:「好。」
这场雨,下了整整七天。而绿衣,却在第七日的晨间死去。弥留之际,她让叶澜音拿出那件青萝色的裙杉帮她换上,末了,又叫来婢子给她梳妆。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脸颊还是没有什么颜色,她再一次给自己的两颊染了好看的胭脂。是馥芳斋的胭脂,这样的胭脂,她也曾予给叶澜音一盒。
叶澜音帮她在额间贴了缀了珍珠的鸢尾花钿,而后。帮她画眉。
最后,叶澜音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铜镜中,明眸若水,朱唇皓齿的美人。而她,身着绿衣,也如叶澜音一般,只是宁静淡漠地,看着镜子里,那个美丽的自己 。
那个美丽,却将要死去的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人死之后,去到阴曹地府,是要喝孟婆汤的。不喝,便不能入那轮回,喝了,生前种种,便全部忘记得干干净净。」
「你会喝吗?」叶澜音问道。
绿衣说:「会。」
叶澜音以为她是不会的。
她笑了笑,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她道:「我爱了步少卿一辈子,现如今却要被他记恨一辈子。现在这样真好,你看,我就要死了。我的爱,马上就要随着我的死亡而终结。而他,却因为仇恨,这一世永远都不会将我忘记。」
叶澜音曾经问她:「你对他有情?什么是情?」
那时的绿衣回答:「一往而深,便是情
。」
绿衣觉得,她是疯了。只因一想到,她若是死了,步少卿能够恨着她也是好的。毕竟恨,至少比不爱更能让她在他心中占据一个位置。即便这样的位置,于她与步少卿都难免显得有些残忍。
她嗤笑着,说:「澜音,这样真好,真好。」
她带叶澜音去到院子,指着她平素里练舞的那方水榭,水面无波,她说 :「澜音,我跳舞给你看,可好?」
叶澜音没有回答,她便笑着提起裙摆,拉着她的手向那台子走去。叶澜音看到她回头对她微笑,她说:「澜音 ,这只舞,我跳了十二年。十二年啊……十二年如一日地跳着这支舞,又十二年如一日地中意着一个人……」
她痴痴笑了起来,烛火明灭。叶澜音不大能看得清楚,绿衣此时的表情。直到她说:「这只舞的名字,叫做绿衣 。」
绿衣,绿衣。
绿衣,亦是她的名字。
叶澜音再一次看到她如春柳一般的身姿,轻盈如水中月,玉足轻点,兰指挥曳。水袖轻抛,翻转妖娆 。没有乐曲相奏,没有宾朋满座。她雪白的玉足轻轻踮起,露出足踝处用红线系着的几颗铜铃。
透过绾月楼里,随夜风摇曳,层层暧昧的浅红色薄纱,她听到绿衣掩面而歌。以往,她只见过绿衣跳舞,知道她是长安城一舞倾城,名动四方的舞姬。
却一直不曾知道,她的嗓音,也是极好的。
只是,如此凄切悲拗,叶澜音想,大抵心如死灰,也便是如此了吧。
绿衣唱:「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己。」
长歌婉转,声声若泣。
若断若续,悱恻缠绵。
后来,绿衣累了。缓缓跌坐在湿冷的地上,水绿色的舞绸无力跌落。她抚住心口,艰难地喘息着,到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她躺在叶澜音的怀中,在这个清冷微寒的夜里,伴着昏暗的一盏烛光,开始断断续续地,给她讲她的故事。
那些,叶澜音原本不知道,也无从知道的故事。
「遇到孟婆,我一定会找她多要一碗忘川水。有些事情实在是让人难过忧心,我自然是要这一世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她甚是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喘息半晌,方又续道:「可是……却不想,连那个人也一并放弃。或许……是我不甘心,这一世,这样喜欢一个人,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得不到。我原本也没有奢求过什么,却还是期盼着,所谓姻缘……断不要就此结束。 」
她握住她的手,努力看向她的眼睛,他说:「澜音,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我教你跳舞,你便帮我完成一个心愿,无论是怎样的。」
叶澜音察觉到绿衣的呼吸越来微弱,连说话也变得吃力起来。默不作声,算是应允。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个凡人的死亡。
绿衣笑了,她说:「澜音,我知道,如果是你,自然能够帮我办到。」
第四章 缘起()
北邙山上,降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落雪。满目雪白,银装素裹。叶澜音站在院子里,看着苏越最喜爱的那棵红梅树,在皑皑白雪下,美丽却显得格外突兀。
她记得,那样一个女子,也是喜欢红梅的。
她告诉她,越寒冷时的花,就愈艳。叶澜音便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想起绿衣。
叶澜音告诉苏越,此次来长安,不过是为了履行一个约定。她答应过绿衣,若绿衣来生仍为女子,她会找到她,将那支掐银丝的镂花簪子交给她,然后给她说一个故事。
彼时,苏越拢了拢肩上披着的白色狐裘,为她斟上一杯新茶。
叶澜音忽然问他:“你知道长安城中能令王侯富商,掷千金而买其舞,一舞倾城的舞姬,叫做什么名字吗?”
苏越挑眉看她,试探性的答道:“秦妙戈?”
叶澜音不禁掩面轻笑:“原来苏右相也是满庭芳的常客啊?”
苏越淡笑:“不过是偶然听人说起罢了。”
“哦?”叶澜音饶有兴致地看着苏越将铜炉重新放回炉上,笑了笑又问他道:“那你可知,你口中这位妙戈姑娘,若是和我所说的这位姑娘相比,那可真是云泥有别。”
苏越不语,只是平静淡漠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下文。
她告诉他:“我说的这名女子,叫做绿衣。”
她又问苏越:“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苏越笑道:“你答应绿衣,给她的来生所说的故事吗?”
“不。”叶澜音摇头:“我找到了她,却没有跟她把故事说完。”
“为何?”
叶澜音垂眸浅笑:“因为,绿衣所要的,并不是故事的全部。”
她喝了苏越置给自己的茶,便开始同他讲她所经历的那些故事,那些关于绿衣的故事。
苏越的话并不多,通常都是叶澜音问一句,他答一句。很多时候,苏越说的话,很多时候,每句,都不会超过十个字。但是这样的苏越,却是叶澜音唯一的听众。她不似溯世茶馆里说书的莫先生,她所说的故事,若是摊到台面上来,着实有些乏善可陈。可是那些故事,对她而言,却都是弥足珍贵的。
因为,无论是绿衣还是燕珂,她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叶澜音一直在找寻的东西。
或许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
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叶澜音需要的是一颗心。
但是叶澜音知道,绿衣却是个例外。
因为她与绿衣之间的交易,起初并不是一颗心。
“我遇见绿衣,是在三百年前,那时她二十一岁。不得不说,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无论是眉眼还是言辞。她的气质并不像是秦楼楚馆里出身微寒的舞姬,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小姐。也难怪有人说她清高,千金难买伊人一笑。
绿衣七岁那年,被他哥哥送进绾月楼。起初只是跳舞,可到绿衣过了十四岁生辰,便是一边跳舞,一边杀人。”
叶澜音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杯沿,她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轻轻一笑缓缓说道:“她说,她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她只记得,每次在杀掉这些人的时候,她的手和她的剑,都沾满了那些人的血。她记得那些血液粘稠的触感,以及温度。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杀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的手,早就染了血,染了好多好多的血,那是怎样也洗不干净的。
绿衣喜欢的那个人,叫做步少卿,她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的。其实在绿衣九岁那年,她就已经见过他了。那个时候她舞跳的不好,被管事的妈妈拿着藤条打了一顿鞭子。连晚饭也没有给她吃,便叫她将一木盆的水举过头顶,站在后院里思过。那个时候,一只风筝从弄堂外面跌落进来,就落在她举起的木盆里。
水溅了出来,她抖了抖,却也没敢将木盆放下。手实在是酸得狠,她听到外面有几个孩子在说话。最后她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从墙头爬了进来。他跳下来的时候瞧见绿衣,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笑嘻嘻地同她说:‘楚云妹妹的风筝掉进来,小娘子可瞧见了?’
绿衣因为这句小娘子,面上有些红,她低着头,小声地同他说:‘方才好像有东西掉进我头上的木盆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风筝。’
十岁的步少卿只比绿衣高上那么一点,他看了看绿衣头上举着木盆,上前几步,踮着脚,一伸手,便从木盆里捞出了那面打湿了的蝴蝶风筝。
绿衣一直低着头,步少卿看着湿了的风筝皱了皱眉头,抬头问她:‘你一个小姑娘举着盆水站在这里是练什么功夫?你看,风筝都泡坏了。’
‘我做错了事情,在受罚,并不是在练什么功夫。而且你的风筝没有坏,只是湿了而已,你晒干就好了!’虽然眼前这个男孩子同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怒气或是埋怨,只是单纯的询问。可绿衣还是害怕,若是他让她赔的话,她并没钱。
‘算了,晒干了楚云也不会要了,我还是买个新的送给她吧。’说完,便将那风筝随手往一旁的石桌上一放,回头同绿衣告了别,便又翻墙出去了。
后来,天黑了下来,管事妈妈差人来叫她,说她可以回去了。绿衣放下木盆,手臂已经酸胀的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她从地上站起身子,憋见那石桌上男孩留下的蝴蝶风筝。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