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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沈颜微屈一膝,向太子尤勉福了个身,用娴静淡雅的嗓子说道:“这支舞的名字叫做绿衣。”
她没有加上尊称,语气也算不得恭敬,只因这句话她原本想告诉的人,不是太子尤勉,而是韶渊。
丝竹声渐起,水袖在沈颜手中如碧波般舒展开来。雪白的水袖在空中交横,曳地的水玉色长裾飘洒清逸。和叶澜音所舞的那曲绿衣不同,沈颜跳的绿衣,一挥袖,一折腰,甚至是一回眸,有心人看在心底的都是一种凄美绝艳的悲恸。
日升月落是一个昼夜,三百年又是多少个昼夜
。三千界中,沧海桑田,世事变幻,绿衣心中那个白头到老的执念,到头来,也不过就是换得步少卿来生眼中的那一句似曾相识。
叶澜音在苏越怀中躺了好一会儿,后来她要走,苏越问她去哪里,叶澜音说,有一样东西,她要还给沈颜。
说完,她顿了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告诉他:“你放心吧,我没事,就是想去……送送她。”
无论是绿衣还是沈颜,但凭一支舞都能让所有的人沉醉其中。席间,除了这支舞,这支曲子,便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声音。
韶渊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沈颜身上,他一直在看她,却又不似在看她,因为他在她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名女子。
梦境中,在他怀里笑过,哭过,娇蛮过,缱绻过的,那样一名女子。
韶渊看向沈颜,眼中更多的,是错愕。
而此时,太子尤勉他缓缓起身,嘴角挂着纨绔的笑意。他一步一步向沈颜走去,突然伸手,抓住沈颜手中的一只水袖。尔后,他用力一扯,沈颜便因着那惯性的力道,跌撞进了太子尤勉的胸口。
“碰!”的一声,是韶渊徒手捏碎了手中的白瓷杯子。
太子尤勉不屑地往韶渊坐的地方斜去一眼,另一只手则附在了沈颜束起的楚腰之上。而他牵制着水袖的那一只手,则肆无忌惮的抚上沈颜的面颊。他用弓箭手看猎物一般的神色看向沈颜,拇指摁上她的下唇。
“本宫就不明白了,为何韶夫人长的这样好看,世人却只说韶夫人一舞倾城,却不说韶夫人一笑倾城?”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韶渊,他的手已经摁住了身侧的佩剑。更没有人知道,现在的他,思绪翻涌。脑海里一会儿是沈颜的笑,一会儿又是绿衣的笑。他奋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终于,无论是沈颜还是绿衣,她们最后都不笑了。
因为她们后来都哭了。在他的记忆里,抽泣出声。
沈颜看向太子尤勉,眼神淡漠异常,可她仍然在笑,那样的笑,浅淡染不上眼睛,透不到心上。那样的笑,与她以往的笑皆不一样。没有了娴静舒雅,在冰冷眸色的衬托之下,竟然显得十分的冷艳。
太子尤勉笑着俯下身子,低头在沈颜的颈间嗅了嗅,见沈颜没有躲开,太子勉对似乎很是满意。他转头,抬眼看向沈颜,贴着她的耳畔说道:“韶夫人身上好香啊?”
出乎意料的,沈颜竟然垂眸将他看了一眼,她对上她染了某些龌龊心思的眼睛,淡淡问道:“好闻么?”
太子尤勉大笑,看了一眼韶渊复又看向沈颜,抬手挑起她的下巴,道:“美人香,自然极是好闻。”
“是吗?”沈颜冷笑出声:“五毒神砂的味道,说好闻的,太子殿下还是第一个?”
“你说什么?!”
韶渊自然是听不清沈颜说了什么,但太子尤勉这一声暴喝却如同棒子一般将他敲醒。他和所有人起了身,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想上前将沈颜拽回自己怀里,而太子尤勉却在下一刻抬手,死死掐住了沈颜的脖子。
对于这样的变故,侍卫拔刀便冲了上来,太子尤勉却一抬手,暴怒地喊道:“都给我退下
!”
“你想死吗?!”他掐着沈颜的脖子,沈颜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脚一软,跪到地上,而太子尤勉则弯下腰身,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她。
感觉到太子尤勉手下的力道松了些,沈颜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活……的……了……吗……?”
几乎是咬着牙,太子尤勉压抑着想要将眼前这名女子千刀万剐的冲动,语气中有急切也有恐惧。他告诉沈颜:“你若是现在将解药给我,我饶你不死。”
看,他连本宫两个字都不用了,谁都怕死,他是真的害怕。
沈颜却笑,她说:“我没有解药。”
沈颜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这偌大长安城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沈颜的母亲在嫁给沈员外之前,曾是蜀中唐家堡里暗部的弟子。五毒神砂是唐门暗器的一种,砂上淬了毒,而沈颜却是将毒用喂在了匕首上。
“你……!”伴随着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太子尤勉瞪大了眼睛,他低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抬手一摸竟全是他的血。
在太子尤勉大喊一声:“我杀了你!”这一句话之前,没有人看得到这把匕首。太子尤勉用足了力气去掐沈颜的脖子,沈颜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她很容易便将他推开。
而太子尤勉,则紧闭双眼,神色痛苦。待他屈膝跪地,众人这才看清那滴落了一地的血渍。
“快来人!”人群马上向太子尤勉涌了过去,不知是谁指着沈颜喊了一声:“快擒住她!”
而此时的沈颜,早已退步,站在了阑干边上。
太子座上后面是水,而沈颜身后则是长安城繁华的街道。
侍卫很快便围了上来,都提着一把把明晃晃的大刀,沈颜根本无路可走。
韶渊摔了手中的杯盏,是暗号。马上,他手下所有的暗卫,以及那些伪装成临江仙中奴仆的侍从,全部持了兵器,也涌了上来。
被众人搀扶的太子尤勉一句:“给本宫留下活口。”话音将落,瞥见这一切,捂着肚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向韶渊,大声喝骂:“你果然是要造反!”
旁边的那些人,除了站在韶渊身旁的那几个,全部跟着附和,什么样难听的话都有。两边的侍卫开始打斗,由于早前的布置,外面的人进不来,这里头的人自然也是无法出去的。场面很混乱,韶渊同身旁的一位公子使了个眼色,便抬步向沈颜走去。在经过太子尤勉身边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今日原本可以不必死。”
周遭一片喧嚣,沈颜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韶渊的肩上,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一步,
一步,
到最后,他来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他说:“绿衣,我们回家吧。”
第三十八章 孤影化双,隔世成伤()
他说,绿衣,我们回家吧。
兴许是韶渊这句话说的太过深情,沈颜的眼中蓄了许久的泪水,终于缓缓的顺着她的面庞滑落了下来。
她怔了怔,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沈颜说:“回不去了。”
她说:“韶府中的空屋子很多,可却没有一个,担的起沈颜心中的这个家字。”
她望向他,退后一步,她的睫毛颤了颤,她告诉他:
“韶渊,我们回不去了。”
沈颜这一生,只为自己做了两个决定。一个是嫁给韶渊,一个便是今次出现在这临江仙里。
“刺杀东宫,你就不怕被株连九族吗!”太子身侧跪着一个文官,望向沈颜与韶渊,在一片混乱之中说的义愤填膺
。
“九族?”沈颜摇头,她早已将沈府的家丁遣散,如何怕他株连九族。这句话,换来沈颜淡淡一笑,沈颜微微昂首,看向那名文官,她说:“沈颜没有什么九族。”
韶渊上前一步,他想拉住沈颜的手,抬起了,他才知道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待拉住了却又被她用力甩开。她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落水那一日她被人救起,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这样的眼神,悠远绵长,可那神色之中蕴含的,却是比爱更浓烈的怨和恨。
“绿衣。”他又唤她的小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唤过她的小字了,他这样唤她,甚至让她觉得他是在喊一个旁的人,不是她。
这一刻,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韶渊动了动薄唇,保持着一只手抬起的姿势,他想告诉沈颜,你还有我,可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错了,他错的离谱,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就已经将她伤的伤痕累累了。他挽回过,而沈颜的心早就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
“韶渊。”沈颜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背对着长安城所有的繁华,穿越了喧嚣,静静地,如一潭死水的看着他。那一眼,明明很短,却好像又很长。韶渊也定定站在那儿,再也没有勇气上前一步。沈颜身后再无退路,他不敢逼她,却不知道沈颜如今选择的这条路,说到底也是他逼来的。
直到沈颜将那张写好的休书递给他。
沈颜说:“我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孩子,如今便是唯一的一个你,我也没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角的那颗泪痣,如同一粒朱砂,烙在了他的心上。
沈颜的声音一直柔柔的,可这句话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韶渊的脑海里,在他的心里,都如同惊涛骇浪般撕裂一道伤口。他怔怔看着沈颜,他一直以为她说的那些让他休了她不过只是一时气话。他以为他能补偿她,可现在他慌了,他压抑不了心中的恐惧,此时的沈颜的腰已经靠在了临江仙红色的阑干上。
韶渊的瞳孔猛然收紧,环儿说他从来都不懂沈颜,可这一刻纵然再不懂,他也知道,沈颜她究竟要做什么!
他拨过身旁一人,就要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沈颜却笑了,她的身子后倾,越过阑干,直接从临江仙上跳了下去。
韶渊扑上前去,手却只划过了沈颜轻纱质地的袖子。
而沈颜留给韶渊的最后一句话是:
“韶渊,我什么都没有了。”
画面仿佛有人斩断了时间,刹那的光影被这一段寂静的年华拉的老长。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水绿色的衣裳被风吹的翩翩飞舞,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纠缠了他二十一年的绿色,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沈颜没有闭上眼睛,是以她最后看到的,是长安城将要落雨而变得灰蒙蒙并不美丽的天空。
和她幼时看到的不一样。
‘碰!’地一声,然后是各式各样的尖叫声,喊叫声,刹那的寂静过后,便是永无止境的嘈杂。
韶渊在那声音响起的时候,整个人如同绞断了丝线的傀儡,他怔怔地凝望着自己未能握住沈颜的那只手,扶着那红阑,缓缓跪地。在这一刻,他承认了自己的懦弱,他不敢抬头,也不敢俯身,他不敢看到那样的沈颜,血肉模糊的沈颜
。
他跪在地上,怔怔看了那只手许久,等他将目光从那只手上移开,便是整个人都跟疯了似的,单手撑上阑干,便要跟着她跳下去。然而,韶渊没能拉住沈颜,他身旁的朋友却将他拽了下来。
“韶兄!”他的剑已出鞘,上面还染着血。是三皇子内廷的一位幕僚,他看着韶渊因充斥了血丝而变成红色的眼睛,面色凝了凝,手在韶渊的臂上用力捏了捏,原本想说大局为重,可见到这样他以往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