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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帝不置可否。
太后又道:“你既也知分寸,不如趁着此番为我做寿,给太子做做脸,也令他安心些。他日待他嗣位,纵因削藩逼反了谁,能否渡过难关,那也全凭他自家本事不是?倘他当真不知好歹,你再做计较便是。”
贞元帝长叹。
藩王纵起事得遂,那江山也是易主不改姓,这约莫便是当初太…祖分封诸王的初衷之一。
太后圣旦前夕,顾云容去书房寻桓澈时,看他正对着一封信出神,竟是连她入内的动静也未曾留意。
她轻轻搁下手中托盘,蹑手蹑脚上前,歪头一看,依稀瞧见上面提到了她的名字,又说应天府如何如何。
她看这字迹,总觉着眼熟,细细一想,讶然出声:“宗承的信?”
桓澈收信抬头,问她如何知晓的。
顾云容道:“我说我记得宗承的笔迹,你会不会吃醋?”吃宗承的醋。
桓澈果然沉了脸:“你只需要记得我的字。”
顾云容提出看看宗承写的甚,桓澈将信折了纳入袖中,硬生生将话茬岔开。
待顾云容转去午休,他重新将信展开。
宗承说,倭寇明年兴许有假扮他国海寇侵扰苏杭的打算,南京那头说不得也要遭池鱼之殃。
这只是其一。
其二,宗承说他已经查到了当初在杏林里行刺的那帮刺客的雇主,又顺着刺杀太子的那把手里剑,查出了些许幕后之人的眉目。
他揣测这是同一人所为。
他一直认为太子大婚时那场刺杀是太子自导自演的,照宗承所言,太子也只是一块垫脚石。
那么设若当时不是宗承出手施救,太子已死了。太子一死,储君便要另立,而最难洗脱杀兄罪名的就是他,因为他父皇知道他跟宗承私下有往来,调用间者行刺最方便。
一箭双雕。
但这个计划没成。于是那人又去刺杀顾云容,却是伪造成太子所为,目的便是激怒他去跟太子撕破脸。
还是打着一石二鸟的算盘。
桓澈脑中飞速闪过他那六个兄长的面容。综上,荣王的嫌疑最大,但他若这般猜度,是否正中了那人的下怀?
桓澈目光下移,在信末定了定。
宗承说他隐着一些事情没写出来,他大致能猜到布了这两个局的是谁,但若想让他道出,便要以开海禁为交换。
他还问顾云容近来可好,表示他透露南京之事不过是看在顾云容的面上,又让他转问顾云容打算何时跟他散伙。
桓澈提起笔却又搁下,倏然起身,将午休方醒的顾云容拉来。
顾云容打着哈欠问他作甚,他绷着脸道:“我想让你给宗承写一封回信。”
圣旦当日,贞元帝揭橥一讯,明年春大祀天地时,太子将随驾同往。
众人闻讯,心思各异。
大祀天地向来是帝王之分,太子同去,无疑是一种殊荣。皇帝忽兴此意,难道是要暗诫异心之人,休生妄想?
顾云容问桓澈对此如何看,桓澈只是笑,说他父亲的心思不可以常情度之。
八月末,镇江府那处王宫即将竣工。
顾云容看皇帝没有任何收回成命的意思,已经开始收拾行装。
她本就是南人,倒也没什么,她就是怕桓澈不太适应。
桓澈入内瞧见她在打并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从木匣里取出几个药瓶,让她将这些也一并带上。
顾云容拿过一看,眉心一跳。
不是助兴的药就是私处伤药。
她看他面上并无谐谑之色,问他是否不想往封地去。
他敛眸:“我在等结果。”
方此刻,有内侍前来宣谕,让桓澈即刻入宫面圣。
第六十二章()
桓澈入得便殿时;贞元帝正在低头打量案上一幅疆埸图。
听闻动静;贞元帝抬头招手:“来来;帮朕出个主意。”
“你这回立了大功;但佛郎机人那边要的货量实在太大;”贞元帝道;“譬如丝绸;撇去宫中用度,江南那边几处织染局所织丝绸加起来也凑不足数。你说若是在两浙多辟桑田,是否可行?”
桓澈眸光微动:“父皇叫儿子过来;便是为说此事?”
贞元帝抬眼:“你觉着应当说甚事?”
桓澈低眉:“儿子见来传旨的公公神色焦灼,以为是十万火急之事。”
父子两个对着舆图研究一回,桓澈忽道:“王宫既成;儿子就藩之日在即;心中对父皇实多不舍,不知晚来可否与父皇共进晚膳?”
贞元帝看他少顷;笑得戏谑:“成。不过;你晚间不回去用膳;知会你媳妇了么?”
桓澈前脚走;顾云容后脚就跟厨下那头吩咐晚膳饭菜减半。
桓澈走前便跟她说了他晚间要在宫中用膳;她一个人吃不来那么多。
他所言“等结果”之义,她也能猜到大半。
她已经上了贼船;自然万事都要跟他共进退。但她心里始终都是踏实的,不知是否因着他从来也没慌过;她也被感染了一种迷之自信。
晚夕;她正用膳,忽见秋棠急急进来:“王妃,大姑奶奶跟姑爷来了。”
顾云容一怔,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及至秋棠又重复一回,她才意识到秋棠是在说顾淑郁跟周学义。
她急问人在何处,秋棠道:“就在门外。门房那头不知王妃还有个胞姐,起先还道是来讹诈的。”
顾云容忙整了仪容,带上几个丫头出门去迎。
一别两年半,顾云容再见到顾淑郁,仍觉亲切非常。
顾淑郁比之从前清减了些,周学义则瞧着沉稳不少。
顾淑郁甫一见到久未谋面的妹妹,两只眼圈便红了,在门首便抹起了泪,被妹妹迎进去后,当下就把周学义抛到了一旁,拉着妹妹叙起话来。
顾云容当初定下婚期之后,顾同甫夫妇两个修书告知了顾淑郁两人,但顾淑郁其时正待产,不便长途跋涉,于是未曾赴京观礼。
顾淑郁告诉顾云容,她出了月子不久便启程上京了,听说桓澈不日便要就藩,直道幸好眼下他们还在京中,不然岂非两厢走了岔路。
顾云容看周学义神思不属,顾淑郁又不如何搭理他,揣度着两人约莫正不对劲,想了一想,吩咐厨下端些吃食过来,请周学义先在花厅吃茶用馔,她则引着顾淑郁去了她的院子。
顾淑郁确实正跟周学义置气。置气的原因便是在为孩子取名上头起了分歧,顾淑郁想简简单单给孩子拟个吉利的名字,周学义却非要穷讲究,专在经史子集里挑些生僻字。
顾云容忽然想起了宋文选的名字。或许她那小外甥叫周经史、周子集之类的名字能更全面。
小外甥还太小,顾淑郁夫妇这便将之留在了歙县让乳母照看,未曾带来。
顾淑郁从重逢之喜中缓过来一些,就问起了顾云容的肚子。
谈话瞬时变得有些尴尬。
顾云容轻咳一声,道:“该有总会有的。”
顾淑郁恨铁不成钢:“你怎生半分不急?你在皇室也待了些时日,难道不知子嗣的着紧?”
顾云容默默低头。
她岂会不知,她比谁都更清楚在眼下这般状况下生养个孩子的要紧。但她而今心态迥异于前世,对于一些事情看得开了些。
她是真不急。不过,她对于生孩子那一套接触不多,倒是有些好奇。
于是,她闲谈间问起了顾淑郁生孩子时的情形。
贞元帝今晚本是打算在偏殿随意用了晚膳就去批奏章的,但被小儿子这么一搅和,一顿晚膳用到酉末也没用完。
小儿子席间抚今追昔,勾得他也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父子两个对酌半日,桓澈道:“往后儿子便不能在父皇面前时时尽孝了,父皇莫只顾宵衣旰食,也要仔细自家身子。”
贞元帝盯他看了片时,忽道:“再不几日便入冬了,降雪路滑,想来多有不便,不如朕将你的就藩之期延至明年万寿圣节之后?横竖转过年不多时便是朕的寿辰,也免得你们来回奔波。你六哥的就藩之期干脆与你一道后延。”
桓澈却道:“还是按规矩办事的好,倘若一再延宕,恐引蜚语。”
贞元帝大笑:“打小就犟,难得有这样懂事的时候。若是能尽快给朕添个孙儿,就更懂事了。”
顾云容听顾淑郁讲生孩子听到一半就忙让她打住。
顾淑郁数落她:“女人家都得经这一关,你瞧你怂的。我虽然熬了一天才开了三指,但后面生的时候也还算顺当,先前还担忧胎位不正”
顾云容以手撑额。
生孩子太可怕了,她光是听顾淑郁讲述宫缩那段就觉得疼。
顾淑郁去扯她的手:“就那一阵,熬一熬就过去了。等孩子生下来,你瞧着那小小的一团小人儿,就觉得自家受的罪都是值当的。”
顾云容一时仍无法从对生孩子的恐惧中缓过来,忙打岔:“姐夫举业如何了?”
顾淑郁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欲言又止,嘴唇翕动,又敛容:“去岁秋闱倒是中了,就是名次靠后,他又是个死要强的性子,勤学两年却没能考个前列,为此郁郁了好一阵。要我说他就是矫情,多少人穷经皓首,连个秀才都中不了,他得了个举人科名,竟还不知足。”
顾云容觉得周学义这般也不奇怪。顾嘉彦得了进士出身,谢景更是早就中了探花,顾家现如今又已是今非昔比,身边人混得一个更比一个好,周学义自然愈加要强。
顾淑郁只去顾同甫夫妇那边站了一站,便径往王府这边来了,对顾家目下状况并不十分了解,这便问起了二房。
顾云容慢慢呷了口菊花茶。
徐氏下逐客令之后,二房夫妇两个约莫是忌惮于桓澈,竟是老老实实搬了出去。
只是并非回浙,而是在距顾宅不远的胡同里赁了一处小小的四合院住下来。
虽则徐氏仍是担忧二房未息攀扯之心,但好歹是搬出去了。
顾淑郁轻嗤:“当初但凡他们不做出那般嘴脸,眼下也不至如此。敢怕如今你做了王妃,他们出去又要多一道与人显摆的招牌。”
桓澈归府时,正瞧见周学义在花厅闷闷吃茶。
连襟两个对视片刻。
周学义此前见过桓澈一两次,想了一想便也记了起来,忙上前打恭。
桓澈对这个姐夫无甚印象,还是听小厮说王妃娘家胞姐与姐夫来了才对上号。
两厢坐下说话不多时,顾淑郁便被顾云容送了过来。
待出得王府大门,顾淑郁转头道:“你当真不打算将那件事说出来?”
周学义为她紧了紧披风:“王爷临近就藩,必定事繁,还是莫说了。”
顾淑郁沉默一下,道:“那我回去跟母亲他们合计合计。”
送客罢,桓澈问顾云容方才都听顾淑郁说了甚,怎生看着蔫哒哒的。
顾云容唇角微压:“就是女人家常说的那一套”她转了话茬,问皇帝唤他入宫作甚。
桓澈拉她往卧房去:“父皇说要将我的就藩之期后延,我拒了。”
顾云容一愣。
“父皇已经动了废储之心了,只是顾虑重重,尚未下定决心。我猜,太子近来怕是又干了什么不识好赖的事。”
顾云容问那他们究竟是否要往封地去,桓澈在她后脑勺轻轻一拍:“先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