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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一时没了主意,却又赖着不走,说附近又没有别军营,就是这个大营的人。徐干心里对那几个熊兵恨得要死,也巴不得将他们抓回来杀一儆百,但此刻该杀的人已逃跑,只能交地方随后缉拿抓捕了,这会儿再纠缠也是扯不清,于是黑下脸道:你家遭难,我们深表同情,俗话说捉贼捉赃,抓『奸』抓双,已经给了你们面子,找也找了,认也认了,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再要一味闹下去,就是干扰军事,只好给你们都关起来了!
长官已经表态,李兖就带着几个士兵驱赶村民。忽然有人像捡到金元宝似喊叫,说在马厩里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怀疑就是昨晚的暴徒。这边的村民都在气头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啦啦拥过去就打,还有人拿出刀子要割裤裆里闯祸的东西,及至徐干等人上前,已经满脸是血。李兖好不容易劝住,说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这是在军营,不能由着『性』子『乱』来!说着,踹了被打惨的人一脚,喝令爬起来。谁知村民下手太狠,被打者爬都爬不起来了,却弱弱地喊了一声“徐叔父”。
徐干定睛一看:坏了,怎么是班雄呢?赶紧叫人搀扶起来问话。班雄说他想跟着队伍找父亲,从洛阳一路尾随,每到一地都悄悄在营外投宿,知道今天要出发了,就在外面踅『摸』,刚才乘『乱』溜进大营,怕被人发现,才悄悄钻到了马厩,不想被当成暴徒抓了。
徐干心疼班雄,亲自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告诉大家,班雄是远在西域的军司马班超的长子,他父亲一去西域十年,现在遇到困难,我们这支队伍就是支援班司马的。这孩子一心要跟着我去西域帮助父亲,我是嫌他家里的母亲和妹妹没人照顾,劝阻了他,这孩子也是执拗,偷偷跟着队伍行进,你们咋能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通呢?
村民们似信非信,说徐干官官相护,一时谁也不能证明。适有一个村民,说他老婆是接生婆,脱了裤子一看,一眼就能辩出是否蘸过。当下从营门外喊来几个『妇』人,将班雄抬到房子验看。班雄挣扎着抗拒,受伤的身体哪里能拗过众人。一会儿『妇』人出来,一脸的不屑,说还是个童男子,包皮都没脱。这下村民才知误打了好人,纷纷跪下谢罪。
这种误打误伤的事情也不好过于怪罪,徐干让大家散了,安排医官看视班雄。医官说是皮肉之伤,无甚大碍。徐干这才松了一口气,把班雄关在房子里骂了一顿,让他从这次事情中汲取教训,过两天赶紧回去,以后在家奉母扶妹,万不能瞒着家人任『性』自行。班雄意识到莽撞害己,答应回家,却一再拜托徐干照料父亲,说他快一把年纪了,为了家庭和子女,还在外面奔波,让他这个当儿子的不忍。
班雄的话倒把徐干感动了,搂着班勇的脑袋抚『摸』了半天,夸他是个孝顺孩子。叔侄俩都动了感情,却又谁都说不出话了。一会儿吃过朝食,李兖来报,说朝廷派来送行的大人已经进门,由地方郡县长官陪着,领头的是新任太尉——显亲侯窦固大人。
徐干没料想能来这么高级别的官员,心里诚惶诚恐,马上披甲出迎,行了仗剑军礼。这才知道鲍昱大人已经逝世,由不得一阵心酸,眼圈都红了,向着东方行了三鞠躬大礼。
窦固感慨地说:你感恩鲍大人,重情重义,鲍大人泉下有知,会为他这一生最后一次决定高兴,本太尉也深感欣慰。但你是带兵之人,以后尽可能不感情用事,方能做出准确决断。徐干唯唯称是。窦固嘱咐他到了阳关后,找温校尉派人做向导,一路前去,不要耽搁,班超等兵久矣!说完又交给徐干一个包裹,说是水莞儿带给班超的。徐干接过包裹,正犹豫要不要把班雄的事情告诉他,哪知窦固好似能掐会算,喊了声“出来吧!”班雄就从屋里走出,一瘸一拐,低着头喊了声“窦爷爷”。
窦固已经了解事情的大致过程,是门口的村民告诉他的。他看着满脸沮丧的班雄,慈爱地笑了笑,说男子汉受点委屈会成长,没有什么大不了,人这一辈子,比这大的委屈多着呢,就像你这位李兖叔叔,他的委屈给谁说去!
李兖听闻窦固点出他的委屈,一个黑塔似的铁汉,竟然热泪满面,向窦固行了大礼。窦固让人扶他起来,说你们这只队伍,很多都是有故事的人,军官名单我都看了。不管以前如何,今番去了西域,就跟着班超好好干,那是个真英雄!老夫今天亲自来送大家,就是想告诉你们,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朝廷不会亏待你们的!
一千二百人的队伍重又集合在校场,人抬头,马昂首,行伍整齐,兵器铮亮。窦固检阅一番,频频颔首。早有地方官带的劳军人员,给军士们每人斟上了一碗壮行酒,只等窦大人发话。忽听门口一阵『骚』动,一个鹤发童颜的老方丈,身着大红袈裟,手拄龙头木杖,在一群小沙弥的簇拥下,缓缓而来。后面跟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士兵,脸上有被抓破皮的伤疤,尚未结痂,见了长官,先已跪下。
方丈道了阿弥陀佛,说是昨夜造孽的三个士兵,两个自知罪责难逃,跑了,剩下这个已在他的寺里面壁思过,且有皈依佛门之意,我佛慈悲,特遣老衲带来请罪,如是不弃,正当国家用人之际,可戴罪立功,以消罪孽;如是弃之,可否容老衲带回寺庙,让其与青灯为伍,伴佛终生,忏悔赎罪?
徐干觉着老方丈的声音有些熟悉,放眼细认,看那印满岁月的老脸,清瘦矍铄,几无大变,竟是当年救治自己的高僧,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但是窦固大人刚才的提醒言犹在耳,军法如铁,不能感情用事。如果所有的犯罪者都逃到寺庙去寻求庇护,那法律还如何惩戒坏人?他用请求的目光看了窦固一眼,见太尉大人声『色』不动,就对老方丈说:三十多年前,师傅对徐干有救命之恩,大恩此生难忘,不知师傅已云游至此,未能尽添油送香之责,深感惭愧。请受徐干一拜!但军法无情,为将者披坚执锐,麾动全军,靠的就是铁的纪律,要是执法不严,一一效仿,队伍就成了一盘散沙。所以,师傅之命,干实难从,还望宽恕理解!执法官,推出去斩了!
军队讲的是令行禁止,指到哪打到哪。徐干的命令一下,就有执法官架起跪地士兵,推到行刑架上,正要开斩,那个士兵突然大叫一声,有话要说。徐干准允。临死之人说他从小是个孤儿,名叫狗剩,街头流浪混大,前番抢劫下狱,此番又『奸』人犯法,害了良善人家,罪该万死,也不祈求饶命,只想在死之前,叩拜受害人,以求黄泉路上,心下略安!被他祸害的那个小姑娘的父母爷爷都在,对将死之人的最后请求,实在难以答应,也不好不推辞。不想那士兵已经跪地,大声喊叫着“爷——爹——娘——”,声泪俱下,一叫一磕,说他错了,不敢请求原谅,只请他们善待被他祸害的女孩,不要让她雪上加霜。
这一番话,一下子又把气氛弄恓惶了。那一家人痴痴地站在那里,表情愕然,手足无措。须臾,那『妇』人竟然拉起衣角揩眼泪,旁边的村民也议论纷纷。
执法官再次将狗剩摁在行刑的架上,大刀刚刚举起,『妇』人“噗通”一声跪到了,哀求“刀下留人!”她同时拉了自己的男人也跪在一旁,说那狗剩孩子也是可怜出身,今日既已知罪,也认了他们为爹娘,他们就不能看着他死了。不如就认他为半子,与女儿配为夫『妇』,叫他前往西域戍边,立了功回来成亲,战死了女儿就为他守寡。旁边的村民们也跟着附和,反正女儿身子已经给了他,别人家也不能再要了,如果这样也挺好,让他戴罪立功,要死也死在战场。
徐干听着,叫苦不迭,刚才是方丈讲佛的慈悲,这会儿又来一家人讲母子儿女之情,今天这人到底是杀得还是杀不得?他又一次想起窦固的话,把牙一咬:行刑吧!但他的命令还是没法执行,因为事主家的老爷爷趴在那士兵身上,刀子下不去了。『妇』人更捡起前头掼在地上的那一堆钱,说就算聘礼。
善良的人啊,你们心底的大善,到底能宽容世上多少的罪孽!徐干第一次执法就遇到如此大的阻力,还真没了法子。而那狗剩竟哭成了泪人,央求着这一家人让他去死,他活着也没脸见人。把他家的!既然明白此理,为何造次害人?
这时太尉窦固走到前面,问用身体护着狗剩的老者:老人家,你真要这个孙子?你不怪他了?你们家的人都不怪他了?老者说都这样了,怪有何用?你们就饶了这个孽种吧!窦固又问旁边的老百姓:你们大家都能原谅这个士兵?那些人都说可以,变的也挺快。
窦固回头就提示徐干:民意不可违,该转圜时则转圜。徐干得此旨意,宣布放人,暂寄二十军棍,许那狗剩与事主家告别一下,立即回营。然后重申,对于畏罪逃跑的两人,移交当地缉拿,绝不姑息迁就。今后凡抢夺人民物资,祸害良家『妇』女者,一律严惩不贷!老方丈打了一个长揖,说道:善哉,善哉!人之欲死极易,欲活却是极难!施主此去西域,必是杀生之旅,老衲定在佛前为你祈祷,阿弥陀佛!
老方丈走了,肇事的士兵活了,一千二百汉子端酒的手腕也麻了。头顶阳光沐洒,周围山峦翠青,山风徐徐拂面,校场一片肃静。只见窦固举起酒碗,与眉平齐,然后用手撩了一点祭天,一点祭地,喊了一声“壮行!”一饮而尽。
老将军的声音有些沙哑,将士们也都为刚才的生死大逆转激动,纷纷仰脖饮酒,就连班雄也饮了一碗,与士兵一起呼喊,偌大的军营里,久久回响着雄浑的声音:壮行!壮行!!壮行……
第51章 整编()
人生功名何难求?八千里路云和月。
徐干率领援军,一口气开进逾万里,经过千辛万苦,总算到达了于阗。进入西域后,他从带路的韩阳嘴里了解到班超的艰难处境,恨不能腋生双翅膀,振翅而飞,立即飞到疏勒,解救师兄。及至见到米夏,觉得盘橐城的境况已非恶劣二字可以形容,急忙按照班超的安排,与于阗军队会合,倍道而行,路上又加进拘弥的力量,这时队伍变成了六千多人马的大军,浩浩『荡』『荡』,不日便开进了疏勒。奇怪的是大军到达后,却发现东大营不见敌军踪影,田虑正指挥着一帮老百姓杀牛宰羊,院子里的几口大锅,腾腾地冒着白气。韩阳把徐干介绍给田虑,于阗王和且运都是认识的。几人简单寒暄,安排部队入营扎寨,就急忙往盘橐城去见班超。
从困顿饥饿的死亡线上拣回『性』命的班超,此刻正撑着虚弱的身子,坐在屋里等待。屋顶的泥巴还没干透,炉子上的茶壶咕嘟咕嘟响着,房间里弥漫着暖暖的热气。他的眼里充满希望,眉头也不再紧皱,嘴角还挂着笑意,看起来精神很好,就是瘦得皮包骨头,见了叫人心疼。三天前番辰莫名其妙地撤围,他和他的部下们绝地活命,不用说是东方吹来的暖风——援军快到了。白狐和董健带着几个还有点气力的人,出去购买吃的,一打听援军已经过了莎车,番辰将围困盘橐城的部队调去护卫王宫,自己退守西大营。到了后晌,田虑妻子与吉迪就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