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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文书,快步向外走去。
看来,这件事必须要从头查起。
还好,兆王爷当初留下那只成色不足的金箔碗,他无论如何都要去应天府一趟。
这边转身,那边却发现文库的大门不知道何时已经关上。
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去。
手指碰上门栓,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卫侍卫匆忙要去哪里?”
他后背一凛,转身施礼,“回府尹大人,下官要去查案。”
文库中此时只有他与赵显阳二人。
一束阳光从屋檐中斜射进来,他站在阳光下,赵显阳站在阴影中。
“哦,卫侍卫要查何案?”赵显阳问道。
卫奕心知肚明。
赵显阳既然出现在这里,就是有备而来,他想糊弄他只会弄巧成拙。
“回大人,查金满堂的两件案子。”
“哦——”
卫奕稍稍停顿,接着道,“不是两案,而是一案。”
“是么。”
赵显阳不知为何,居然笑了。
他从阴影下走出来,面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到底是一案还是两案,卫侍卫不妨说来听听?”
卫奕正色,道,“大人既然想知道,下官只好实话实说。周家的两位少爷第一次闹上府衙是因为一只金箔碗,周家的管家白世纲被逐出京城也是因为一只金箔碗,所以下官方才道,是两案即是两案,因为两案的动机、时间、凶杀全不一样。可若说是一案也是一案,因为都是因为金箔碗。”
“金箔碗?”
赵显阳笑道,“都是因为金箔碗那又如何?周家就是做这种金饰的,因为金箔碗起了争执有何稀奇?”
卫奕冷笑道,“可若两件事中的金箔碗是同一只呢,大人仍旧认为没有什么稀奇的吗?”
赵显阳不笑了。
“卫侍卫,本官希望你明白自个儿在说什么。”
卫奕道,“下官当然明白。”
“下官要说的是一只金箔碗,一只成色不足的金箔碗。”
其实,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是赵显阳的突然现身,却瞬间令他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打算破釜沉舟。
“有这样一只金箔碗,从金满堂工房中铸造出来的金箔碗。不知被谁添加了铱,成了一只成色不足的金箔碗。这个人是谁,下官不知,不过,下官可以猜测出关于它的两件事。首先,这个人懂得炼金铸金的工艺,懂得如何将铱添加到金子里去。其次,这个人可能是金满堂的人,也可能是周家的人,这样,它才有机会做成这件事。”
“这个人为何要这么做,下官也不知。总之,一只次品就这么打着金满堂的印记被制造出来,令一向不和的周家两兄弟自以为抓住了对方的把柄。”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再加上那时周家老爷周廉安刚好离京,家中无长,这兄弟俩觉得,时候到了。二人都把这只金箔碗当作指控对方暗自谋利的罪证。周忠则道是周孝则铸金不纯,周孝则道是周忠则炼金不纯,二人越吵越凶,闹到府衙。”
“这件事,当时由大人经手,大人可还记得?”
(。)
第二百八十七章 破绽()
“记得。”
赵显阳回道。
卫奕接着道,“大人当时的做法无可厚非,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说得通的。金满堂的当家人不在,那就暂时封存金箔碗,待到周廉安回京后再现场勘验。可是,下官以为,当时做错了的是周廉安,这是本案的第一个失误。”
“周廉安是技艺精湛的金匠,他一定早就从工房的某个角落或者某处工艺看出了端倪,那只被封存的金箔碗的确有问题。在一切没有查明之前,他先慌了。”
“要知道,金满堂不是一般金铺,而是他一手创办的‘京城第一金’。若金箔碗有瑕疵一事被传了出来,后来的事情是他不可想像的,也是他不愿面对的。首先是对金满堂声誉的影响,其次则是他的两个儿子。”
“周忠则和周孝则半斤对八两,各有手艺,各有千秋,却又谁也不服气谁。若金箔碗最后被证实添加了铱,那么,兄弟二人的矛盾只会越演越烈。周廉安深思过后,决定将此事转为家事。”
“怎么个转法呢?就是说,这件事,对外得口径一致,金满堂铸造的金饰,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到底是何人胆敢在金箔碗中添加了铱,周廉安当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派人暗中调查。”
“要想使一只有瑕疵的金箔碗变成一只没有瑕疵的金箔碗,校正是关键。周廉安慧眼识金,找上了府衙最年轻的校正吴兆言。不知周廉安花去了多少银子,也不知他许下了什么诺言,反正吴兆言不负他所望,硬生生地当场做出结论,金满堂的金箔碗成色十足,根本半分铱的影子也见不着。”
“吴校正的勘验是白纸黑字,卫侍卫的说法却全是猜测。”赵显阳不屑地道。
“是么,大人接着向下听。这件案子本就是白纸黑字地定论了,谁知,金满堂的第二个失误又出现了。”
卫奕道,“周廉安要查出是谁在金箔碗中添加了铱,自然不会销毁那金箔碗。谁都知道,既然有人有心在碗中加铱,那么那碗自然就成了证据。下官以为,当时的情景应当是这样。他将金箔碗交给一向最信得过的管家白世纲,让白世纲严加保管。不料,两个月后,应天府的兆王爷拿着一只金箔碗将金满堂告上府衙,道金箔碗成色不足,告金满堂欺诈,并指明要老校正方伟中现场勘验。方伟中一查,查出了铱。”
“周廉安这次是真的慌了。金箔碗中第一次被添加铱的真凶还没有查到,怎么第二次又来了?他找到白世纲,二人赶去金库一瞧,藏在锦匣中的金箔碗不翼而飞。二人来不及商量对策,就被衙役带回府衙。周廉安一口咬定,金满堂铸造的金箔碗没有问题,而白世纲就装聋作哑。”
说到这里,卫奕看向赵显阳,“而这一次,经手此案的还是赵大人。”
“大人毫不含糊,将当时依次经手金箔碗的白世纲、赵安扬和沈日辉三人统统收监,严加拷问,誓要从三人中揪出一个、两个或者三个真凶,给气愤至极的兆王爷一个说法。”
“极富戏剧性的是,金满堂的第三个失误又出现了。多年给金饰锦盒打结的白世纲居然为金箔碗打了一个死结!”
“就是凭借这个死结,大人排除了沈日辉和赵安扬的嫌疑,‘成功’将本案的真凶白世纲捉拿,并立刻以监守自盗的罪过发落了白世纲,将白世纲逐出京城。”
“白世纲成了代罪羊,金满堂得到‘清白’,表面上看是吴兆言与周廉安的关系更加紧密,私下里却是大人与周廉安越走越近。您瞧,前阵子府衙用金饰,不全是从金满堂订购的?”
“赵大人,下官说到这里,您还要道这是两件案子吗?”
“前后发生的两件事,全是因为同一只金箔碗,背后全有府衙与金满堂的私下交易,又全都是为了维护金满堂的利益。您说,这是一回事还是两回事?”
赵显阳冷哼一声。
“本官竟不知,卫侍卫不知何时从一个缉凶者变成了一个说书人。方才一番话说得漂亮,说得精彩,可是本官问你,证据呢,证据何在?你道吴校正与周廉安私相授受,你可亲眼瞧见?你道本官包庇金满堂,你可亲眼瞧见?”
卫奕笑道,“下官原也没有这么多想法,不过是大人作贼心虚,端端这个时候出现在下官面前,下官当然要多想一想。”
“赵大人,下官是没有证据,可是,您赵大人却是有破绽的。”
“当初您封存金箔碗,表面上看是为了顾全大局,其实仔细想来,是拖延时机,把决定权交给周廉安。当初您拷问沈日辉、赵安扬和白世纲,表面上看是为了缉凶,实际上却是为了屈打成招。”
“赵大人,有破绽,就会有证据,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下官相信,你不会等太久。”
赵显阳大怒,指着卫奕骂道,“卫奕,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卫奕拂袖就向外走去。
“是威胁也好,是说案也罢,下官只是恪尽职守,赵大人若是愿意,自然有法子让下官走不出这个大门!”
他并非故意激将赵显阳,也并非无所畏惧,他只是在赌,赌赵显阳不敢。
一秒,两秒,三秒……
赵显阳没有再言语,也没有行动。
卫奕提了提唇角,双手再次抚上门栓。
“卫侍卫。”
就在那一刻,赵显阳开了口。
“九王爷可还好?”
卫奕面色一凛,攸地转身。
“你是何意?”
他目光如炬。
这个时候赵显阳提及九哥是何意?赵显阳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单单提及九哥是何意?
赵显阳走近他。
“九王爷从西北归来,路途遥远,听说是卫侍卫一路相随,才得以平安、顺遂,本官替天下百姓谢谢卫侍卫。”
卫奕冷下眼眸。
“赵显阳,你莫要装神弄鬼,你与九哥是何关系,从实道来?”
(。)
第二百八十八章 年关()
赵显阳的脸忽明忽暗。
半晌,他才道,“这些全是卫侍卫的猜测。”
卫奕道,“之前只是猜测,但是赵大人出现后,就全都变成了迟早会被证实的事实。”
“金箔碗一案没有完结,只是周廉安希望它完结而已,只是你赵大人与吴兆言还想从金满堂捞到更多的好处而已。”
“金满堂的两个失误绝非偶然,而是人为。当初,在金箔碗中加入铱的人是谁?后来,特意将金箔碗‘送’给兆王爷的人又是谁?这些疑点没有解开,金满堂就一日不会得到安生,而赵大人与吴兆言,就一日不会安然无事!”
“你这是威胁!”
赵显阳斥道。
“威胁也罢,善言也罢,赵大人好自为之,下官言尽于此,告辞。”
卫奕说罢,拂袖再次向外走去。
如今的事实已经清楚,他的处境也然清楚,府衙已非他容身之地,只有尽快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否则,所有的猜测永远都是猜测。
“哼。”
赵显阳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今日还有机会离开这里?”
卫奕停下脚步,冷笑,回头。
“当然,赵大人不会因为下官的几句猜测就定了下官的罪,下官以缉凶为己任,生平做出无数猜测,今天的这一个,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赵显阳哈哈大笑。
“卫侍卫啊卫侍卫,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以为本官今日现身是要对付你?你错了。”
“迟早有一日你会发现,你与本官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哼。”
卫奕不屑地道,“赵大人抬举,下官才不会做一只贪吃无厌的蝗虫。”
说罢,他第三次向门外走去。
出乎意料地是,他轻松地打开了门板,并且文库外面一个衙役、一把刀剑也没有。整个走廊静悄悄的,偶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扫地的声响,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平静。
这个赵显阳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他心中嘀咕,不敢松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