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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兆容这下终于明白,她挨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耳光”……
“你——”
她不敢冲沈明功发火,却敢指向沈月然。
“我怎么了?德性!”沈月然懒得再和她多说,和沈明功一样,转身回屋关门。
“她、她——”吴兆容第一次张口结舌,气得两眼翻白。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沈日辉老生常谈。
“嗳呀,沈家公是什么意思?沈家欠沈家嫂子什么了?”
“谁知道?这下沈家嫂子不好过了。”
……
门外的妇人依旧嚼着舌根。
皎洁月光下,沈重隔着窗棂,冲沈月然竖起小拇指。
她一阵心烦,走到窗前,推开沈重的小脑袋,呯地一声关上窗子。
按说沈明功刚才那样说吴兆容,她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反倒觉得堵心?
西北风沙之大,她是早就领教过的。洗刷日夜裸露在外的城头,更是无比艰苦、肮脏、危险的活儿。
否则,衙门那么多衙役怎么不做,要出银子包给外人?
百两,百两——沈家父子得干多少个日夜才能凑够这百两?
该死的适婚令,该死的朝代!
沈月然拿起早就变冷的莲蓉酥饼,泄愤似地塞进嘴里。
咬了两口,又呸呸地吐出来。
做馅饼五大忌讳,一忌(面)发太过,二忌馅干柴,三忌甜(咸)到齁,四忌皮不匀,五忌烤过头,这五忌梅家酥饼全占了,怎的倒门庭若市了?
******
那晚之后,吴兆容又寻死觅活了几次,还煞有介事地请来郎中瞧心病,除了沈日辉日日瞻前顾后地伺候,沈家其他三人权当没有这回事儿一般。
洗刷城头的活儿很快包了下来,剩下的就是开工。
吴兆容见闹了几日,沈明功始终不肯和她再多说一个字,自觉无趣,慢慢也就消停了。
沈家的日子又恢复平常,沈月然依旧吃了睡、睡了吃,沈家父子依旧早出晚归,沈重依旧磨磨叽叽地练字,拖拖拉拉地去学堂,吴兆容依旧躲在后厨偷吃。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到了七月底。
这一天,梅采玉来找沈月然。
“上京?”沈月然问道。
梅采玉点头,“是的,上京,明日就走。”
“这么急?”
五年来,梅采玉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她唯一的善意。她走了,她强烈地不舍。
梅采玉握住她的手,流下两行清泪。
“我也不想这么赶,可是那人是跑船的,时而在家,时而不在,亲戚算好了日子,要我们务必初十之前赶到,否则误了见面时刻,还得再等一个月。爹爹昨晚草草收拾了行装,今个儿去面铺、糖店讨了尾款,明日一早就出发。”
梅长生托亲戚去京城为梅采莲寻亲的事有了回音。一个名叫赵安扬的船工看了梅采莲的画像和八字,说只要梅家不嫌他身材矮小,时常不在家,愿与梅采莲结为秦晋之好。梅长生收到回信大喜,即刻准备上京。
“那你们还回来吗?”沈月然问道。
第十章 贵公子()
“……”梅采玉不语。
沈月然黯然。
采玉不说,她也明白。虽然梅家只说此次上京是为了梅采莲的亲事,可是这一走,八成不会再回西北了。像梅长生这样的手艺人,去哪里都可以一样生存。当初从西南来到西北,要不是因为丢失的银两一直下落不明,或许早就离开文池。这一次,举家赶往京城富庶之地,更没有回来的道理。毕竟,京城繁华,人密,梅家的酥饼在那里或许可以卖得更好。
分别在所难免,二人相对垂泪,忆了些往事,梅采玉道时候不早,抬脚告辞。
送出门槛,梅采玉踌躇片刻,指了指沈家后巷。
沈月然会意,带上大门,二人来到无人处。
“月然,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除了你,我再也没有可以依托的人。”梅采玉压低声音。
“何事?”沈月然不由禁张起来。
梅采玉并非小题大作之人,能让她这般小心,肯定是不一般的事。
梅采玉却突然忸怩起来。
她绞了绞衣角,红了脸,道,“往年每到八月初十,都有一位外地的贵公子来梅家买饼,我二人虽然说过的话语了了,可是我、我……我也知道他、他……喛,今次这一走,人海茫茫,再想相遇,谈何容易?可若不走,万一从此与爹爹失散……我想来想去,决定留个字迹,写下个去处……就算见不着,只当发梦一场,了无遗憾。”
原来是这样!
沈月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段话虽然被梅采玉说得支离破碎,可她还是听明白了。
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只差一层薄纸没有捅破的时候,一方却要远行,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如若能帮自己的好姐妹成就一段姻缘,为何不帮呢?
她莞尔,“我就说嘛,一定是动了春心,看上哪家公子,还不承认呢,嘻嘻,这下招了吧,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梅采玉嗔怪地看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只香囊和一纸信笺。
“我想让你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
沈月然接过香囊和信笺,心中一哂。
梅采玉性情伶俐,为人周全,唯独女红一项,实在不敢恭维。
两只鸳鸯硬生生地被绣成两只野鸭,形态怪异。
她面露难色,“可是,我从未见过那位贵公子,如何帮你?”
“这好办。”梅采玉早有准备地接道,“那位贵公子好认得紧。第一,他一定是初十早晨巳时左右前来,第二,他一定骑一匹白色骏马。那日,你只要在饼铺附近见到这般装扮的男子,问他是不是打算买二十只梅家的豆沙饼,他若说是,只管放心将东西交给他就是。”
“这——”沈月然想了想,“他可有何体貌特征,我怕认错了。”
“不会。”梅采玉自信满满,“你绝不会认错,他面上就写着‘贵公子’三个字。”
沈月然无奈,只得收起香囊和信笺。
二人走出小巷,梅采玉转身离去。
沈月然怔怔地望着梅采玉的背影好一会儿,垂下眼眸,返回沈家。
人生聚散浮云似,回首明年。
何必尊前。
怅望星河共一天。
她这个穿越而来的人,是不是就应该得过且过?对任何人、任何事不带一丝留恋?
她轻叹一声,抬脚推门。
——咦,不对,刚才明明带上门的,这会儿怎么是虚掩着的?
心思转动,暗自咒骂,偷吃又偷听,无聊!
“文池的三大‘老姑娘’一下走了俩,剩你一个可怎么办哟。”吴兆容抓一把瓜子,倚着东间的门槛,挑眉笑道。
沈月然笑眯眯,阴阳怪气,“吃嫂嫂的,喝嫂嫂的,用嫂嫂的呀。”
吴兆容气得一把把瓜子扔出去,甩手回屋。
******
梅家说走就走,值钱的家当变卖了,带不走的也就留下了。梅家饼铺,梅家宅院,连把锁都不曾落下,可见梅长生是不打算再回西北。
梅家父女刚走,沈家出了事。
八月初四,沈明功爬上城头,清洗飞檐,不料一阵狂风袭来,脚下一滑,跌落地面。
待沈日辉把沈明功扛回沈家,沈明功已是没了半条命。
气若游丝,心跳虚弱。
沈日辉吓得面色苍白,吴兆容吓得惊叫连连,沈重吓得失声痛哭。
沈月然请来郎中,针灸,点穴,烧艾,推拿,折腾半夜,总算让沈明功睁开了眼睛。
“沈家公腰部重创,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他年事已高,又一向有褥苍在身,因此一来康复极慢,三年五年算是快的,二来即使康复,也不适宜再做粗重之活。我已尽到全力,余下便由你们悉心照料,自求多福吧。”
郎中交代一番,告辞离开。
郎中走后,众人伺候沈明功睡下。
沈日辉刚吹熄了油灯,吴兆容拉着沈月然走到庭院。
“你——”
吴兆容咬牙切齿,指向沈月然。
“嫁人我是不会嫁的。”不待她说出第二个字,沈月然冷冷地道。
再明显不过,沈明功一伤,沈家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银子,吴兆容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既能赶她出沈家、又能拿到聘礼的机会。
吴兆容见她不仅一语将自己的心事戳破,还毫不犹豫地拒绝,恼羞成怒,抓住沈日辉的胳膊,“她——”
“用不着废话,银子的事,我会想法子。”沈月然咬了咬下唇。
就算她曾经恨透了人性,曾经发下重誓,可是,沈明功的伤,和她总是有脱不开的关系。她没有办法熟视无睹,更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她今生不愿再受到伤害,也不愿他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
吴兆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懒丫头说了什么?
“你——”
“行了,明日起我要外出,你和哥哥在家里照料爹爹,一个月后,拿回来百两银子就是。”沈月然说完,转身回屋,留下目瞪口呆的沈吴二人。
沈月然敢这么说,是心中有数的。
梅家一走,文池就少了一家卖酥饼的买卖。
梅家酥饼那么难吃,还整日供不应求,说明文池百姓有这个需求,同类的东西很少。
再加上中秋将至,百姓有月下摆饼乞福的风俗,重开饼铺,应时应景。
第十一章 开张()
梅家留下了灶台、吊炉、格架、铁锅、面板,面粉、馅料、调料、油需要她自己解决。
五年来,她攒了一些碎银子,但是杯水车薪。
她不打算向吴兆容开口,开口也是遭一顿奚落,自讨没趣罢了。
她决定有多少银子,买多少原料,先做出来几个就卖出去几个。
这样虽然辛苦费时了些,可是到底有一个开始。
成本有限,不能像梅家一样,各种口味都有,她想了想,决定只做一种口味——蛋黄莲蓉。
蛋黄莲蓉原料易得,成本较低,口感既容易被大众接受,又能凸显风味,是再好不过的招牌饼。
梅家之前的招牌也是莲蓉酥饼,但是,她既然上手,当然全部经过改良。
她以蒸馏水代替井水,去除当地水质中的涩味;以蜂蜜代替砂糖,保证酥饼甜而不腻;以烫面代替发面,防止面饼洇皮;以猪油代替菜籽油,使饼香四溢;再以温度较高的炭火代替柴火,使面饼能够在高温炙烤下达到饱满酥脆。
然后,她亲手磨制莲蓉。先打碎莲子,再加入油和砂糖研磨。时逢八月,她别出心裁,加入桂花,口感清香。
最后,她用盐和白酒并配以黄沙腌制好蛋黄。
所有原料全都准备齐妥,又把梅家饼铺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之后,已是五天后,八月初九。
事不宜迟,说做就做。
和面,拌馅,生火,刷油,烤制,一气呵成,一炉香喷喷的酥饼制成后,酉时。
她累极,再加上八月高温,大汗淋漓地一手不停抖衣扇风,一手拿起一只酥饼放进嘴里品尝。
真香。
“小诺,这酥饼真香,是怎么做的?”丛浩吃得满嘴油光。
元小诺笑道,“你一个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