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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然意识到,自从与严宵寒住在一起后,他说“就这么办”的次数就直线上升,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他没有任何被剥夺决策权的不满,反而觉得很省心。因为如果换做是他自己,八成也会作出同样决定。
更难得的是,能让傅深挑不出『毛』病的决定,必然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严宵寒作为一个“外人”,能设身处地地替他着想,一次两次是偶然,次次如此,就是藏得很深的体贴用心了。
“不用自己『操』心的感觉真好,”傅深心中幽幽暗叹,“谁要是得他真心相待,恐怕能让他给宠废了。”
两人说完正事,相对无话,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半晌后,傅深主动挑起话头:“你刚才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严宵寒坐在圈椅里,脊背仍挺的笔直,摇头道:“没事。”
傅深信他就有鬼了,只是他再灵透,也猜不出严大人海底针般的心思,试探道:“是没睡好,还是……你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严宵寒眉梢一动,显得有点讶异,但没作声。
傅深算是看透了,这个人嘴上说着“没事”,但满脸都写着“我有事,我不说,快来哄我”。
他心想:“惯的你。”
然而嘴上却继续问:“真生气啦?因为我昨天让你滚?”
严宵寒状似不屑地用鼻音“哼”了一声。
傅深强忍着笑,一脸“既然你求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地哄哄你”地说:“我错了,我不应该让你滚。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嗯?”
严宵寒定定地看着他,盯得傅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硬着头皮迎接他的目光,片刻后,严宵寒猛地别过脸,“扑哧”笑出了声。
傅深暗松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自己耳根,有点发烫。
他莫名其妙地心想:“我有病吗?怎么不干脆让他气死算了。”
严宵寒好半天才止住笑,傅深刚才假装出来的温存已『荡』然无存,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道:“这回好了,不耍小『性』子了?”
严宵寒拱了拱手,坦然道:“好了。多谢侯爷体贴。”
傅深嗤笑,转动轮椅往门外行去:“多大人了,丢不丢人。”
当夜,重归于好的两人再度齐聚卧房,没什么正事,只是严宵寒睡前来看他一眼已成惯例。这些天里傅深更衣沐浴、出入坐卧,无不是严宵寒亲力亲为,唯独进『药』这一项,由于他白日不在府里,除了最初几天外就没再亲自盯着。睡前一刻钟,侍女送『药』进来,恰好严宵寒被傅深支使去书房帮他找本书,等他回来,傅深倚在床头,桌上『药』碗已经空了。
严宵寒总觉哪里不对。他把书拿给傅深,疑『惑』地看了一眼『药』碗,傅深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问:“看什么呢?”
严宵寒转过脸来,目光如蜻蜓点水,在傅深面上一掠而过。
“不对。”
傅深:“嗯?”
严宵寒问:“你喝『药』了吗?”
傅深:“喝了。”他伸手一指:“碗在那儿呢。”
“编,接着编,”严宵寒火冒三丈,“要不要我拿面镜子来给你照照?你嘴唇都是干的!喝『药』?你用哪儿喝的,耳朵眼?那『药』没给你治治脑子吗?!”
傅深:“……”
完球了。做贼不妙,被抓了个正着。
严宵寒一看他那哑口无言的样儿,就知道这种事傅深肯定不是第一次干了。他气急败坏地在房间转了一圈,最后从床边踢出一个白瓷痰盂,低头一看,得了,人赃并获。
傅深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伏法认罪的态度很诚恳。
严宵寒指了指他,勉强把肝火压了下去,出去命人再煎一碗『药』来,回屋把门一关,沉着脸道:“说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深呵呵干笑数声:“别上火,我的风寒已经好了,那『药』吃不吃没多大关系……”
“‘没关系’?”严宵寒冷冷地反问道,“谁告诉过你那『药』可以不用吃的,沈遗策?还是我?”
傅深:“……”
看得出他已经很努力地忍耐着没有翻脸了,全是看在严宵寒是为他身体着想的面子上,然而那专揭人短的混账东西还不消停,继续喋喋不休:“仗着年轻糟践身体,你不想想以后老了怎么办?你身上有多少伤自己心里没数么,风寒治不好,等落下病根你再长记『性』就晚了!”
傅深被他叨叨的脑仁疼,他个『性』中有刚愎独断的一面,多少年没人敢这么骂他了,原本是他理亏,严宵寒这么一说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傅深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没完没了还。用不着急眼,我肯定不会让你守望门寡……嘶!”
严宵寒出手如电,一把钳住了他的下颌,低喝道:“别胡说!”
他是真的动怒了,手劲极大,傅深感觉自己下颌骨快要被捏碎了,可也正因如此,他终于看清了严宵寒眼底一闪而过的惊痛之『色』。
他心中蓦地一软。
傅深吃软不吃硬,特别是一贯强硬的人偶然流『露』出的一丝软弱,更容易击穿他的心防。
何况他本来就理亏。
他举手握住了严宵寒钳制着他的右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几下:“好了好了,对不起,我错了,好不好?”
严宵寒松手,傅深却没放开,仍然将他的手虚虚地握在掌心里,无端有种温柔缱绻的意味。
他垂眸一看,心火便被浇熄了大半。
严宵寒长叹了口气:“气死我了。”
傅深赶忙认错道歉,再三保证自己只是一时嘴欠,以后一定不信口跑马,说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净惹你生气了。”
严宵寒仍然板着脸,眼角却弯出个小弧,凉飕飕地评价道:“混世魔王。”
仔细想想,回京以来情势一路急转直下,埋伏暗杀、阴谋诡计、皇帝赐婚……哪件不让人忧心忡忡,辗转反侧?怎么现在反倒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引得两个大男人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争吵又和好。
闲得慌么?
铁骨铮铮如傅深,心机深沉如严宵寒,在外面呼风唤雨威风八面,回到同一屋檐下,原来也是肉体凡胎,七情上脸。
第16章 离京()
没过多久,侍女将新煎的『药』送进来。严宵寒亲手接过,端到傅深面前,言简意赅地说:“喝。”
傅深心如死灰地盯着冒白汽的汤『药』,默默运气。
严宵寒看他那样子,哭笑不得,忍不住坏心揶揄道:“侯爷,你要是腿没瘸,这会儿是不是已经上房了?”
“你给我出去,”傅深怒视严宵寒:“行行好吧别叨叨了,你属老母鸡的吗?把『药』放那儿,我自己会喝的!”
严宵寒是真没想到他喝个『药』会这么困难。毕竟傅深在他眼里一直是个相当自律的人,该做的事绝不会退缩,几乎从不任『性』。
他放缓了声气劝哄道:“这一碗『药』量不多,你眼一闭心一横,几口就见底了,真的。”
傅深痛苦地别过头去。
“你是嫌『药』苦?有那么难喝吗?”严宵寒端起碗来自己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觉得苦是苦了点,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为什么傅深会那么抗拒?
“不应该啊。”他见傅深嘴唇和脸『色』发白,皱眉强忍,料想他是被『药』味冲的反胃,便把『药』碗放到一边,拉过他的双手,并指轻『揉』腕上的内关『穴』,试探着问:“寻常人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更何况是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能不能跟我说说?”
傅深双手被他攥着,软绵绵的,仿佛小动物摊着两只爪子。他倒没逃避,只是看上去有点垂头丧气,不大乐意地提起往事:“我吧,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喝『药』。我娘去的早,『奶』娘对我不很上心,她见我不肯喝『药』,就捏着鼻子硬灌,灌一次吐一次,后来渐渐成了『毛』病,吃什么都吐。”
严宵寒听得眸光渐冷,轻声询问:“你……家里没人发现吗?”
傅深一扯嘴角:“那时我爹在边境,经年累月地不着家,哪有人管我。后来是我二叔察觉不对,找人暗中盯着那个『奶』娘,才算把我从她手里解救出来。从那以后,我就改吃丸『药』了。”
他吁了口气,坦白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喝,就是心烦,不想喝。”
手腕处传来温热触感,严宵寒是习武之人,手指不会柔软到哪里去,按『揉』的力度却拿捏的轻重适中,无形中给人以慰藉。傅深借着这点暖意做好了准备,心说躲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倾身伸手去拿『药』碗。
出乎意料的,严宵寒却一反常态,把他按了回去。
傅深疑『惑』地抬眼瞅他,严宵寒原本坐在床对面的圆凳上,此刻却将『药』放在床头,自己起身坐到床边,斜倚着床栏,说:“今天这是最后一碗,明天让沈遗策给你改成丸『药』。”
傅深心说丸『药』就丸『药』,你坐这么近干什么。
严宵寒笑了笑,语气有点不太自然:“你大概不记得了……其实前两天你昏『迷』时,是能喝下汤『药』的。”
傅深:“嗯?”
严宵寒:“我亲自喂的。”
傅深:“!!!”
他真的是昏『迷』吗?怎么感觉像是失忆了。
“你想干什么?”傅深警惕道,“来硬的?你这屋子不打算要了?”
严宵寒忍俊不禁:“放心,我没打算对你用强,来,过来。”
傅深半信半疑地往他那边挪了挪。严宵寒道:“转过去,背对我。”
傅深依言转身,他原本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严宵寒伸手扳着他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按,傅深仰面倒进了他的怀里。
他原是准备就寝,已除去了外衣,只穿薄薄的白绸中衣,散着头发,整个人全无防备。隔着一层布料,傅深立刻能感觉到背后紧贴着的温热结实的躯体,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药』气清苦,却挡不住他领口缭绕四散的沉水香。
傅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挣扎起来,厉声道:“严宵寒!你活腻歪了?!”
“老实点,别『乱』动。”严宵寒背倚床头,以左肩和胸膛支撑着他半躺的姿势,左手碗右手勺,四两拨千斤地把傅深牢牢地圈在怀里,一低头,下巴就碰到了他的鬓发:“现在知道了?当初就是这么喂你的。不是占你便宜,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定呢。”
傅深全想起来了。
在他高烧不退浑浑噩噩的那段时间里,确实是有人一次又一次地抱着他,亲手把汤『药』吹凉,一口一口地喂下去。他也曾挣扎过,但那个人出奇地温柔耐心,一点都不像记忆里手重粗暴的『奶』娘。会有人轻声哄他,连瓷勺碰到唇边都是轻轻的,喂完『药』还会再喂一勺清淡的蜂蜜水。
那时候一天两碗汤『药』,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严宵寒调整好合适的姿势:“再试一次管不管用。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来,张嘴。”
傅深生平第一次想找个地方躲进去,却被困于臂弯这方寸之地中。一勺『药』随即递到他嘴边,动作轻缓,却不容拒绝地等着他张开唇齿。蓦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