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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
“一些我应该知道的事。”元宝说,“一些不但能让自己觉得很高兴,也能让别人觉得很开心的事,无论谁知道这一类的事,都一定会长命百岁,太太平平的活一辈子。”他笑得真好像高兴极了,“这一类的事当然也只有我这么聪明的人才会知道。”
有些人好像随时都不会忘记赞美自己几句,替自己吹吹牛,往自己脸上贴贴金,免得别人看轻他,忽视他的存在。
萧峻却知道元宝并不是这种人。
他只不过喜欢用这种方式说话而已,因为他希望自己能让别人愉快,希望别人也能像他一样,对任何事都能看开一点,想开一点。
消沉、紧张、悲伤、愤怒、急躁,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往往会使人造成不可原谅的疏忽和错误。
一个人一定要保持开朗清明的心境,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和判断。
所以萧峻现在已经不再将元宝当成一个只会吹牛的顽皮小孩子,所以他又问:“这一类的事是些什么事?”
“譬如说,有些人一心认定自己杀了人,而且杀的是他绝不应该杀的人,所以心里难受得要命,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人其实并没有死。”元宝说,“可是我知道。”
“你知道。”萧峻耸然动容,“你是说谁还没有死?”
“当然是李将军。”
“你真的知道他还没有死?”
元宝叹了口气,苦笑摇头。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人?是楚香帅?是小李探花?”
“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元宝说,“你连比都不能跟他们比。”
萧峻承认。
他虽然一向是个非常骄做的人,可是对这两位前辈名侠也和别人同样佩服尊敬。
“你既然自己也承认自己没法子跟他们相比,那么你为什么不想想,纵横天下的三笑李将军,怎么会死在你这么样一个人手里?”
萧峻默然。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本来绝不是李将军的对手,更希望这件事没有发生。可是在那一片凄冷惨淡的月光下,他确实看见自己的剑锋刺入了李将军的心脏。
那一剑刺入血肉时的感觉,那一瞬间李将军脸上的表情,都是他永远忘不了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元宝又问,“难道你还是认定自己已经杀了他?”
萧峻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我还留在这里,就因为我也希望他还没有死,希望看到他再次出现,”他的神色惨黯,“就算他死了,我也希望能看到他的尸体。”
“但是他的尸体一直都没有被捞起来,”元宝说,“他们换了好几批人,轮流下水去打捞,却连他的影于都没有看见。”
“是的。”
“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不到李将军的尸体?”元宝说,“你应该知道的。”
“可是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元宝好像很惊奇,“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
他又在摇头叹气,“他们找不到他的尸体,只因为他根本没有死。”元宝好像在教训一个小孩子,“一个人如果还没有死,是绝不会有尸体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如果你还不明白,那么,你就真的是个呆子了。”
“就算他本来还没有死,现在一定也已经淹死了。”
“为什么?”
“因为这里四岸都是有人也日夜看守,而且都是久经训练的人,”萧峻说,“高无绝至少花了十年工夫才训练出这批人来。”
“我相信。”
“这些人的武功虽然还不能和真正的一流高手相比,但是他们的目力、耳力、耐力,对一件事观察和判断的能力,都绝对是第一流的。”
“我相信。”
“所以如果你认为李将军已经上了岸,也是绝不可能的。”萧歧说,“因为他们就算不能阻止他,至少总能看得到他。”
“谁说他李将军已经上岸了?”元宝道,“他要上岸,当然避不过那些人的耳目。”
“那么他一定已经淹死在湖水里,”萧峻黯然道,“从他落下水时到现在,已将近有一天一夜了,谁也没法子在水里耽这么久,何况他当时就算没有死,伤得也不轻。”
元宝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冷冷地问:“你是不是真的认定他已经死了?”
萧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怎么想。
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就算是在应该说话的时候,他说的话也不多。
现在他本来应该因悲痛而说不出话来,可是他说得反而特别多。
因为他心里还怀有希望。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希望元宝能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全驳倒。
——如果你看到一个人忽然做出极反常的事来,了解这一点,能够原谅他,他的心胸才会宽大,才能算是条男子汉。
元宝又盯着萧峻看了半天,忽然说:“我知道你不敢和我打赌的。”他说,“我知道你一定不敢。”
“你要赌什么?”
“我赌他还没有死,”元宝说,“你敢不敢跟我赌?”
他斜眼看看萧峻,故意作出一副老千赌徒要激别人上钩的样子:“我劝你还是不要赌的好,因为这一次我是绝不会输的。”
萧峻苍白的脸上忽然激起了一阵晕红,就像是鲜血被冲淡了的那种颜色一样。
他知道元宝并不是真的要跟他赌,更不是真的要赢他。
因为他也希望输的是自己。
也许元宝只不过要用这种法子来安慰他,激起他的生机,不让他再消沉下去,不让他有想死的念头而已。
不管元宝这么样做是不是对的,他心里都同样感激。
“我跟你赌。”萧峻说,“不管你要赌什么,我都跟你赌。”
元宝笑了,笑得真的就像老千看见肥羊已上钩时一样。
“你不后悔?”
“不后悔。”
“如果我能找到李将军,而且让你亲眼看到他还好好的活在那里。”元宝问萧峻,“那时候你怎么办?”
“随便你要我怎么样都行。”
这句话本来是萧峻绝不会说出来的,以他的身份地位性格,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出来的。
可是现在他说出来了。
因为他如果输给了元宝,他真的会这么做,无论元宝要他怎么样,他都愿意。
而且他真的希望输家是自己。
只可惜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元宝怎么会赢,更想不出元宝怎么能找得到李将军。
李将军本来绝对是一个已经死定了的人,就算他还有千万份之一的生机,就算他还没有死,元宝也不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的。
元宝根本没有一点理由会知道。
萧峻脸上的红晕已消失,因为他心里虽然希望输家是自己,却还是认为元宝已经输定了。
元宝仿佛已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问我,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我让你自己说。”
元宝故意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问萧峻,“你知不知道高天绝为什么忽然会变得那么听话?为什么肯乖乖的让我把她这些宝贝从她身上拿走?”
这件事和他们打赌连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却也是萧峻一直想不通,一直都很想知道的,所以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她已经被我制住了,”元宝说,“我一下子就点住了他六七个穴道。”
“哦?”
“你不相信,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的。”元宝笑得又愉快又得意,“像高天绝那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会被我点住穴道?”他笑嘻嘻地说,“你的心里一定在想,这小子不是病了,就一定是脸皮奇厚无比。所以才会吹得出这种牛,编得出这种鬼话来。”萧峻不能否认,他心里确实这么样想过。“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我没有点住她的穴道。”道,这些东西怎么会在我手里?“谁也不能不承认这句话说很有道理,所以萧峻也不能不问元宝:“你是怎么样点住她的穴道的?”
“其实那也没有什么。”元宝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我只不过给她看了一样东西而已。”
“你只不过给她看了样东西,你出手点她穴道时,她就不能闪避反抗了?”萧峻又惊讶、又怀疑,“你给她看的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一样很特别的东西,”元宝说,“非常特别。”
二十年前,高天绝就已纵横天下,号称无敌。这二十年间,她也不知道曾经做过多少令人拍案惊奇闻名丧胆的事,可是她也曾独自在暗夜里偷偷地流过眼泪。
经过二十年的挫折磨练后,她不但已变得更孤僻冷傲无情,武功也更高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样东西能够让她一看见就惊惶失措,就被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点住了穴道,这样东西当然非常特别。
这是无论什么人都能想像得到的。
江湖中一定有很多人愿意用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去把它换来。
元宝却淡淡地说:“如果我输了,我就把这样东西输给你。”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把这样东西握在手里了,只可惜他的人虽然不太大,手却不太小,而且握得很紧,谁也看不出他手里握住的是什么。
萧峻虽然并不想把这样东西赢过来,可是好奇之心却是人人都有的。
所以他又忍不住问:“这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元宝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是一颗星而已。”
“一颗星?”萧峻问,“一颗什么样的星?”
“一颗小星。”元宝好像觉得很抱歉,很遗憾,所以又叹了口气,“一颗很小很小的星。”
于是元宝又把他的第二颗星拿出来了。
第二十一章 小星星亮晶晶
一
“小星星,亮晶晶,天上星多月不亮,地上人多心不平。”
秋夜,繁星,一个小男孩,两个小女孩,三个孩子只有一条心,也只有一颗星。
一颗很小很小的小星。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一条心变成了三条心,可是他们还是只有一颗星。
还是只有那一颗很小很小的小星。
长大了的孩子后来又老了,有的甚至已经死了,有的人虽然没有死,心却已死了。
他们的那颗星却是那么小那么小,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因为这颗星没有感情,没有生命,既不懂怎么去爱,也不懂得怎么去恨,所以既不会变,也不会老。
因为这颗星只不过是用一个从海滩上捡来的贝壳做成的。
可是当一个已经老了变了的人,一个心虽已死人却还没有死的人,忽然看到这颗永远不变的小星时,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
除了他们自己外,还有谁知道?
二
四月十九,黄昏前后。
天上的星光还没有升起,元宝手里却已现出了一颗星。
一颗用一种很美丽很珍贵的贝壳做成的星,背面还雕着很美丽的花纹和两行字,显然是一双很灵巧的手细心雕成的。
海洋中有一些珍奇的贝壳就橡是珠宝一样,光采和色泽永远都不会消褪。
这个贝壳看起来虽然还是和当初被那双灵巧美丽的手从沙滩上拾起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毕竟只不过是个贝壳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所以萧峻又忍不住要问:“你给高无绝看的就是这颗星?”
“是的。”
“看到了这颗星,你出手点住她穴道时她就被你点住了?”
“是。”
“难道她一看到这颗星就忽然变得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也不是这样子的,”元宝说,“只不过一看到这颗星之后,她的手就抖了起来,全身都抖了起来,只可惜我看不见她的脸,所以也不知道当时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当时她脸上是不是还戴着这个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