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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讲的那些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十五别络、十二别经……夏月之前就略通,所以学起来没有费多大的功夫。
再来,他一边教各条经脉的规律,一边教她用针。
李季说:“古法多以纯金、纯银制作针。金针一般八分金两分铜。柔软易弯,若非修行内劲,一般人无以得用,但是对急症重症,好于银针。”说着,他将几种针展开给夏月看,“而银针施针的时候,可以凹面弯曲推进而不折断,可用于较深的『穴』位。”
“我还见过铁针。”夏月想起以前穆远之的针。
“对的,用的是马嚼子上的那块纯铁,叫马衔铁。”
“其他铁不行吗?”夏月问。
李季摇头:“铁中金有伤人的锐气,《本草》里有记载,以马属午火,火克金,所以金气已除,才可用在人身上。”
两个人在书房里,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李季见夏月还想继续,便说:“闵姑娘,学医切忌急功近利,还是慢慢来得好。”
夏月被人看透心思,不禁有些羞愧,只得拿着李季给的医书告退。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先生那日为何突然应允我,愿意教我医术?”
李季不太会和人打马虎眼,便直说:“我也是受人所托,并非一时大发善心。”
夏月从李季那里回来,却见荷香坐在屋里,神『色』不定。
“怎么了?上街前都好好的。”夏月问。如今她是被软禁起来了,出不了李季府,好在荷香还可以随意进出。
荷香眼中蓄着泪,抬头说:“小姐还记得以前在翠微楼唱曲的余家姐妹吗?”
“余音儿和余画儿?”夏月自然记得。
“今天我上街遇见余音儿在街上喊冤,拦了一位大人的轿子,说要为她姐姐伸冤。”
夏月预感不妙,忙问:“她姐姐怎么了?”
“我远远听着她说她姐姐被王淦强抢回府,然后又被他活活打死了,她告状无门,这才上街拦轿申冤。”
夏月听见王淦那个名字,心中像被针蛰了一般,嘴唇抖了起来:“王淦也在帝京?”
荷香没有注意夏月的脸『色』,擦了一下眼泪又说:“应该是吧,听余音儿说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余音儿拦的是谁的轿子?”
“我倒不知道,只是那个大人也不是个好官,他先还说要给余音儿做主,后来听说对方是王奎之子便怂了,还责骂余音儿,说她被人买通了专门挑这个时候来污蔑王家,污蔑皇后。”
夏月听着,拳头握紧,久久不言。
荷香又问:“王淦真的是皇后的亲戚?”
夏月冷笑一声:“那自然是错不了。”
荷香怕她饿了,拿出刚才从街上买回来的点心,又斟了一杯热茶。
夏月擦了手:“后来呢?”
“后来那大人的侍从将余音儿掀到一边就走了。倒是旁边有好心人,凑了一些银子给她。我不敢上去怕给小姐惹事,就将小姐给我买东西的碎银全部托旁人偷偷塞给她。结果,她都没要,她说她不稀罕银子,她只希望这青天白日下还能有个公道。”
荷香说完又哭了。
第二天,尉尚睿在乾泰殿将弹劾王奎的折子一把摔在他的跟前:“你自己看看。”
王奎哆嗦着拾起一本读了一遍,辩解道:“微臣的孽子虽然年少无知,但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微臣冤枉。”他刚调回帝京不过几日,便认定这些肯定是政敌的下作手段而已。
“你还狡辩,”尚睿眯起眼睛,“你儿子的所作所为朕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难不成朕也冤枉你?”
“微臣……微臣……”王奎完全不知道尚睿说的亲眼所见是什么缘由,擦着汗不敢接话。
“他当着朕的面说的那些话,估计你都没胆子听。”说到这里,尚睿倒是不怒了,冷冷地看着跟前的王奎。
王奎跪在地上,全身都瘫软了。
这时殿外来禀,说皇后来了。
尚睿讥讽道:“她倒是来得快。”
王奎一听,就跟见着救星似的,顿时人又来了精神。其实王奎来之前就知道不妙,便派人去妗德宫求援。
王潇湘走到殿内,先给皇帝行了礼,又一一拾起地上那四五份折子,将它们规整好放回御案上。
“皇后来得正好,”尚睿说,“这就是皇后跟朕所说的王奎教子有方?如今徐家大权更替,唯恐朝廷不稳,你们一个个不但不谨慎,还做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真是混账。”
他本来是骂王淦,说到“欺男霸女”这四个字的时候,自己脸上的神『色』滞了滞,突然不自在起来,于是顿了一下,胡『乱』加了句“真是混账”草草了事。
旁边的明连知道其中缘由,垂着头,不敢有一点异动。
王潇湘一脸窘迫:“臣妾偏听误信,还请皇上降罪。”
“你确实应该好好醒醒,那孽畜拿着你的名号到处为非作歹,竟然还有人跟朕说他品行端正,”尚睿冷笑,“朕真后悔当日在酒楼里没一刀剁了他。”
王潇湘对王奎道;“王大人回去叫王淦到廷尉府自首吧。”
王奎又擦了擦汗:“回禀娘娘,这孽子他……已经两日未归了。”
“去哪儿了?”王潇湘问。
“微臣真的不知啊。”王奎急忙伏地叩首,对尚睿辩白道,“微臣丝毫不敢欺瞒陛下和娘娘。”
尚睿斜睨着王奎,没工夫揣摩他话中真假,直接说道:“朕给你三日,你若是三日内交不出人来……”
王奎不待尚睿发话,便急急说:“臣便自己去廷尉府请罪。”
“朕倒不是那样的昏君。王淦虽是你的养子,但他所犯的人命,却不是经你之手,杀人『奸』『淫』之罪并不株连。只是你教子无方,倒是早该罚一罚。”
王奎大气不敢出,只敢连声称是。
尚睿又说:“这事先交廷尉查实,若是罪证确凿,朕定不饶他。”
王奎和王潇湘刚走,贺兰巡就来了。
“皇上。”贺兰巡匆匆前来,“这是刚收到的密函。”
尚睿接过信匆匆一览,然后对贺兰巡说道:“尉冉郁要约朕密谈。”
贺兰巡忙问:“在何处?”
“他要来帝京。”尚睿答。
贺兰巡喜出望外:“恭喜皇上兵不血刃。”
“兵不血刃,远迩来服?”尚睿看着桌上的茶盏,抬手在茶里蘸湿了食指,然后用指尖在盏口描着圆圈。
云中失而复得。
这是他走得最险的一步棋了,如今胜果唾手可得的时候,他却没有预想中那样欢喜。
徐敬业已除,太后搬进离宫再不理国事,淮王气数已尽朝不保夕,连尉冉郁也甘愿助他,看起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求而不得的,可是……
他想起摇摆颠簸的车厢里,那双替他『揉』搓十指的手,又想起那一夜他怒火攻心后的失控。
此刻,一颗心陡然像是被什么人拿捏在了掌中,跳动都不由他自己。成年后他连脸上的喜怒忧思都要控制分寸,何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那根仍然在盏口画圈的手指猝然用力,茶盏应声翻倒,水洒了一桌。
明连急忙用自己的袖子阻断了快要滴到尚睿身上的茶水,又轻声唤人进来收拾。
尚睿从椅子上站起来,静静地看着宫女和内侍将桌子擦干,又将浸水的折子一一平铺开。
贺兰巡见他脸『色』不太好,拱手叫了一声“皇上”。
尚睿敛神,转身问道:“朕要你去办追封先储帝位,将他们夫『妇』迁至古舜皇陵的事情怎么样了?”
“臣和太常寺拟了几个待选的庙号,正要请皇上定夺。”说着他将预备好的折子递了过去。
尚睿瞄了一眼,又合上:“到时候让冉郁自己拿主意吧。”
贺兰巡又说:“此事朝中还是有人颇有微词,先储若是追了位,那皇上君临海内这十载,又以何而正?”
尚睿挑眉:“众口悠悠,若朕要管,也只管得了一时,管不了后世之事,何苦自寻烦恼。随他们去吧。”
贺兰巡将那折子接了回去,放在袖中。
“另外,”尚睿说,“还有一事,当年先皇喜爱冉郁,封了他一个燕平王,却是虚衔,并无封地,你们看看,指哪一处给他比较好?”
贺兰巡思忖了一下,当即就说:“皇上是要将他留在身边,还是远放?”
尚睿懂他的顾虑,说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喜欢拐弯。”
贺兰巡也不反驳:“臣……”
“我看云中就很好,富足又自在。”
“云中?那是皇上龙潜之时,先帝御赐给皇上的封地。”
“朕欠他的,一并还他吧。”尚睿淡淡道。
“臣却认为不妥。梁州、吴州与云中都相距不远,如果其中一人再起异心,相互连成一气,恐怕又是一场淮王之『乱』。”
尚睿负手踱了两步:“朕多日来也在想这事,所以朕有个想法,虽并不急于这一时,但是现在还是可以私下和你说说。”
贺兰巡洗耳恭听:“微臣愿为皇上分忧。”
尚睿蹙眉:“淮王这事是前车之鉴,更让朕想废了这藩国制。”
贺兰巡心中一骇,愣在原地,因为太过惊讶,半晌才出声问道:“皇上真的要废藩?”
尚睿一笑:“本来不敢想,但是这些藩王中以淮王风头正劲,现今已拿他开了刀,看来最先啃下这块硬骨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淮王尚且如此下场,其他人更加不敢妄动。
贺兰巡心中顿时明了,当初尚睿为何说出“就怕淮王不反”这样的话来,原来在徐敬业和淮王之后,尚睿早已经预想到了这一步。他自己是两朝之臣,当年年轻气盛之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无人敢提,废藩之事稍不注意便会酿成千古大罪,所以大家都得过且过地回避着。藩王之祸由来已久,却不想尚睿有这样的气魄。
想到这里,贺兰巡觉得胸中有东西激『荡』开来。
“朕的祖父太宗皇帝曾经推崇‘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这句话,便叮嘱先帝多封藩,这样让他们互相削弱,国小而不生邪念。朕不敢说太宗皇帝有错,只是朕临御之内不想继续这般听之任之。藩国割据四方,皇命阻绝,西域外邦对我朝虎视眈眈,日夜枕戈待旦。若是想绝后世之患以四海承平、八方宁靖,唯有削藩。”说到这里,尚睿的话语微微一顿,问道,“伯鸾,你可愿助我?”伯鸾是贺兰巡的字。
他问完话,等了等,却未闻贺兰巡开口,但见对方撩起袍子跪在地上,沉沉地叩首。
贺兰巡平时是个巧言善辩之人,时刻却居然闷着声,许久才重重地应了一句:“皇上所愿,臣誓死追随。”眼中竟然隐隐噙泪。
尚睿挥挥手让明连扶他起来,浅浅笑道:“当然,朕不是傻子,如今时机未到,提这个还早,只是朕有这个想法,先跟你通个气。这事仅有你知我知,先搁在心底,切忌『操』之过急。”
“臣明白。”
须臾,贺兰巡不解道:“既然皇上决心削藩,为何又要加封燕平王?”
“本来就有十余个,也不多他一人。别人有的,朕自然要给他。”
不觉已到了午膳时间,尚睿顺便留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