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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倒拖着拖出门去的龙湛眯起眼盯着燕然看,后者还他一个颇有深意的笑。
“脖子上挂的是什么腌臜玩意儿?”
还是轻声慢语的点评,顺道过一过手,掂一掂,看出是颗不知种类的牙齿了,干脆损一句,这一套,燕然做得很自然,经他点评的人或物件,要么成了无价宝,要么一文不值。
“干儿子送的,一片心意么!”
这货嘿嘿傻乐,一乐就没边儿,有点儿瞎显摆,也有点儿有了后招,以后日子不愁的意思。燕然看了不动声色,只是笑。
“只听说你有干哥干弟干爹,没听说你有干儿子,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就前几个月,我想过了,这辈子没打算婚娶,有个干儿子靠着也好,将来老了老了,还有个人照料一番,也不错!”
“哦?就这么缺人照料那不然我给你做干儿子,如何?”
这一呛声,直接把陆弘景呛没音儿了。
“……别说笑……”
大我一轮不止,还要给我做干儿子,起什么哄!
“没说笑,过一阵子得闲了,随我去雁栖山小住一段。”
意思是干儿子你已经认了,我没和你计较,但我心里到底膈应了,让你上山住一段,那是给我解疙瘩,若不然,我心气不顺,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能干出什么来。
“……这事儿……再说吧……”
“不能再说,就这么定了!”
燕然仍是笑,手从他脖子上挂的那颗牙上下来,又拐个弯到他脖子上抹了一下,“来,走之前给你个好东西。”
亮在陆弘景眼底的,是个硕大的海螺壳,非常之大,品相完好,绝不是那种扔锅里煮了,吃完了肉以后扒拉出来的壳,应当是现捉活螺,倒一种药水进去化掉肉身,仅仅剩壳,专做盛东西用的容器,图的就是新奇好看。螺壳里装着一坨油渍麻花的玩意儿,看不出本相,压根猜不出是什么,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啥呀这是?”
“媚/药。”
“……”
“逗你的,是上好的蛇药,往身上抹一小点,什么蛇都退避三尺,拿好了,十年来,我也就得了这么一螺壳!”
燕然说来便来,说走就走,飘飘然若谪仙人,绝不要陆弘景留他吃饭或是喝茶。该来时来了,该走时走了,就这么样。
陆弘景本要送他到门口,被他一句“不如送我回西域”,生生给吓了回去,就歪在床上目送,目送他一袭黑衣没了踪影,这才专心一意地发愁。
人家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何况是燕然的东西!
之前送他一把天下无两“滚云”,过了不多久,他就欠他一条命;现下又送他十年才得一小坨的蛇药,谁知道要怎么还才衬这份礼?!
第14章 冤家聚头()
陆弘景愁死,人横在床上,拿脚把被褥蹬开,埋身进晒得十分暄乎的被窝里,感觉好点儿了,又开始想昨天夜里那桩北戎灭村案子,还没等他想出个头绪来,外头又是一阵喧哗,这回来的是老萧,老萧背后还跟着一串人。
老萧面目非常之平静,绝没有被“三变”时不时冒出的桃花官司连累得焦头烂额的样子,只听他淡淡然说一句,“人在里边歇着,伤在手肘,口子极深,流血极多,诸位瞧几眼,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就回了吧,等他好了,自然会上门一一拜谢。”。老萧的唇舌在“一一”那儿重咬两下,表明“三变”就是一只煮熟了的鸭子,没可能插上翅膀再飞走,你们意思意思看几眼,差不多就行了,别一天到晚的在大营附近转悠,也别有事没事就托关系混进来找关防长官,虎牢关管着庆朝与北戎的边事,事情多过芭蕉叶,哪那么多闲心思三不五时地管你们勃发的春心!
后边跟着的一串“干亲”其实都算是一方人物,察言观色不在话下,听话听音也不在话下,听出一星半点不善来他们也不声张,就是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送走了领路的,这才掉过头来瞧正经要瞧的。
也没有七嘴八舌,也没有七手八脚,只有十好几双眼睛盯牢他瞧。
营房外边喧哗吵闹,营房里边阙静无声,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干爹干哥干弟在里边,干儿子在外边,这情形,诡异之外,还透着点儿滑稽。
十几双眼睛盯着,到底不是好熬的,陆弘景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说一句:
“我没事,就是胳膊肘上开了道口子,养两天就好了,不敢劳动各位干亲上门探望……”
他说的是场面上的话,多少有点儿敷衍的意思,干亲们听得耳朵不顺,有那脾气暴躁的就先开言了,“君则,你这干亲,做的有些不地道啊!一边胳膊差点儿让人削断了,默不吭声自己忍着,这算怎么回事?!”
这位爷也不知是陆弘景的干什么,看年岁,大约应该归在干哥一类,估计送过不少“有价无市”,自以为论起亲疏远近来,超脱别的干亲一大截,别的干亲不太敢开口说的,他直接开口抱不平。这一番话很是投合大部分干亲的心思,余下十几人都默默然不应,算是默认。
“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多谢诸位挂心,待稍好些了,我再请酒……”陆弘景心上已有些厌烦,伤口又疼,更加不耐,油盐不进地只说些皮毛话,满不把干亲们以牙还牙、报仇雪恨的心思当回事。
“君则,别敷衍了事!在座的各位谁都有那份能耐给你讨公道,不然也有那门路给你探门道,你说说昨晚情形,我们各用各的门路去找,这还不好么?”
“曹哥,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有些事实在是不方便说,待情形稍稍明朗,君则自然不会瞒着,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求诸位相帮呢。”陆弘景一张脸寡白,嘴上挂着的笑都不是笑,是现挂着的一抹疼痛,痛都摆到面上来了,你们还要在这儿缠扯不清,就不能让我歇会儿么?!
“罢了,我们先回吧,伤重本就该静养,这么堵着问话能问出什么,也不急在这一时。”在这当口,另外一位干亲开了尊口,想把人往外带,而大多数人都还算识相,看了他那抹挂在面上的痛以后,自动自发的抬腿往外走。剩下这位只顾着急公好义的,还摽在房里不愿走,“待你伤好,那伤你的人早就走到天涯海角去了!你先说说大概形貌,我这就找人拿他!”
“曹哥……您的好意君则心领了,今日身上有伤,招待不周,您先请回,来日兄弟再上门赔罪。”陆弘景从来不当面给谁没脸,实在是要给没脸,他会客客气气的给,比如说这个“您”,“您”是对外人用的,见外得不能再见外的说法,只要他在话里用了一个“您”,知道他脾性的人就明白他这是动了真怒了,何况是接二连三的“您”。这么多的“您”,其实就一个意思:别以为我欠了你的人情就得听你摆布,真要我还,也就是一条命的事!
三变耍起光棍来和他那皮相根本不是一路,说白了,这货皮子里套着的,其实是一颗流氓兼无赖的瓤子!
那叫曹哥的与他相识多年,怎么不知道他那点皮子瓤子不相对的尿性,就是急着想替他找补回来,不小心踩着线,皮子翻了过来,瓤子露了出来。好在他也很快醒过味,讪着脸笑说一句:“你看看你,怎么就急了?我就是听说你的伤得不好,一时急昏了头,不到那个份上,你别说那见外的话,也别和我闹生分,等你好些了我再来!”
“曹哥的心意,兄弟知道了,若是有求相帮的地方,到时候还请曹哥多多费心。”
三变也颇懂得见好就收,听了几句好话,立马把猪笼草的皮撸下去,换成了言笑晏晏的牡丹真国色。
这个时候,一直在门外站着的干儿子恰到好处地送进来一碗药,消炎止痛的,三变喝下去以后疼痛稍减,精神头也稍稍好了一点,勉强能打叠精神送客出门。
送走了一串干亲,免不了要点收干亲们捎来的伤药补药和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的各类玩意儿,有吃的有玩的,都堆在了老铁的关防长官衙门里头,堆得满满当当,几乎无处下脚。
眼见着他那串干亲走没了,老铁即刻派人把三变请过来,让他看看这堆东西,是留是还,留是都留呢,还是留一些还一些。
三变到场一瞧,伤口愈更疼痛——这些东西简直要人的命了!送的都是些什么?!认得的不认得的、知道价的不知道价的、有价的无价的,就这么水漫金山似的堆着,他仿佛看见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家底正在被这堆东西山融水消……
“唔,是犀牛角,这东西要来干什么,治伤?”萧煜也不知啥时候来的,站在他身后忽不拉的出来一句话,把正愁苦着的三变吓够呛。
“还有白尘、九霏、远荻……都可以开个古董铺子了,关键是,这些东西有价无市,你拿什么还人家?”
“那就都退回去!”三变嘴硬得很,听说还不起,立时说要退。
“罢么,这些东西怎么去留都好说,昨夜那桩案子,大致情形我知道了,详细情形还要你们说说看。还有那个抬回来的北戎活口,不知救不救得回,不论人是死是活,终归不大好办,一来案子毫无头绪,二来北戎村落在我庆朝境内被整村屠灭,免不了一番口舌之争,若是说不清楚,说不定还有一场仗要打……”老铁被这桩案子磨了大半个月,胡子没工夫剔,就野草一样蔓生蔓长起来,甚至越过了下巴颏,一直长到了鬓边,成了名副其实的连鬓胡子。
“……这么说吧,”,三变一边盯着老铁的连鬓胡子看,一边想着什么时候拿把刀子裁了它,一边嘴里还叭叭叭说不停,“这群东西可能不是人,或者是一群装神弄鬼的人,王一和你说了吧,它们眼窝里都不长眼珠子,长两团绿莹莹的鬼火”,他捻了捻堆在身边的某一样玩意儿,暗暗思忖这是个什么东西,价值几何,脑子想脑子的,脑子从来不耽误嘴,“再说武器,从形制上看,它们使的物件不在庆朝已知的三百多种兵器当中,不像是正经兵器,可那种杀伤力,比正经兵器还吓人……割禾苗的镰刀见过吧,就是把那镰刀的刀身放大几十倍,刀背加厚,刀刃更薄,刀柄用精铁楔入,刀柄和刀把熔在一起,非常紧实,一镰刀下去——能当场把人破两半!”,说完这一大篇,他端起桌上的白水润润唇舌,接着白乎:“还有,我得特意说说那个露了庐山真面目的东西,跟我一同去的,大部分人都瞧见了,就是个人的模样,压根不像王一和王七说的那样,眼窝里不长眼珠子,长鬼火,普通了吧,但现如今你让我立时回想那东西详细长什么模样,我说不上来了,你说怪不怪,还有啊,就是这东西似乎认得我,本来我能让他一刀破死,但他挑了我覆面之后,忽然又把刀尖避开了,啧!我也想不明白到底为何……”
“……这样吧,我去一封信给兵部,看看那边能否查得出这物件的来处。”老铁摩挲着自己脸上的连鬓胡子,也可能是太烦愁,摩着摩着,不自觉就拔开了。
三变一见他拔胡子,脸上就跟着一起疼,连带着牙疼,连伤口都疼,他别过脸去,接着问道:“老大,兵部那边门路好不好走,不好走的话,要不要让老萧走一走?”
意思是兵部那边好几派的人手混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