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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狗不挡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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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丑死他了!

    “你咕咕啥呢?别转你那北戎话,老子听不懂。”

    他看他哭得实在丑,就叹了口气道:“行啦行啦,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呢,省着点儿金豆子,等你爹我真没了你再掉!”,说完顺着撸了撸他一头黑毛,让他赶紧滚回去睡觉!

    “不走!”

    “……”

    “就不走!”

    “……”

    他怎么还忘了这家伙王八一样的脾性了?

    “以后别再这样拿命去赌了好不好?等我有了本事,我护着你。不用等多久的。”

    依旧是北戎话,三变依旧是鸭子听雷。他累得好比脱了一层皮,没那个力气去接他的咕咕,爱咕咕就咕咕去吧。

    龙湛见他闭目睡了,就轻手轻脚摸出去,打回一碗汤来。野兔汤。野兔补阴虚,肝阳暴亢喝了好。这是他路上从军医嘴里问出来的。一队人马一旦停下来安营扎寨,他便拎上自己制的木弹弓,钻入林子当中去撵野兔。都冬天了,野兔都猫窝里了,哪有还四处外出溜达的,龙湛是个苦出身,捉鸟摸鱼的本事囤了有一箩筐,别看写字他鬼画符,弄这些小东西他在行。冬天野兔不出窝,他就找它们的窝去。找了不短的时候,终于找到那么一只,收拾完了,只用两条兔后腿熬汤,熬了小半天了,也守了小半天了,谁都不让喝,就紧着他喝。

    “汤,喝了再睡。”他拿匙羹碰了碰陆弘景的唇,要他张嘴喝了,别浪费他一片心意。

    “哪来的?”三变瞪着眼前一碗白花花冒热气的汤,实在新奇。

    “我打的。”终究是派了一回用场,干儿子的语气和腰杆一样,挺得笔直。

    “哦。”三变张嘴喝下,第一口刚在舌尖上溜一圈就喷了出来——好家伙!咸得当场齁他一个跟头!

    “你个死舅子的!这一小碗东西你放了多少盐?!”

    “……一抓……”干儿子吓住了,腰塌了下去,语调也塌了下去。

    “一抓?就你那爪子——一抓?!你怎不把整片盐田倒进去?!这是给人喝的么?喂人还是喂畜生哪?!”

    本来就已经够难受的了,还不省心,还要整一碗汤来齁他一个跟头!还浪费了这么好的俩兔后腿!该捶!

    干儿子缩了缩脖子,默默往自己嘴里填了一勺子,立刻齁得落荒而逃……

    心意倒是不错的,奈何手艺和心意差了十万八千里。

    落荒而逃的干儿子赢面撞上了正要进门的萧千户,两人一个错身,那碗金贵但几乎齁死爹的野兔汤差点脱手飞出去!

    萧煜快手一接,好悬救了个急场,汤泼出去几滴,大多数都保全了。他扫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汤,问他:“怎么他吃不下?”

    龙湛垂着头,只看得见他两撇眉毛和一点鼻尖,就这都能看出来这家伙的丧气。

    “咸,他不吃。”

    “……”

    三变平日里不怎么挑嘴啊,隆冬时节的一碗野兔汤哪那么容易弄来,吃都不吃,这不像他,也不像话。

    “我吃了,咸,真的。”

    “……”萧煜看着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异族杂种,想到他尊贵的身世非但一点用场没派上,反而连累他自幼漂泊伶仃,连个亲人都没有。萧千户难得起一回恻隐,说是恻隐,不如说是同病相怜——他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和他爹情不投意不合,他是颗强扭的瓜,虽说有个名义上的“家”,但从小到大,他从来觉得自己是漂在这个家上面的,没有落地过。

    “你和我来。”

    龙湛就跟着萧煜走了。萧千户带他到灶火旁边,把锅端出来,连汤带肉倒锅里,然后往锅里注水,注完了水,再架起柴火烧。

    “他脾气就这样,其实人不坏。”斟酌再三,萧煜还是决定拿这句话来开场。

    “……唔。”

    他当然知道他不坏,和自己遇到的,坏得千奇百怪的人相比,他简直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

    “三变其实和你差不多,从小到大没和自己亲爹妈呆过,六岁之前被个假和尚抱养,六岁以后回了陆家,你看他为人处世有时比较脱线,那线就是从这儿脱的,没惹急他的时候,他就是陆家大少爷,真惹急了,你就能看见那个敢拿石头开人的瓢的小亡命徒。”

    陆千户是给他个脑子他也想不到,老萧居然背着他给旁人倒他的底细,还说的那么篸人——还什么亡命徒,至于的么!

    老萧想法其实挺简单,他想三变为人虽然活得嚣张,又爱乱撩,实际是个寂寞人,头脑发热要捡个儿子养,养熟了,再跑了,那他原本已经断成两截的线可能会断成三截,或者干脆接不起来了。这点三变没看出来,他提前看出来了。越是活得嚣张恣意的人,覆在心上的那层壳就越薄,扛击打能力就越弱。看起来是三变养了一个干儿子,日子久了,焉知不是干儿子拖着干爹往前走?

    “……”

    龙湛有点愣住了,因萧煜说的是北戎话,非常顺溜的北戎话,这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

    话里的万万没想到他才刚咽下去,还没把前后衔接好,他一直以为陆弘景是那种活得太好,家里人宠得无法无天,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号纨绔,孰料居然还有这么一段。

    “有一年他生辰,在关里过的,没谁知道,是他自己买了一斤卤牛肉、两坛烧刀子,拎过来找我喝酒。你也知道他酒量,就那么些,还非要一人一坛胡唚,喝醉了才说今儿是他生辰,又说连亲爹妈的面都没见过,说完耍了一阵酒疯,倒头便睡,睡起就忘。好多事他都是这样,过不过得去都是一坛酒,喝完就睡,睡起就忘。说了多不中听的话,一样睡起就忘。”

第23章 耍完了嘴贱即刻就忘() 
萧千户说这话的意思是:三变大概齐是个耍完了嘴贱即刻就忘的空心萝卜,刚才还要捶人出气,过一会儿他自己想通了,自己又转回来和你搭话,绝不需要谁哄,这要算一点好处。坏处当然也明显,就是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首先出来一顿好骂,先把他自己骂舒坦了,然后他自己去给自己顺毛。碰上那小气一点的,人家二话不说就离场,然后让他自己在那儿唱独戏。你和他么,也算破锅配烂盖,登对,首先你跑不到哪去,身无分文不说,又不晓得在哪落脚,他骂你就让他骂两句,骂过后他自己给自己顺毛,你也别往心里去。

    萧煜说这个,是够用心良苦的了,怕这好脾性的受气包一时受不住气,蹬蹬跑了,过了这村难找那店,日后三变的脾气谁来受着?

    “唔,汤好了,我拿去。”龙湛其实在早先就已经有点明白陆弘景那急惊风似的脾气,说来就来,狂风暴雨吹枯拉朽,一阵过去之后,他自己就能把丢了的自己找回来,安回身上,然后又是那个笑嘻嘻的陆弘景。他心里还有点爱他这样的脾气,不藏着掖着,不隔夜,都是有源有流,看得见摸得着的,不会东一锤子西一锒头地胡乱发气。和那些阴森森一语不发,暗藏着不满和怨毒,日积月累一次爆发,或者没来由地歇斯底里的人们比起来,陆弘景发脾气倒有种孩童式的单纯和直接。这样的人,好相处。

    刚挨了一顿剀,就急着再送上门去,倒和三变是一路人。萧煜听他说要走,也没说什么,另换了一个大碗给他连汤带肉盛好,看着他小心翼翼端着走了。

    两人交接那碗热汤时,萧煜看见他右手手臂上一大块带着血丝的伤,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没事,跌了一跤,就擦破了一点油皮,让他包一包,他说不用,一点不疼。

    他看着他渐渐走远,心里想,这也是个耐摔打的,摔摔打打,饥寒交迫,生死一线,都让他熬了过来,三变那点小脾气,还真不算什么。如此看来,三变倒是个有福的,老天把这样一个皮实耐摔打的龙湛赔给他,赶也赶不走,甩也甩不掉,于两人都是幸事。造化便是如此,有时候,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局面,却是在那种情况下能凑合出来的最好结果。

    估摸着三变受用完了那一大碗注水兔肉汤,镇痛的药草也渐次起了效,萧煜就进去找他。两人真是处久了,一个眼色一个动作都衔接得当,哪怕话说得跟哑谜似的,彼此也都猜个恰好。

    “很糟么?”三变清了清嗓子,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自己也知道有些多余,但,总是想知道到底糟到了什么程度的嘛。

    “折了十几号人。”

    萧煜说这个的时候,陆弘景的眼睛猛地一大,人弹起来一截,后来拉到了手上的伤,痛得说不得,这又慢慢躺了回去。

    李景隆带着的一队兵是庆朝军伍当中少有的狠角色,精明干练利落,全都是精里取精,都是好的,没有次的,连差一点的都没有,养兵养到这份上,领兵的都知道爱惜,轻易不动用这拨人,这回折了十几号人,那是要李景隆的命呐!

    “又是那帮东西做的?来了挺多?”陆弘景凭着揣测,说着自己的判断——他们这队人走的是几天之前自己遭遇那帮东西的老路,想来是查到了什么,不然不会吃那么大的亏。

    “不纯是那帮东西,还有老对手。捉住一个快死的,不知道现在还有命没有。”

    被捉的那个舌头都咬碎大半截了,不立时就死,吹灯拔蜡也是迟早的事。

    身上穿的倒是北戎人的装束,是不是正经北戎人这就不清楚了。是的话,这群蛮子花花肠子还挺多,台前派了小王过来和庆朝联络,幕后却弄一伙人和那帮耍巨镰的怪物一块儿,把庆朝涮了一遍,是真的么?有几成可能?

    要不是,那就是有人要挑事,特意扮作北戎人来挑拨庆朝和北戎的关系,这两边的关系就好比一捧干柴,只要漏下一颗火星,“呼”的一下就着。这事谁干的,那是看谁都有可能,捉奸还讲究拿双呢,没有实据在手上扣着,说谁谁都不会认。细思那北戎小王的处世为人,说一点做这样阴损事的可能都没有,那不实际,他就是那号把欲与求分得特别开的人,欲情上他向着陆弘景,恨不能把他融了,粘到一处,但“求”字上可不是,他首先是北戎未来的狼主,掌管着赫兰山脉、黑山山脉广袤无垠的一片土地,及土地上的数百部族,部族与部族之间暗里的争竞一样酷烈,今日他们为王,明日说不定就让另一个部族的人从王座上拖下来,摔倒地上,踏上几万只脚,从此不得翻身,在这样境况下,他求的,是尽可能多的占领土地人口金银宝货,尽可能多的囤积本钱,人多势众,兵多粮足,再有一批悍将良辰,这才能保他们基业长久。当欲与求起了冲突时,欲字靠边,多难熬都靠边,绝不会成为求字的绊脚石。

    “老萧,咱们来捋一捋这事的前后:事情的起因——项城那边的守军来报,说是与北戎交界的几个小村落出了吸血屠村的大案子,然后呢,老铁让边界附近村落的人口后撤三十里,进到较大的城镇安身,这之后,咱们开始追着查,但几个村落都让火烧了个精光,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犯案的这伙人见风声紧了,停了有一段时日,再接着,就是几天前的北戎屠村案。庆朝这边案发之后,百姓们后撤三十里,城边厢基本没有人烟了,这个北戎村落在我们上一次换防之前就已经在界碑附近落脚,也就是说,案发前他们就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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