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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机敏的四周看了一下,不知何时,何先生和楚沉都已经不在房中了。钱老板压低声音道:“云姑娘。宁公子让人带话过来,要你尽快离开那人。”
我愣了一下,钱老板?难道?他笑了一下:“姑娘不知,上次宁公子救小店于水火,钱某不胜感激,这几年一直暗暗的为射日庄打探江湖上的动向。年终还向射日庄缴纳贡金。”
嗯?宁墨?已经趁机将松风居发展成射日庄的边缘组织了?倒是颇像宁墨的所作所为。他一向只愿意白吃,不愿意白干活。
“最近江湖上有什么新动向?”让宁墨这么着急要我离开楚沉。在一开始,在迷花楼,原本就是宁墨授意我跟楚沉离去的。
钱老板蹙眉道:“为了抗衡极乐宫迅速扩张的势力,江湖上几个大名门正派联合在一起,组成一个组织,起了个名字,叫做‘无极’。力邀射日庄加入,宁公子拒绝了。”
无极?果然是名门正派,起名字就是正义凛然。无极可是道的最高境界。
只是怎么不叫无乐?那可是更高的境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不过,宁公子说了,最近无极对极乐宫的绝地反击也是如火如荼,那人跟极乐宫关系密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姑娘应该速速离开此人,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钱老板一字一顿,字斟句酌。
“宁墨是想着坐山观虎斗,怕我卷进去坏了他的好事吧!”没来由的气冲斗牛,不该说的话冲口而出。好像有些刁蛮。最近怎么了?对宁墨的所作所为忽然不能容忍。
钱老板迟疑一下,道:“宁公子已经亲自出马,赶来云州。应该就在这几日到。”
嗯?宁墨真的亲自出马捉我回家?眼前浮现出宁墨狐媚的笑容,意味深长。我立刻开始匆匆的整理东西,百忙之中告诉钱老板:“你带话给宁墨!我要做的事情,绝不会半途而废!我不想现在就离开他!”
这个案子结了,一切都被推到朱虎呈的头上。只是还有很多的疑点。例如,那个陈彪的身份怎样?为什么来云州,他的主上又是谁?有什么目的?朱虎呈是怎样从眠枫山庄逃出?又为何来云州?
一切的疑问线索,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这会闪进门,懒散的对我一笑:“宁墨到了。”
这么快?我匆忙闪到窗口,作机警状透过窗缝向外看去。已经不需要看,因为下一刻,宁墨的笑嘻嘻欠扁的声音带着一路的仆仆风尘,传到了我耳朵里:“发财!钱老板。那个一天到晚跟屁虫一样的小鸭子逃到你这儿了?”
轰,全身的血液只往头上冲,冲的我头晕脑胀,咬牙切齿。死宁墨!当着别人的面,好歹也给我留几分面子!有人在我耳边低语:“不像鸭子。”
我回头对楚沉感激一笑。还好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接下来听见楚沉温暖湿润的低沉声音:“像小猪……”
我愤怒的转头,动作太猛,什么东西软软湿湿的在我眼皮上轻轻的掠过。嗯?这种触感?好像?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楚沉没事人一样走到门边,对着外面低声叫:“冯嫂。”
冯嫂殷勤的走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楚沉忽然转头对着我笑,笑得倾国倾城,颠倒众生。我顿觉头皮发麻,这样的笑容,我在某人身上也见过。一般在,那人阴谋出卖我的时候。
我眼睁睁的看着楚沉带了一个身穿我衣服的小丫头穿窗而过。我听见衣袂飘飘的声音,非常快,快到我的眼睛来不及反应。是宁墨追过去了?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一辆牛车缓缓的在厨房门口停下,装上一大桶泔水,又缓缓的出大门。一双笑意盎然的美目刷的一声将锐利的目光投过来,又嫌恶的转开,连同自己的身体,飞快的退避三舍。嗯?宁墨没有上当追过去?
牛车一路缓缓而行,慢慢的走进人烟罕至的郊外,在一处房子外停下。赶牛车的的男子下了车,将盖在我头上的浅浅一盆泔水拿走,将我从桶里扶了出来。
我捏着鼻子腾身跳起,张口大骂:“臭山芋!你在哪!你出来!竟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叫我蹲在泔水桶里!下一次会不会轮到跳粪坑了?
一个白茫茫的人影在不远处笑得打跌,“山芋不臭,主意不馊!只有小山才是又臭又馊!”
我气极,可真的觉得自己又臭又馊,全身上下都是不好闻的气味。臭山芋!我恨你!
臭山芋飞快的移动,轻轻的伸手过来抓我:“……宁墨太难对付,你瞧,连我的声东击西都被他识破……好在他爱干净,否则,这次,凭他在屋前屋后都安插了暗哨,怎么也不能把小山囫囵着带出来!”
我躲闪着他的手:“我……很臭……”
他一下子抓紧我,笑:“臭烘烘的挺好。没人再跟我抢不是?”
忽然皱鼻子皱眉,有些粗鲁的将我往屋里拖:“……不过确实臭了一点,忽然忘了,我也是有洁癖的……还好,我早就准备好了热水……”
一遍又一遍,清洗。冯嫂特地将泔水捅清洗过,怎么身上还是酸臭难当?一遍又一遍,诅咒。明明知道此人居心叵测,为何对他言听计从?
不可理喻。我拼命摇头。不可……理解。
终于洗刷的香喷喷的,才裹上外衣出来。
一件绯色的深衣轻轻的搭在椅子上,在昏暗的屋里熠熠发光。是给我的?我有些好奇的走过去,拿起来。
轻若飘絮,灿若明霞,鲜艳夺目,错彩镂金。我伸手摩娑衣上的捻金线绣花,一直以来,以男装示人,几乎已经忘记自己还是个女子。我太笨了,笨到承担不起该负的责任,笨到该学的东西怎么也学不会。本着笨鸟先飞的精神,忙到没时间象一般女子一样穿着打扮,貌不惊人死不休。只能胡乱的挽起头发,塞进男人的帽子里。只能跟着宁墨,穿着男子的衣衫。而射日庄的所有人,也很默契的把我当成一个男孩。
似乎从未有人想过,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也有着小小的爱美之心。连宁墨也没有。尽管他对女人的服饰妆容了如指掌。
还有一些首饰。镶宝点翠的步摇簪首,金银珠玉的钗梳,林林总总,堆了一桌。我穿上漂亮的衣服,一股脑将首饰插在头上,在屋里转了一圈,迫不及待的出门显摆。
依旧是一袭胜雪的白衣,楚沉飞快的转眼看我,眼里绿光幽幽一闪,又飞快的转过去看天。“嗯,我的眼光不错。”
什么意思?看人的眼光不错,还是看这些衣服首饰的眼光不错。忽然对他模棱两可的话语有些不耐。什么东西需要这样隐讳?还弄什么双关?
“只是。”他又转过眼,淡淡的笑意涌入眼里,“没必要暴发户一样,所有首饰都插在头上!”忽然走过来,手在我头上一扫。叮叮当当的小首饰都收进衣袖里,只余了一件镶多宝的金叶子步摇在我头上颤颤微微,随风而动。
“这样,到底干净些。”他忽然弯起眼睛笑,“什么第一公子?宁墨没品位,连女人都俗不可耐。小山这样脱俗别致,他却没看到。”
他的身份(上)
不知名的小红花在原野上泼辣辣的开着,象秋天的野火烧的漫山遍野,又像泼洒的鲜血。我很细心的找到一棵茅草,拨出里面的茅针,洁白细腻,柔软嫩滑,就像美人白玉一样的手指,这就是所谓的“柔荑”了。前人一直用来比喻洁白细软,柔若无骨的纤纤手指。
轻轻的将嫩嫩的柔荑塞进楚沉嘴里,让他细细的咀嚼里面淡淡的清甜。记得小时候屁颠屁颠的跟着宁墨,在春天的原野上比赛着找茅针,每次我还没有来得及找到一个,他就已经收到一大把,然后懒懒的躺在草地上用嘲弄的目光看我。而我,每次都是很没骨气的忽然变成一只小哈巴狗,对他媚笑,拍马溜须,以换取他一根甜茅针。没有办法,谁让我比他小六岁。六岁,对一个孩子来讲,意味着差距。鸿沟一样的差距。
幸好在楚沉身上,我找回一些尊严和优越感。我教了他很多次,他还是不认识茅针,一个也找不到。可是每次我找到一根他就闹着要吃。真像个孩子。
我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的刮他的鼻子,小声揶揄他:“你真笨!长了一副聪明面孔,原来是骗人的。金银花,钩吻花怎么认得很清楚?”
他慢慢的咀嚼着茅草白色的嫩花穗,笑容纯净明媚,似乎并不想解释,终于还是解释给我听:“只认识各种毒药。我师门的必修课程之一。”
我白了他一眼。果然出身邪门,只有这些邪门歪道才整天的研究毒药邪功。他倒是笑的一派天真:“学了也是浪费!反正小山认识,会找给我。”
“我又不能跟着你一辈子!”我脱口而出,说完忽然有些后悔。这是宁墨的口头禅,每次他教我的东西我学不会,他就老气横秋的来上这么一句,让我更加的沮丧万分。
楚沉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轻声一笑:“也许你会跟我一辈子呢?高山也会变成沧海,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
我没有反驳,世事无常,也许高山终会变成沧海,可是人生只是短暂的白驹过隙,这样的景象我们也瞧不见。就如,我们之间,横着的,终于还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若是高山真的变成沧海,你会不会,跟我一辈子?”楚沉逼问。
心里隐隐的痛,我转过脸,意兴阑珊:“若是山真能变成海。我答应。”
他轻轻笑了一下,拨弄我的头发:“不高兴了?其实,也许,有一天回头,你会发现,你已经跟了我一辈子。”
我茫然转过头,什么意思?为什么听见这样的话,总会有一种淡淡的惆怅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一路上随心所欲,走走停停,完全凭着自己的兴致,有时候住最豪华的客栈,烧包地在当地最贵的酒楼一掷千金,有时候露宿野外,就着山泉吃烙饼。没有心思,没有负担。不想责任,不想未来。
露宿时候便知道学弓箭的好处。馋了,随手一枝穿云箭,就可以射落一只飞鸟或者野鸡,就着火烤了吃。至于烹调,我的技艺停留在仅仅能够将生物弄熟的水平。而楚沉,似乎在这方面更有天分。所以我只管打猎和吃。
我不知道江湖中情形怎样,我不也想知道,我只希望,就这样,心无羁绊的一直走下去,踏遍青山,看尽千帆。在春天的夜里我们并肩看星星,我给他讲那一个个关于星星的传说。爹娘死的早,射日庄里很多人轮流照顾我长大。好处是故事听得特别多,每个人都会带给我一两个不一样的故事。
我很喜欢讲故事时楚沉的眼睛,非常专注的盯着我,有时候是漆黑的暗沉的黑眸,象一口幽深的古井,波澜不兴,有时候是透明的青翠的绿眸,如一颗上好的祖母绿,激流暗涌。每一种都让我沉迷,从不知道世上会有这样漂亮的眼睛,仿佛是夜空最闪亮的星辰,在无边的烟波浩渺中变幻着各色的光芒。
后来我知道原来他的眸色还不止这两种。
中午我们路过一个小饭馆,进去打尖。是一家很干净的小饭馆,朴素但不简陋。菜式简单,都是些家常菜肴,却也新鲜可口。我跟楚沉进去的早,里面就我们一桌客人。
正是三月三,上巳节,春光正好,士子淑女,结伴而行,纵马郊外,赏花踏青。很快三三两两的游人便谈笑风生着走进饭馆,喝酒划拳,不亦乐乎。
我微笑着瞧着他们,心里暖意融融。我这段时间,算不算暂时退隐江湖了?真好。不管是隐于市井,体味人生百态,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