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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下得久,无忌连带着侍卫们告退都不敢,就怕门一开,利落少女冲进来,再把她赶出去就更难了,毕竟不敢真伤她皮肉,直到我被那道影子搅得心烦意乱、坐立难安。
“公主!”
无忌呼唤不及,我已然迅速殿门大开,却没打算让蹲着的少女进来,反而气势汹汹要她走,“难道你真以为,自己做的那些好事会获得三哥原谅吗?事到如今,至少,请你保留应有的尊严!别忘了,你是宋卿好啊!”
“正因为我记得自己是宋卿好,我从不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所以,我不能走。”
少女容颜被雨水冲刷得看不清,可我就是知道雨水下,有双玲珑笃定的眼。这双眼总带着欺骗性,倒假为真。
但为什么……我却还是想相信她。
一时间,我静静站在屋檐下喘气,而她蹲在雨中,并没任何乱闯的痕迹,仿佛是在等谁心甘情愿的首肯。
半晌,少女复又启唇,“他最爱我的时候,我没为自己活。现在,他即便不再爱我,但是扶苏,我想要为自己活啊……”
她声声凄哀,“我想为自己活。”
世上看来的确有一物降一物这说法,友情亦或情爱都相同。没道理的,你就是吃她那一套。没道理的,就是想要再信任一回。
每次都说是最后一回,但这个“最后”,像没有尽头。
嘭。
轻微一声细响过后,宋卿好讶异侧脸,望向身边的我。
她大概猜到我会原谅,却没猜到这个当头,我会和她一起跪在雨中。
无忌与屋内侍卫们大惊失色,无忌率先迎出来,“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磅礴水花中,我表情不动,“我要见三哥。”
“殿下他……”无忌狠狠皱起眉头,深色衣衫湿湿亮亮的,“唉,殿下何尝容易呢?!”
我懒得和他周旋,不依不饶只有一句话,“我说,我,要,见,三,哥。”
无忌这不敢那不愿的,没了办法,只好差人前去三哥的寝殿禀报。
没多久,走廊尽头有一人快步撑伞而来。
宋卿好眼角余光率先瞥到,心间咯噔一下。明明几日不见,他却好像受了一点,原先的青色衣衫翩翩间竟有点儿空了。
她正暗自揣测,那人已近在眼前。
有那么一刻,宋卿好觉得自己过于贪心。
与她同跪雨中替她祈求机会的少女,看上去千恩万宠的姑娘,到那时那刻,她竟还有念头与之一较长短。
应逍总算出现了,然后呢?
倾盆如注的大雨下,他伸出的那双手,究竟是会伸向自己,还是她。
最好()
应逍的犹豫只是片刻;伸手便将宋卿好抱了起来。
直到整个人凌空她都还在发呆;满满一眸子的不可置信。
她的确在心里和那个少女做比较;但比较的答案;其实她心知肚明。若她没布施阴谋诡计或许还能拼上一拼;到如今;应逍没道理……
伞被无忌顺势接了;交接间还是不免头顶的水侵袭,盛夏大颗大颗的暴雨顺着男子有致的下巴往下滑,以至于宋卿好就那样瞧着他;热泪盈眶之际,都分不清眼畔的水是他流下的还是自己的。
无论是他还是自己的,至少这怀抱;依旧有温度。
眼见三哥抱着宋卿好进入回廊;我才如释重负。
其实我已经在心里组织好语言,应该怎样劝说他留下宋卿好;没料他连一句话都没说;便应了我所求。
我记得儿时在阳歌;他也曾冷落过我;最后还是我眼巴巴地去妥协。
那次我的主动;大概令三哥感觉到了,我是发自真心去在意他;以至于他也终于愿意对我卸下心防,甚至声声许诺;今后无论我要做什么;需要什么,只要他有,只要他能。现在,他只是在实现承诺。
其实三哥与宋卿好是同样的人。
他们需要先从别人身上感受到真心和善意,才愿意去付出自己不加掩饰的真心和善意。
所以兜兜转转一大圈,却依然回到原点。因为,谁都没勇气去做先温暖对方的那个。
那天以后,我恍惚明白了一件事——
感情是没对错的,爱上谁也都没问题。错的是,那时的我们还没学会,如何无条件去爱一个人。
应逍一路将宋卿好进回廊,过了转角才缓缓停止脚步,头也不回问身后跟了一路的无忌,“公主起身了吗?”
“禀殿下,起了,已被黄鹂扶进殿。”
他表情如释重负,宋卿好方才恍然大悟。
到底是应逍。
扶苏既然出面要留下自己,事已成定局,他无法左右,便懒得赘言。抱她走,只是为了让那个少女放下心中的担子,主动回屋收拾休息。那两人这无声的默契,比无忌的剑气还厉害,霎时砍得她血肉模糊。
抱的是她又怎样?
又怎样。
通往正寝殿的路从未有过的漫长。
应逍倒没过河拆桥进了长廊就将宋卿好放下,却也并不是以往抱着心尖物的姿态,只是虚虚揽着,安静却冷漠。
又泡过一次热汤出来,雨已经停了。应逍还没走,纹丝不动坐在方桌前看书,廊檐外雨水偶尔滴答一声,静得能听见彼此心跳。
“夏焕的信——”
那人突然淡淡出声,“尽早烧掉。”
宋卿好踱步靠近些,眼波闪烁,“已经烧了。”
他一怔,放下手上的竹简,静静晲她。半晌,招手。
宋卿好素来不喜盘发那套,就爱散着,应逍以往也爱极了那头黑瀑不加装饰。如今少女靠近,墨染过的一头发香气缭绕,他忍不住心尖一动,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膝盖上。
明明比这亲密的时刻数不胜数,偏偏此时的宋卿好却几近抖成筛子。只因他的动作是熟悉的,表情却陌生。
甚至,有一丝轻佻。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善后?”
他嗅着她的头发,温声问。
尽管是夏焕自愿,但没有宋卿好的自作聪明,局面压根不会弄得这样糟。应逍与夏焕虽交集不甚多,这位老人却是朝野中他唯一欣赏的角色。如今他一倒,清流与浊流的交锋,好似浊流赢了一样,令人心底不太舒服。
“如今应江的罪名被坐实,谋害皇子力图造反,还搭上了老师性命,你爹就算想放一手都不能。”宋卿好咽口气,表面镇静,实则心绪不定,“不过听说夏家小女儿怀孕了,殿下大可藉机替应江求个情,博个举家带口发配边疆的结局。如此一来,不仅面上顾全手足之情,也能叫皇帝心甘情愿将大位传于你。”
应逍扯着她的头发,笑容渐渐开了,“果然是心思玲珑的宋氏千金,步步周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你说话,都觉得你好像处处都在为我着想——”
“我本就是为……”
话没完,被堵,“收起那些没用的漂亮话。这招拿去对付应江或许有用,拿去对付从前的我……兴许也有用。但如今,宋卿好,没可能了——”
“这王府你走最好,留也罢,对我来讲不过是多了个婢女吃饭而已。往后你的存在,不过就是安抚扶苏的工具。她自幼没什么交心朋友,独独对你看重,这也算你的本事。你既然要留,就好好做她的影子,别再伸不该伸的手。以前我故意视而不见的小动作,此后,我都巨细无遗看仔细。当然,你还有选择——”
“走。”
保全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回沽苏。
“同样的话殿下不喜说两次,我也不喜欢。”宋卿好被他再一赶,反倒激出斗志。
她主动转身,巴掌大的小脸凑过去,粉粉淡淡的唇几乎贴在男子唇边,眼神彻底镇定。
“你说浑话装冷漠赶我走,本质便是不想见到我。你不想见到我是因为,害怕我做了这样多错事后,你依然忍不住与扶苏一样,选择原谅,那样实在太不符合你的处事作风。所以殿下,你的心魔是自己,不是我。”
“但我会继续努力——”
“努力成为你的心魔。你逃不过自己,也将逃不过我。”
就像陈仓山巅,她对扶苏掷地有声的宣誓。
应逍从温香软玉中回神,瞳孔燃烧着,就近钳她的下巴,冷意万分:“看来,你真的很小看我。”
“你以为本王不知你现在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猛一甩,宋卿好就着力侧开脸,“夏焕走得蹊跷,父皇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我那痴情种二哥临死也不将你出卖,他也迟早会查到你身上来。届时,举目天下,除了我,无人有本事将你保全。你不走,是因为你现在身上不止有宋家的命,还有夏焕的命,你……需要一颗强壮的树,不能再随波逐流,更不能死。”
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如锥子,一颗颗敲着宋卿好以为已经百炼成钢的心脏。
“宋卿好,没问题,本王保你。我说过了,念着往日情分——如果有的话,你要想留,我再不会开口赶。条件就一个,永远,永远不许伤害扶苏。你可以忘记我说过的所有话,唯独这句,你最好从今天开始,牢牢记得。”
说完,阔步离开。
门一开,寝殿内灌着雨后的幽幽冷风,方才瞬间的旖旎好似只是梦境。
他看透了她。
但,她渐渐无法再看透他。
或许宋卿好从未看透过,而是应逍一直在陪她玩小游戏。只是他以为的小游戏无伤大雅,到头来却是惊天一局。现在,他不想玩了。
她最终没成为全局的弃子,却逃不了被他弃若敝屣。亦不知究竟幸,还是不幸。
应逍将寝殿留给宋卿好,自己在书房将就了一晚。
夜深,他端坐在圆榻之上,眼神灼灼盯着一道黄诏若有所思。
黄诏从出宫时带在了自己身边,上面是众皇子心心念念都想听的内容:皇三子南渡,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内外文武群臣合词劝进,思量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太子位……
应怀光将诏书递给他时,曾道:“朕今将它赐予你,至于何时诏告天下……你自行斟酌。”
皇太子一位高悬已久,如今各个阻碍已破,顺理成章是应逍的囊中之物。
但应怀光此举略有深意,应逍明白,他是在逼自己做选择。皇太子一位至关重要,若他打定主意要,那就必须为了家国舍弃许多东西。
包括儿女情长。
尤其他现在身边围绕的女子,突出的就一个宋卿好。父皇什么意思,他心知肚明。
应逍不愿留宋卿好,一是恨,二是不能。
且不说,如今三哥根本没理由为宋卿好舍弃高位。即便舍了,以父皇的性子,更容不下这祸害他儿子的妖女。思来想去,离开才是宋卿好的最佳归属……后来我也曾问宋卿好,难道她就没考虑过这层因素?
她说,她考虑过。
“但是,庸人自扰。你们和皇帝有骨肉之情,向来都将他往好的地方想。但他于我而言,只是一个帝王,阴晴不定杀伐决断。这样的帝王,不会允许有超出自己控制的人事存在。所以我走与不走,结局都只会有一个。既然如此,在他没动手之前,我为何不选择呆在自己爱的人身边?”
“扶苏,我说过,前小半生,我几乎没为自己活过。后小半生……我只想忠于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