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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芝心中一诧,自忖道:“当真岂有此理,我好意救你,你却来伤害我,怪啊!天下尽是不近人情的家伙!”
沉思未定,已听秦九凝幽幽啼道:“别动手,否则休怪姑娘手下无情!”
南芝心中一气,呶起小嘴道:“不理就不理,我又不存歹意!”
秦九凝顷刻之间,回复冷漠之色,沉声道:“本门之事,外人休要插手,我生死与姑娘无干!”
南芝背过身去,不悦道:“好了,别唠叨,我不再插手就是!”
话才落口,南芝听得背后一声龙吟,接着,寒生两肋,深觉不对,脚下急挪,三爻六变九转,轻飘飘便躲了过去,转身时,才见是那身材高大的眇目妇,已然夺过秦九凝的银蛇宝剑,追杀上来。
眇目妇敞声大呼:“贱丫头,奶奶不教训教训你,还道天下无人!”
剑起处,往上平伸,乍闻风雷,起自中天,轰隆轰隆地响个不绝。这个乖僻赤城山主女儿,一怒之下,竟亮起本门绝技奔雷神剑来杀南芝了。
奔雷神剑,威震江湖,在次一辈如方洪、秦九凝等使开,已见凌厉,何况在眇目妇手中,厉害自不待言。
南芝皱皱秀眉,便已把蛇鞭抽出应敌,口里叫道:“好不讲理的妈妈,非是我想打你,是你要打我,非还手不可了!”
这孩子依然一派天真未凿,说的也是孩子话。眇目妇欺她年幼,目中那有她在,南芝的三个兄姊,恐她不敌,都已跑拢近来。
南浩南琴性子不比南芝驯良,那甘受辱,飕飕连声,蛇鞭俱已出手,看看便要与南芝联手,合击眇目妇。
只有南雍,虽跑近些,却是袖手不动,绰立当地,有如玉树临风,连鞭子也没抽出。
三兄妹品字形而立,把眇目妇围在中央,眇目妇奔雷剑式周而复始,已使了九招,只差江海凝光一式,便是满满十式。
眇目妇每一招,俱对准南芝要害刺到,挟着风雷,声势益见凌厉,可是,俱为南芝绝顶轻功,消解于无形,兼以她的二个兄姊在后牵制,眇目妇每每反觉险象环生,不克放心进击。
剑魔与秦九凝两师徒,在旁悄悄看了半晌,剑魔忽对秦九凝道:“快折下树枝,助你奶奶一臂之力,收拾这几个小畜牲!”
秦九凝应了一声,再不打话,一长身便已在场畔一株柳树上折下一缕带絮枝儿,柳枝最软,擎在手上一抖,摇幌不已,如何可以用以代剑,这便是奔雷剑神妙之处了。
九凝这孩子,适才眇目妇叫她拚杀苗金凤,她兀是不肯,是为了师兄方洪之故;此刻要她打桑龙姑儿女,她倒没有违逆,大抵一因桑龙姑一派为赤城夙仇;二因她本门尊长,这时身陷重围,岂容坐视之故。
秦九凝手里柳枝一挺,左手诀,右手枝已向空一指,这正是奔雷剑的起手“擎天一柱”,已然隐闻风雷交作,乍生中天了。
剑魔见徒弟秦九凝已加入战团,自己也不闲着,左掌一按,整个身躯已然幻起,错掌进拳,遥遥向着围攻眇目妇的三个少年击去。
这一来,殴斗之势已成,赤城派与天姥山两拨六人已然打拼起来。
剑魔师徒甫加入战团,忽听场畔观战人群中,有人说道:“以大压小,是什么道理!”
声音冷得很,也熟悉得很,直听得赤城门三人心头猛颤。百忙中,眇目妇卸剑旋首,哀然叫道:“史前辈,咱今天教训这几个小辈乃是情非得已,尚望谅解则个!”
发话的人,不错,正是怪妇人史三娘,但见她听了眇目妇的话,忽地嘿嘿怪笑起来,少遽,振嗓吆喝道:“你等不是说过么,不再与天姥山的人为敌?怎地又是食言自肥?”
接着,反覆呢喃道:“什么情非得已?天下岂有无不可解决的过节?”
哗喇喇连珠暴响,那怪妇人腰际断链,顷刻已然亮开,呼呼声中,竟是朝着酣斗中的六个人砸去。
这一招,用得不徐不疾,起势看去,宛如星丸泻地,其实却是急劲潜蕴,安知不如何快速。
要知史三娘数十载修为功劲,若着实真要动起手来,当前这几个人,那里抵挡得住,只见她那时腰际,一抽一卷,陡地卷起一股罡风,随在如山链影中,猝向六人身上扫到。
南星元大大地吃了一惊,猛然叫道:“史妹妹,休要造次,伤了赤城山主的人不好!”
葛衣人却端然不动,扯了南星元一把轻轻道:“别大呼小叫,她没有伤人,你急什么?”
当前这些紫府门人已然观出端倪来,史三娘此一出手,其实用意不在伤人,而在劝架,自从返朴还真以后,史三娘已无昔日那嚣张桀傲不驯性情,岂会随便取人性命?
葛衣人的话声才落,已听得两拨打斗的人一齐大嚷起来,在声声惊叫中夹杂着金铁交鸣锐响,史三娘身躯倏地朝后疾弹,已然退出丈许之遥。
众人睁眼一顾,又是吃了一惊,但见史三娘把链抖得笔直,链身上黏满了样样物事,摇摇曳曳,因风摆动。
那些物事,竟是对打两拨人手中兵刃,计共三根蛇鞭,一柄银蛇宝剑,只有秦九凝手中柳枝,早已给震得粉碎,无影无踪。
史三娘仰天桀桀怪笑了一阵,叫道:“你们这些小辈,连老娘一招也抵挡不了,敢在这儿撒野,好不害臊!”
她此一骂,连自己的儿女也包括在内,亦城山门下三人,都给她的声势慑住了,那敢言语,不由地目瞪口呆,楞然立在当地。
南芝人最天真,走前两步,叫道:“娘,女儿只是救人,没有伤人之心。却惹那妈妈气恼,当真莫名其妙,她也委实太凶了!”
史三娘睨目一顾,见了这个端丽无邪女儿,心中的气早消了一半,喃喃薄责道:“你这丫头,对长辈怎可无礼,亮出兵刃缠打,以后娘不许你!”
竟然以娘自居,足证她对桑龙姑前此仇怨,已然冰解一空了。语出慈祥,可知也如桑南二老之钟爱这小女儿了。
南芝呶起小咀,应道:“女儿下次不敢了。不过,那妈妈要打苗姑姑时怎样办?”
孩子的小心灵中,仍然牵卦着苗金凤,本也难怪,人原就是感情的动物,南芝和苗金凤相处了不浅日子,双方又以过义相交,感情岂泛泛可拟,是以这小女孩,念念不忘的苗姑姑的安危了。
史三娘接上了腔道:“赤城门的子弟伤她不得,大人们自有主意,用不着你这孩子操心!”
南芝应了声是,恭谨退下,却听史三娘又对南浩南琴两人骂道:“你这两个小畜牲,教你亡母宠坏了,养成一副狠勇好斗的性子,将来到江湖上行走,能不闯出祸事?”
她顿了一顿,喝道:“浩儿,琴儿,你知错么?”
南浩,南琴心中不服,不约而同地暗骂,过去你也不是和咱一样爱好打架,恐怕比咱还凶,一旦不动手,便来骂人,当真无理!
不服之色,自自然然地流露到脸上来,史三娘是何人物,那会瞧不出来,不由心中好笑,莞尔笑道:“孩子,你不服娘教训么?”
南浩南琴默然,史三娘接下去说道:“人人都有过失,娘也有,而且过失很大,好在二十年来,不曾杀过一命,此刻,娘已痛改前非,不再如昔日之视人命如草芥,娘既改过,你等也得学娘一般,去恶向善,再说,叫你们不可随便动武,难道是件环事?”
南浩南琴这才颇悟心服,齐齐跪下,惭然道:“孩儿知罪,谨遵娘的吩咐,下次不敢了!”
史三娘的声调越发温和,她笑道:“罢了,站起来吧,娘不怪你们!”
南浩南琴两人才直身站起,又听史三娘叫道:“兵刃还给你们罢,不许在我面前撒野!”
语毕,抖得笔直的的链子一幌,哗喇喇的声音陡起,黏在链身上的三根蛇鞭,已然疾飞离去,倒也怪道,竟是不偏不倚,分向她的三个儿女面前掠到。
这份功力当真非同小可,要知一齐把黏着兵刃震去,不是难事,难在一震之下,竟分为三个方向,一心无两用,而史三娘竟然一心三用,其功力之深,端的不可遽测了。
南芝、南浩、南琴等三人,乍见自己兵刃飞到,俱是不敢怠慢,齐齐反手一抄,便都抄在手内,虽说均抓得牢,但手心已给震得热辣,隐隐作痛,才知这位继娘,名震武林,并无虚传。
待得三个孩子收回兵刃之后,才听史三娘对剑魔夫妇叫道:“辛大侠,辛大嫂,怎样?还斗不斗!”
两人的脸色倏红倏白,既羞惭,又气忿,半晌说不出来。
良久,才由眇目妇开口答话,只听得她愤然叫道:“咱赤城山的人又没与你的儿女打架,是你女南芝横里插手本门的事,这不教人可恨么?”
少遽,又道:“罢了,咱赤城派的不再和令媛令郎为难就是,省得伤了和气!”
口风竟已软了下来,史三娘嘿嘿冷笑道:“不只不许你们和咱女儿打架,和什么人打也不许,总之,老娘不许你等在我面前撒野!”
话才歇,链子又是一抖,黏上的银蛇宝剑脱链一飞,朝着眇目妇跟前掠到。
这一下是有意较核赤城山主唯一衣钵传人的眇目妇功力,是以潜蕴混元一气功劲,但眇目妇那里知道呢?乍见银蛇宝剑来势极其劲疾,心中虽然暗暗防备,却是不十分在意,略一挪步斜闪,暗运真劲在手。
待得剑自身畔擦过,才急一伸手,抓那剑柄,谁料触手处,给一股大力震荡,竟然拿它不牢,反而虎口给震得破裂,血涔涔下。
这一唬可大了,震惊之余,不由急口嚷道:“源鸣,九凝快闪!”
剑魔与九凝两人恰恰是和眇目妇直线而立,若眇目妇抓剑不牢,而二人又不来得及闪避,势必殃及。
叫声才落,剑已如飞掠到剑魔之前,分心刺来,剑魔心头一震,脚下急急蟠龙绕步,反手也是一抓剑柄,那里抓得牢它,还是给史三娘潜发的一股真力震得脱手,往后飞去,而剑魔和他妻子一般,虎口已裂,血流如注了。
站在最后的秦九凝已然瞧得真切,那敢怠慢,身形一卸,更不敢学她的奶奶师傅随便出手,斜斜滑落数尺,才堪堪避过这一剑之危。
银蛇宝剑去势未衰,向前疾掠如旧,站在九凝之后共有两人,乃葛衣人与南星元,葛衣人因南星元出言他自寻短见,乃亦步亦趋,并不放松。这其间,宝剑已至两人身畔,本来若不移步挪身,距离剑锋,尚要偏差尺余,绝对不会为其所伤。
猛可里,南星元觑个真切,一长身竟以迎上,场中诸人,尚以为他要显能耐,别人抓它不牢,他要把剑接下,因此,葛衣人虽暗里留神,却不阻拦,他深知以塞外怪杰功力,远胜赤城老人一双门下,要抓牢宝剑并不是件难事。
怎料南星元迎了上去,却无意伸手抓去,反把自己咽喉要害,对准剑锋撞上。
要知银蛇宝剑岂凡物可比,利可削铁断金,咽喉乃人体要害,即有深湛内功,也难抵受一刺。
葛衣人这才恍悟南星元的用意,大惊失色,倏地展开本门神功相救,两袖齐幌,遥击南星元身形,希图藉此一震之力,把南星元震开,避过刺来剑锋。
可惜已是迟了,那飞来宝剑,不偏不倚,正与南星元的咽喉重地,撞个正着。但听得一声惨叫过后,这位武林怪杰,半生英雄,已然血染黄沙,毙命当场了。
场中众人哗然,葛衣人首先跑到南星元身边,把他抱起,一瞥不由老泪纵横,失声痛哭起来。
只见南星元咽喉已经洞穿气绝,即有仙丹灵药,也难以回天了。
多年来只有暴怒不曾哭过的史三娘,此时也号啕大哭,合着南氏遗孤四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