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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识到,某一种情况,正在滋生。
甘小梅慑人心志的眸光,并不曾从周靖的脸上移去。
周靖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一颗心跳荡得几乎并出口腔。
甘小梅幽幽一叹道:“弟弟,你记得初入‘血谷’时,我自称为鬼?”
“是的,记得!”
“现在,我又有了做鬼的感觉!”
“为什么?”
“因为这是另一个世界,与所有的人隔绝的世界,在我的记忆中,除了无尽止的枯寂阴森,任什么也没有,还有,我母亲的叹息,我爱她,我同情她,但我无法忍受,那声音似乎会使我的心房收缩,血液凝固……”
周靖忆及自已初进“血谷”之时,所听到的那凄绝人寰的叹息声,的确如甘小梅所说,是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
“据义兄甘江说,伯母是世间第一伤心人!”
“是的!”
突地……
“血女”甘小梅闪身巨石之前,骇然道:“有人来过了!”
周靖也不由紧张起来,道:“什么,有人进入‘血谷’?”
“不错,你看这足印……”
“赤足?”
“足印的方向相对,这证明有人来过又离开!”
“会是那‘林中人’吗?”
“可能是,‘林中人’何许人物?”
“这个……”
周靖面上一阵燥热,答不上话来,“林中人”从他身上取走“血心’,而他连对方的形貌都未看清,这确实是件非常难堪的事
甘小梅惶急的察看了一遍现场,道:“我们进谷吧!”
周靖心念一转,道:“我能进谷鸣?”
“可以,不过……”
“怎么样?”
“你不能离开我身旁三尺之外,否则‘血罡’将侵害及你!”
周靖无言地点了点头。
甘小梅推开那巨大的白石,两人闪身入洞,巨石还原。
洞径走尽,眼前红光大炽,一片栗人的景色,骤现眼帘。
花、树、土丫石……没有一样不是红色,还有那些刺目的红骷髅。
周靖己是旧地重临,但仍不免有怵目惊心之感。
甘小梅面色凝重地道:“弟弟,记住,不能道及家兄之事……”
“这不须嘱咐,我知道!”
“还有,也不能提起‘玉面无敌’甘祖年的事!”
“令尊!”
“是的!”
周靖心中疑云重重,忍不住脱口道,“姐姐,武林传言甘前辈夫妇己死于十八年前,钓鱼矶上……”
甘小梅凄然道:“你怀疑我的身份,因为我是‘血谷主人’之女?”
“有的人或许不限于只有一个妻子?”
“当然!”
“这就是唯一的解释!”
周靖不由轻轻地“哦!”了一声,他总算明白了一半,现在的“血谷主人”是“玉面无敌甘祖年”的妻子之一,当然,也可能会是情人,只是“血谷主人”那度怨欲绝的叹息,代表着她有非常不幸的事情在心中,而甘小梅要自己不提她父亲的事,那就是说她母亲还不知道丈夫的死讯,这其中的蹊跷,就非凭想象所能臆测的了。
就在此刻……
一声凄凉幽森的叹息,遥遥传来。
周靖全身起了一阵股栗,他象是重温一个可怕的梦。
那声音,象是深山古墓之中,午夜幽灵的怨叹,使人毛骨悚然。
他的心,似乎己随着这一声哀叹而住下沉落。
如果不是甘小梅站在身侧,如非他有上一次的经验,他真不敢相信这种叹息的声音是发自一个活人之口。
在这刹那之间,他感喟丛生……
人生,的确是一个谜,一个人,一个谜,以他自己来说,身世迷蒙,遭遇离奇,又何尝不是一个最大的谜!
“血谷主人”武功冠绝群伦,然而她却有着太多的哀怨……谜!
他也想到那些称他为少主的人,诸如“地灵夫人”,“逆旅怪客”,“虬须怪丐”……
等,又是些猜不透的谜!
甘小梅悄悄地道:“我妈来了!”
接着,高声唤了一声:“妈!”
回答的,又是一声凄绝而悠长的叹息,但似近在咫尺之间。
周靖四顾不见人影,有上一次的经验,他是见怪不怪了,朝着谷内恭施个礼道:“见过伯母!”
“血谷主人”阴冷低沉的声音道:“梅儿,他……”
“是女儿的意思带他进谷!”
“为什么?”
甘小梅朝周靖羞涩地一笑,道:“没有什么!”
“孩子,为娘足可作作前车之鉴”
“妈……”
以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她的脸红了,目光又不期然的瞟向了周靖,这神态表现在一个美赛天仙的少女身上,确实惹人遐思
周靖并非圣贤,虽然冷漠,但他一样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他的心猛烈地跳荡起来,他意识到甘小梅母女话中之意是什么!
他觉得没有勇气抗拒这即将面临的事实……甘小梅己然爱上了他。
这像是令人难以置信,又像是顺理成章。
“血谷主人”幽幽地道:“孩子,我相信你目光不错!”
甘小梅突有所悟地道:“妈,谷中有人来过?”
“不错!”
“是什么人?”
周靖精神一振,侧耳而听。
“血谷主人”平静地道:“故人!”
“谁?”
“鬼影子!”
“鬼影子是谁?”
“你父生前的侍童!”
甘小梅神色大变,激动地道:“妈,你说父亲生前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声栗人的叹息,随道:“孩子,你毋须隐瞒了,我已知道一切,孩子,这没有什么,我的泪早已流光了,情感,早已枯竭了,你怕我受不了,是吗?可是我默默地承受了,孩子,一个业己创痕累累的人,何在乎再加上一刀呢?”
这番话,听得周靖象置身冰窟之中,透心皆寒。
该身多么沉后的话语。
甘小梅眼眶一红,哀声道:“妈,是那什么叫‘鬼影子’的人告诉你的?”
“不错!”
“他抢了周靖的‘血心,就是为了搬弄这番口舌……”
“孩子,他是对的,这是他的苦心,你该感谢他!”
“他目的何在?”
“他求我帮他解开你父亲被害之谜!”
“谜?”
“不错,你父亲己练成‘金刚不坏神功’,照理无人能予以杀害,可是,他死了,武林中谁具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身手,能摧毁一个练有‘金刚不坏神功’的人,没有,可以武断地说不会有,然而,你父亲被害了,这便是谜!”
甘小梅含蕴在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悲声道:“妈,您怎么说?”
“我一样无从想象!”
“妈,女儿誓必找出凶手,为父报仇……”
“孩子,你得先做完一件事!”
“什么事?”
“务必要寻回你的哥哥!”
甘小梅粉脸上的肌肉,急速地一阵抽动,她的心碎了,她的哥甘江早己不在人世了,然而,她怎么敢说出来呢?
周靖心头巨震,几乎站不稳身形,额角顿时现汗,目光朝甘小梅瞟了过去,甘小梅微一挤眼,示意他镇静。
“孩子,怎么不说话?”
“妈,我己尽了最大的力量寻找,可是……”
“可是什么?”
“毫无端倪!”
“血谷主人”的声音凄哽了:“孩子,你必须找到他,一个月之内,我必须见到他,一个月记住……”
“妈……”
“梅儿,妈妈为了两个希望而活到今天,我不能丧失后一个希望,否则死不瞑自!”
甘小梅连退了数步,泪水颗颗而下,她能说什么?她能为这世间最不幸的女人……她的母亲做些什么?
周靖颤栗了,虽然他不能看到“血谷主人”的面目,但,他想象得到她面上的表情一定使人不忍卒睹,这是人生的哀歌,也是绝望的呼唤。
他知道所谓两个希望,一个是丈夫……“玉面无敌”甘祖年,另一个是爱子甘江。
丈夫死了,第一个希望破灭。
于是,她盼望着第二个给她生之力量的希望。
她怎知道她的第二个希望己早落空了呢?
如果,当她知道甘江的死讯,她还能活下去吗?
甘小梅尽量把声音装成平和地道:“妈,我会尽力……”
“孩子,妈说一个月!”
甘小梅芳容一惨,道:“妈,为什么一定要限令一个月?”
一般可怕的沉默,“血谷主人”的声音才又响起:“孩子……妈度日如年,一个月的时间,在我来说太长了……”
甘小梅芳心尽碎,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她能说什么呢?她的哥哥甘江永远也寻不回来了,她知道母亲话中之意,暗示着生趣己绝,可能活不了一个月,这是断肠的声音啊!
周靖此刻无法说出心里的感受。
他觉得那些话不象是出自名倾武林的“血谷主人”之口,那不象是一个具有盖世功力的高手,而是象一个平凡的遭遇奇惨的女人,发出绝望的哀鸣。
但,他对“血谷主人”与“玉面无敌”之间的真正关系,以及如何演变成目前这种态势,有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他只看到了一个表面的影子,其余仍然是一个猜不透的谜。
甘小梅止住悲啼,颓然地道:“家母去了!”
带雨梨花之容,倍觉楚楚动人。……
甘小梅刚止住泪水,又告颗颗滚落。
“弟弟……”
随着这一声悲唤,她象一个无助的女孩子,扑向周靖怀中,周靖本能地张臂迎住,他没有软玉温香的感觉,因为悲哀的气氛己统治了一切。
甘小梅抽咽了一阵之后,轻轻挣出周靖的怀抱,粉面上飞起了两朵红晕。
周靖也在刹那之间,似乎领略到了某一种意味,俊面一阵灼热,心也在此刻剧烈地跳荡起来,他甚至不敢对她直视。
“弟弟,我……”
“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你让我叫你弟弟,永远的?”
“当然,我与义兄……”
“你不会遗弃我?”
“遗弃,什么意思?”
“比如说,有一天,你……你不再叫我姐姐,你远远地离开了……”
周靖若有所感地心头一震,道:“不会的!”
“你永远爱我?”
这句话低得几乎无法听清,螓首随着垂到胸前。
周靖冲口而出道:“我会的!”
话方出口,立感不安,他想到了未婚妻易秀云,虽然他俩因一场误会而决裂,但内心中那一份原始的情感与道义,并未消失,口头上,他不愿重修旧好,在潜意识中,一种愧疚的观念,使他常常不期然地想到她,也想到“圣剑飞虹”易斌临终的遗言。
他感到不安!
她觉得自己己陷入一种痛苦的矛盾情绪之中。
甘小梅抬起头来,眼中散发着万般情意,娇羞道:“弟弟,我们出谷吧!”
周靖愕然道:“什么,出谷?”
“是呀!”
“你不进去看看令堂大人?”
“不用!”
“为什么?”
“你不听见家母说的,一月之内,必须寻到家兄……”
说着,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周靖剑眉紧蹙,道:“这……”
“我们出去再谈!”
两人出了秘径,来到峰脚之下,周靖迫不及待地道:“姐姐,这件事的确棘手,如何向令堂交代呢?”
甘小梅凄然道:“我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把实清向令堂禀陈?”
“家母……受不了这打击,她为了家兄而苟延生命……”
“我是否可以知道得稍多一点?”
甘小梅沉思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家母是个情海断肠人,遭遇奇惨,生趣早失,只是为了使‘血谷’一脉能延续下去,她苟延到了现在。她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家兄身上!”
“义兄甘江何以会离开‘血谷’?”
“这……我该怎么说才好,家丑不可外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