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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痛苦的呻吟变成了微弱的呼救声。那人竟像是发现了张小果。
张小果吓得一个趔趄,拔腿就往回跑,跑出几步又觉得不对劲,慢慢退了回去。
她左思右想纠结半天终于决定悄悄过去一探究竟。
张小果使出浑身解数几乎将张云凡与十三叔教她的所有绝活用上才勉强将她的气息掩藏在洞穴里呼呼而过的风声之中。
她贴着地面慢慢往前爬去,约摸爬了一刻钟,只觉洞穴渐渐变得宽敞。
闪烁的火光之下果真别有一番洞天。
张小果静静听了一会儿确认洞里除了她与那个发出怪声的人之外再无生物,才从地上爬起沿着火光慢慢走了进去。
火光之下那一幕,却让她沾满黄泥的脸骤然间变得惨白无比,简直比鬼还难看。
陶瓮里的男人
石洞长宽约摸一丈,洞内灯火通明。轻纱帐,白玉床,半空悬着一只足有五尺高的大陶瓮。
瓮内困着一只怪物,披头散发,满脸磕磕巴巴竟无一块相像的皮肤,两只巨大的黑窟窿正死死盯着张小果,干涸糙裂的嘴唇似乎嚅了嚅却再不发出呻吟。
张小果一直以来觉得自己的胆子已经够大。如果此刻在她眼前的是一只真的怪物,她必定已经拔出双刀朝它要害拼力攻过去。可是,困在瓮里的怪物竟然是个人!
她从来不曾想到一个人能被折磨成这样。
张小果站在洞口瑟瑟发抖,全身力气好似瞬间被人抽空了一般,无论如何抬不起手去拔腰间的短刀。
这种恐惧几乎让她窒息。冷汗早已将她脊背浸湿。
张小果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虽不知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但是她心里清楚那个人必定变态无比,万一被他发现洞内或许就会多出一只大陶瓮。
张小果不忍再看陶瓮里的人,决心沿着石洞退回去。
若非深仇大恨,何人能残忍变态至此。
这滩浑水不能趟也趟不得。
十三叔被迫隐姓埋名藏身如花寨十几年,就是因为当初趟了一滩不该趟的浑水。
他屡屡告诫张小果:做大侠的代价就是将性命时刻抵在刀尖上。
张小果不想做大侠,也做不了大侠。
她转身走出三步,却又停了下来。
陶瓮里的男人见张小果要走,终于激动起来,抖着嘴唇发出无比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是用力扯裂破布条那种感觉,“求姑娘救救老夫,救救老夫……”
张小果骤然一惊,轻声道:“不是我不想救前辈,只是我……”
“你只要杀了老夫就好,求你杀了我吧。”陶瓮里的男人见张小果犹豫不决,哭颤着声道:“老夫被他削去手脚,震裂全身经脉,剜去双眼困在这个养满毒虫的陶瓮里已经十年了,十年了!”
张小果浑身一颤,只觉一股寒气直逼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留着老夫的舌头就是为了那件事,他知我必定不敢咬舌自荆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终于等到了人,姑娘,老夫求你过来。”陶瓮里的男人悲愤交加,用他那双毫无生气的黑窟窿直直盯着张小果,透出无限渴求,求死的渴求。
一个人即便心肠再硬,面对这般情形怕是再无任何理由拒绝。
何况张小果的心本就不硬。
石洞对面有扇铁门。
张小果悄悄走过去透过铁门缝隙仔细看了看,走到陶瓮下低声问道:“前辈想说什么话?”
陶瓮里的男人颤着声道:“姑娘是个好人呐。你且听我说来……姑娘快杀了老夫然后从石洞回去,走到底往回退三尺,石洞右侧有块凸起的机关你按一下上面的门就会开。姑娘快杀了老夫,再不杀就来不及了。”
张小果浑身一怔,握着短刀的手不停颤抖着。
人在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若是恶人便也罢了,可是这个人如此可怜叫她怎忍心下得去手。
“姑娘老夫求你杀了我,快杀了我!”陶瓮里的男人声嘶力竭的呐喊,颤抖的声音中透出无限的恐惧与绝望。
脸色越来越白,心跳越来越快,张小果知道铁门那头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再不动手或许真的来不及了。
“前辈对不起。”眼泪潸然而落,张小果高高跃起,将短刀刺入了他的天灵盖。
“痛快,哈哈痛快……”陶瓮里的男人大笑三声便断了气,干涸的嘴唇微微翘着,十年的折磨终究在这一刻停止,解脱比生不如死快活。
张小果握紧短刀,一头扎入黑幕沿着石洞飞奔逃离而去。
百家帮或许已经烧成灰烬,但是回去比留在这里安全。
张小果拼了命的跑,很快就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紧跟着便听到石洞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跑到石洞尽头往回退三尺,右侧石壁上有块凸起的机关。
张小果半蹲下身子,伸手在石壁上摸了摸,果真有块圆圆的凸起。
当下大喜,赶紧用力按了下去。
但听得“轰”一声,头顶“噼噼啪啪”掉落一堆木炭。
她捂住鼻子往后退一步,拔出短刀纵身跃了上去。
一面将短刀插入石壁借力,一面施展轻功往上提,终于抢先一步爬出了密道。
眼前一双黑色缎靴,金丝镶边,不染丁点杂尘。
华贵的紫红色锦袍盖至鞋面。
张小果暗呼一声“不妙”,真是前有虎后有鬼,可虎却要比鬼好一些。
于是,她迅速爬出洞口,对着风尘嘿嘿一笑,黑乎乎的脸白森森的牙,俨然是从煤堆里滚出。
两只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透着狡黠与调皮。
风尘公子有洁癖,他必定不敢抓我。
风尘背着手打量她,长眉越锁越紧。他委实想不到女人竟能脏成如此。
张小果见他果真有所避讳,笑得更欢了,屁股一拍准备开溜。
“咚咚咚”三声。
张小果只觉后背被人一点,整个身子就僵住了。
她料想风尘公子不敢抓自己,却不曾想到他竟丢银子点穴。
有钱公子就是奢侈,浪费,败家子,真是浪费!
风尘踱至她跟前,唇角一掀泛起一抹优雅无比的笑,“小果姑娘身手太快,在下只好请人将你抬回去。”
语落,周围立即飞出几只花蝴蝶用一只大大的布袋将她罩住,扛走了。
焦黑的房梁摇摇欲坠,终于“扑通”一声掉落,正巧将密室入口封祝
外头响起抱怨声。
小九一面赌气似地碾着地上一截木炭棒,一面抱怨道:“少爷,我就说快一点嘛,你看看好戏又没瞧着。偏偏要去江州找那个什么花魁的,你又不喜欢她……”
萧月白摇摇头,道:“可惜了,竟又错过一出好戏。”
小九碾碎一根木炭,换一根接着碾,“真不晓得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少爷的。”
萧月白似笑非笑地低头看他,须臾,长眉一轩道:“今日就回伏龙谷。”
小九一愣,少爷这是在赶自己走呢。
伏龙谷里只有少爷的怪师父,那老头儿脾气可怪着呢,天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兴起把咱当药引子炼药了。
小九浑身一抖,赶紧赔上笑脸去追自家主子,“少爷少爷,小九不念不念还不成嘛。”
******
云州城外三十里有片翠竹林。
方圆五里内,举目望去皆是连绵不绝的翠竹,故而得名:竹海。
竹海中心处有座墨瓦白墙的大宅子,正是星月谷设在云州的别院—听竹轩。
园内甚为清幽,风起时,唯闻竹叶“沙沙”摩挲之声,心如静水。
“一个女人怎能脏成这样,恶心死了。”东厢房内突然传出惊恐声。
“鸳鸯你先退下。”一个年轻女子在床边坐下,但见她长相清丽,双眉修长,眉宇间透出三分英气。
她伸手解开张小果的衣扣,一面回头对着满脸惊恐的少女吩咐道:“你去端些热水来,如此模样公子见了定要责备。”
“公子怎会带回这么脏这么丑的女人!”叫鸳鸯的少女极端鄙视地冲着张小果吐了吐舌头,飞快跑出房去。
张小果红着脸任由那年轻女子替她轻轻擦去脸上污渍,脱光衣服泡到木桶里彻底洗干净,又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无比的白裙子。
“我叫白鹤,方才那位是我妹妹叫鸳鸯。”白鹤一面替张小果梳头,一面含笑说道。
自打十三岁之后,张小果便不肯再让娘亲替她洗澡,今日竟被个陌生女子脱光衣服,当真有些不自在,只羞红着脸点了点头。
白鹤歪着脑袋打量她,见洗净之后的她娇羞之中自带了一股纯真,倒也有几分耐看的精致,笑着点点头,将她头发挽了个少女发髻。
“姑娘家中可是做煤炭生意的?”白鹤笑吟吟地问她,想着既是公子特意从云州带回的姑娘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不妨与她交好一些,日后定对自己有利。
张小果眼珠子一转旋即想到定是刚才她那黑乎乎的模样让白鹤有所误解,嘻嘻一笑,问道:“姐姐是想买炭?买几斤?一千斤以上给你优惠。”
一千斤煤炭!唇角不自觉抽一抽,白鹤心内道:公子素来喜欢干净,弄一千斤黑乎乎的煤炭回来,公子决计会发狂。
她往张小果发髻上插入一支白玉簪子,拉起她左看右看细细一通打量,赞道:“真是人靠衣装,佛要金装,姑娘一打扮简直……”
白鹤抿一抿唇却又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女人自然要靠打扮,可若是打扮得不好反倒会成笑话。她想起公子带张小果回听竹轩时那张厚厚的脂粉脸,不禁暗自觉得可笑,殊不知那张脸可是张小果折腾半日的“易容术”。
张小果低头看看身上纤尘不染的白裙子,心内一笑,计上心头。
紫藤、绿萝、芍药再加上鸳鸯、白鹤……这星月谷取名字还真有意思!
张小果躺在园内竹榻上,拎起一串葡萄,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粒放入嘴中,顺便将手往裙摆上一搓,翩翩白裙立即印上了一块污渍。
风尘公子既然说咱是听竹轩的贵客,咱就不必客气,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吃饱喝足顺带看看风尘公子究竟想做什么。
“公子。”白鹤远远地望一眼张小果侧影,笑着向风尘见礼,自觉如此清秀可人的妆扮应能入得了公子的慧眼。
“鹤儿辛苦了。”风尘淡淡一笑,起身往园子走去。
张小果听到脚步声,侧头一瞥见来人正是风尘,赶紧抓起一只剥好的橘子塞到嘴里,轻轻一咬,橘汁顿时顺着下巴滴滴答答落到洁白无暇的长裙上。
她笑眯眯地从榻上坐起,飞一般奔向风尘,将半只湿哒哒的橘子献宝似地递给他,“橘子好甜。”
长眉不自觉开始抽动,这个女人……真是脏到无药可救!
张小果心里坏笑:风尘公子有洁癖,我脏,脏不死你……
听竹轩遇亲人
当张小果将手里半只肉汁横流的桔子献宝似的递给风尘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拔下头顶那支玉簪子朝她胸口砸了过去。
“咚”一声,玉簪子落地,其上那粒鹌鹑蛋大小的明珠骨碌碌滚出老远。
张小果眼珠子一瞪,脸都青了。
这根玉簪子起码值千两银子,败家子啊,真是败家子!
她轻吸一口气,极端鄙视地朝风尘看去,却见他依然浅浅地笑着,如墨的长发失去发簪束缚顿时如一匹黑色锦缎顺着肩头滑下,泛着淡淡的动人光泽。
熟悉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钻入她的鼻子,幽幽的,似花香却又不像,直觉世上应该找不出一种花能有如此特殊的香味,沁人心脾,闻一闻似乎就能上瘾。
张小果看得两眼发直,曾经以为张羽翎该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如今看来真是江湖遍地桃花开,信手一拈就能拈来一朵。
可花儿开得太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