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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正修忽然有些烦躁,还来做什么?还要他伪装多久?他虽然是个伪君子,可在她面前伪装,好累。他忍不住冲口而出:“不要再来了。”
小桃愣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终于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声音有些发抖地问着:“公子,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我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公子安好,就好了。”
祁正修冷冷说道:“我很好,你可以安心了?你还是回去做好你的瑶月姑娘,一个时辰十两银子的清谈,一炷香二两银子的执手,才是姑娘的身价,而不是和我在这里废话。我给不了你银子打赏。”祁正修自己也不知道嘴里说了些什么,他只想用最简短的话,让她赶紧回去。她在这里的每一刻,他的心上都像有座山在压着。
小桃往后退了两步,心像被绞碎了,这么尖刻的话,是从她一心惦念的人嘴里说出来的吗?小桃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所有的委屈一刹那全都涌了出来,她再也抑制不住说道:“祁公子,我是脏,我也贱。当初在何府我也没有敢妄想什么,如今做了官妓,我更不敢奢望。可做官妓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愿意在花月坊里卖笑。可如果不去清谈、执手,我怎么能出来见公子?我只能咬着牙去接三天的客,才能换三个时辰,出来看看公子!”
祁正修的心像被什么抽空了,几乎站立不稳。过了半晌,他的尖刻紧紧逼上:“以后你还是省省,不要这么自不量力。我不需要你来看望。”
小桃的心一堵,从袖子里拿出丝帕抹了抹眼泪,含泪说道:“好,我知道了。”说完又贪婪地细细看了看祁正修的背影,扭头跑了出去。
祁正修转身,听着小桃的脚步声远去,他的心里起伏跌宕,无法平静。伸手扶住了书桌,脑子却一片空白。为什么要这么傻?他受不了这个。
小桃向外跑出了两扇门,这里没有下人,小桃靠着墙抹着止不住的泪。祁公子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虽然他心情不好,可她也委屈啊。为了看他,她付出了多少艰辛?
过了许久,小桃的心情才渐渐平缓了些,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越到门口,小桃的心越有些不舍,这道门出去,不知道下次又得什么时候才能见祁公子。小桃又开始不甘,她发现自己对祁公子真是有着没底线的贱性。不论他怎么对她,她都生不起气来。纠结许久,忽然发现袖里的帕子不见了,小桃心里跳了一下,竟然还有点小小的喜悦,正好可以顺着原路回去再偷偷看一眼。
小桃放轻了脚步,一边找帕子,一边往回走着,快到了书房门口,小桃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步子放得极轻,探过了头看着书房里。
书房里香熏的烟雾渐渐散去,祁公子正坐在书桌前,眼睛定定看着门口。小桃心里一抖,完了,这下被祁公子看到了,只好稳稳走进屋里,正准备对祁公子说她只是来找帕子的,祁公子却先开了口:“方才的姑娘走了吗?”
小桃一愣,祁公子是正看着自己呀,怎么问了这句话?不由又往前走了两步,祁公子的眉头皱了起来,侧着耳朵,脸色有些惨白:“小桃,是你吗?”
小桃的心猛地抽紧了,她已经和祁公子只有三步的距离了,祁公子还是盯着前方,却双目无神,似乎只在用耳朵捕捉着她的脚步。他怎么了?小桃全身开始泛凉。
感觉到小桃的靠近,祁正修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小桃,声音有些不稳:“你又回来做什么?”
小桃的心一抽,快步走到祁公子身边扯上了他的袖子,转到了他面前急急地问着:“祁公子,你怎么了?你看不到我吗?”
祁正修匆匆又转过身去,用力甩开小桃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却撞到了书桌的角上,“砰”的一声。祁正修忙又继续往前走,但是前面有凳子,祁正修一个趔趄,跌在了一旁。心,忽然凉得有些麻。
小桃扑过去,扶着祁正修的胳膊,急得都有些变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祁正修生硬地把小桃的手掰开,冲着她冷笑道:“你不是想看我吗?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嗯?”
小桃拼命摇着头,她不想看到,她怎么会想看到祁公子这个样子?她做梦都想不到啊。小桃握住祁公子的手,眼泪落了下来:“公子,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擦了擦眼泪,小桃忽然想到了那个游医,忙说道,“公子,我们去找越州那个名医,他一定能治好你,一定能——”
“够了!”祁正修低吼道,“你非要让我一点耐心都没有吗?叶小桃,你能不能滚出去?!”
“不能!”小桃的倔脾气上来了,忍泪说道,“从今以后,我都不会滚。我就要陪着你!”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可以这么坚定地和祁公子说话。
祁正修的心像被什么撕磨一样难受,他第一次有种想落荒而逃的仓皇,即便是濠州失守,他也没这么仓皇过,祁正修急着站起来要走出去,未料脚下又一个不稳,小桃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祁正修的眉心一蹙,他的自尊容不得自己这么窘迫的样子被小桃看到。寒意从脚底泛起,祁正修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用力把小桃推了出去,声音凉得彻骨:“你走!我不需要你可怜!”
小桃的身子像飘起来似的“砰”地撞到了屋里的柱子上,巨大的冲力撞得小桃跌在了柱子旁,背后痛得要命,小桃几乎晕了过去,半晌说不出话。
祁正修听着四下没了动静,心里一凉,没有说话,耳朵搜索着小桃的细微动静。小桃疼得几乎背过气,呼吸都不畅快。祁正修听了半晌都没有小桃的声息,终于着了慌,伸手摸索着:“小桃!”声音虽寒凉,却有着寸寸焦灼。
小桃看着寻找自己的祁公子,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祁公子,他那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怎么能看不见?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心疼,难过,酸涩像洪水一样泛上了小桃的心,把她所有的矜持、所有的腼腆、所有的疼痛都湮没得不见踪迹,她只想让他好过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小桃摇晃着站起身来,鼓足了勇气,从背后紧紧抱上了祁正修的腰,声音微微颤着:“公子,我在。”
祁正修被小桃突然抱着,身子僵在了那里,他很想抽身走人,可小桃那软软的手,暖暖的气息,他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力气抬手去扯开她。
小桃的声音柔柔得像自言自语一样:“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只是喜欢。从在云湾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
祁正修怔在了那里,云湾村?他去过吗?哦,似乎是去过,那年周朝的宜城节度使高权英和夫人突然死在边境上,宜城是周朝和大唐接壤的地方,高权英夫妇的突然暴毙,周朝怀疑是大唐所为,两国交涉许久,最后各派一方,让他和赵匡义一同去宜城先行勘察一番。当时是从歙州取道,经过洪都府,然后去的宜城。在歙州,似乎是经过了云湾村。是那个找不开银子的渡女?她从那个时候就等着自己?祁正修的心有点麻。
小桃继续说道:“从云湾村到金陵,我不停地打听着,只要能离公子近一点,我都会竭力去做。去卖酒,重逢了公子;做舞姬,可以有机会见到公子;服侍大小姐,可以时常见到公子。我的心一直不变,从开始,到现在,不论公子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小桃憋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好久了,她喜欢祁正修,没有止境、没有底线地喜欢。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唯一的一个男人,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怎么会在乎他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小桃的话,每一句都让祁正修的心一阵颤,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这个女子的每句话都扯得他心里酥酥麻麻,有些酸涩有些震颤。在他的世界里,本来只容得下战事和谋算,可这些话,让他心里生出了一种罕见的旖旎之情。
他以为的巧合,原来不是巧合,是她一直用心的结果。祁正修的眼前,闪过濠州城外,他送她香囊时她羞怯的神色;在河边,他挥手下令射杀她和赵匡义的情形;在涡口的水边,她在朝阳里那一抹明艳;在这里,她在他身下婉转承受祁正修有些喘不上气,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这么多影子?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他已经成了个废人,除了连累她没有别的。祁正修手背上的青筋跳突起来,把小桃揽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点点扯了下去,声音依旧清冷:“但我不喜欢你。”
六个字,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小桃的心上。小桃走到了祁正修面前,吸了口气,轻轻吐出了三个字:“没关系。”倔强地又补了句,“我喜欢你就够了。”
祁正修的心突了一下,白皙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红晕。一刹间竟不知道怎么应对。
小桃看着眼前白衣墨发的男人,心跳得很快。从前,她看到他就会微微紧张,她怕和他对视,被他看得无处遁形般仓皇。他的目光,似乎能明了她的一切,可她却看不懂他。
如今,她不怕他看,她已经豁出去所有的自尊,所有的脸面,向他吐露了自己的心事,这份心事,从第一次见他,一直到如今,已经压得她要喘不上气。她要亲口告诉他,她就是喜欢了,无论他怎样,她都喜欢。
过了半晌,祁正修抬手扶上了小桃的肩,胸腔有些起伏,却始终没有说话。
小桃抬眸看着祁正修,他的眉头锁得很深,小桃忍不住抬手抚上了祁正修的眉心。柔柔的手指触碰到他的一刹,祁正修的心“怦”地一下,好像什么坍塌了似的,没有任何思绪,他情不自禁俯身下去,去搜索怀里人的唇。
小桃的心飞快而欢悦地跳了起来,她主动迎了上去,他看不到她,可她可以看到他啊。他找不到她,但她可以找到他!
唇齿相触的一瞬,祁正修整个人都有些狂乱,他抑制不住自己,去揉着怀里的女人,他整个人都绷得有些紧,只有怀里的清凉,让他情不自禁地一头扎进去,化进去。
小桃第一次勇敢地抚上了祁正修的背,她只想告诉他,她不是同情,她是喜欢,那抹喜欢,就像云湾村那清凉入骨的水,缠上了就舍不了地投入。不管他怎样,她都想把自己的一切给了他。小桃吻上了祁正修的脸颊,脖子,祁正修的嗓子发干,更加用力地揉着小桃。他的脑子很空,第一次有些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想要她,很想。
小桃勇敢地抬起了手,去解祁正修的衣襟。他看不到,她可以主动。带子解开的瞬间,凉风一吹,祁正修从刚才的情欲混乱中清醒了过来,他在做什么?他都这个样子了,还凭什么要她?他真是个混账。祁正修把小桃推开,微颤着手把衣襟重新系上。
小桃看着祁正修的目光有几分茫然,还有几分迷离,声音有丝细细的笃定:“公子,你心里也有我的。”
祁正修的心被戳中般一震,脸色沉了下来,硬着心肠说道:“你想多了。情绪上来,这里的丫头,随便拉一个我也会这么做。”
祁正修的话像刺一样扎得小桃生疼,小桃咬着唇坚持说道:“不会,你不会。”
第46章 无心反入上三堂 有情空余李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