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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舒钰一听声儿就有点生理厌恶,闭了闭眼睛和崔舒锦一起扭过头去,果然看见还是如常打扮,只是脸上多了许多青胡茬、眼神也比寻常犀利疯狂的岳明哲笑着朝她们走来。
大约是她们挡住了岳明哲的视线,不然崔舒钰觉着要是让他看见了陆清晏在这里,应该会炸吧……
诚然岳家已经轰然倒塌,她们太傅府也和她姑姑崔诗湘断绝了关系,可毕竟还有着血缘之亲,如今岳明哲变成这样,她们总不能翻来不认人,转身就走吧?
虽然崔舒钰一看见他就想起自己博文阁里碎掉的那些摆件,可坦率讲岳明哲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做了助攻,况且岳明哲毕竟是崔舒锦第一个倾心爱过的男子,崔舒钰觉着一个招呼还是打得的。
岳明哲方才就见到崔舒锦坐在亭子里听那个白衣公子弹琴了,那样的眼神分明就是当年落在他身上的!如果那时候他选了崔舒锦的话,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不甘心,他不甘心。
父亲被处死,大哥畏罪自杀,大嫂早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他们岳家就只剩下他和他那个早已歇斯底里的娘亲了。对于岳明哲来说,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没想到今日强撑着出门散心,竟然又碰见崔家的两个姑娘。
这两个人里,一个是当初对他爱慕到死去活来、一颦一笑都带着浓浓爱意的崔舒锦,一个是他试图追求,却因此亲手葬送了岳家的崔舒钰,他已经家破人亡,而她们却还好好的,这凭什么?
长亭里,端坐在绿绮琴边一白一蓝的两个人影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长亭外的动静。
“殿下喝茶。”邢景秋沏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自如,看得出不但琴弹得好,沏茶也是一把好手,此时正将一杯清茶恭恭敬敬地递到陆清晏面前。
“客气。”陆清晏垂眼看着邢景秋将青瓷茶杯轻轻放在自己面前,这才仿若漫不经心一般抬起眼眸,语气也不甚闲淡,“令尊大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景公子竟然会在此地为人沏茶吧?”
邢景秋原本流畅的动作猛地一僵。
“殿下可否高抬贵手,莫要在崔三姑娘和崔二姑娘面前揭穿景某?”
揭穿?陆清晏觉着这话实在说得有些好笑。
“青州景家的少主已经失踪一年有余,景家家主悬赏寻人也有大半年之久了,景公子待在青州,竟然委身于太傅府中甘心当一名小小的琴师?”
想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可以,可前提是他需要知道,堂堂青州景家的少主人景行,不好好在青州待着,反而隐姓埋名地躲在太傅府中究竟想要做什么。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陆清晏不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第94章 景行()
地处江南的青州一直是大业除了京城以外最为繁盛富庶的地方; 而提到青州,就不得不叫人想到青州景家。
据说景家的老祖宗当年也是跟随开国皇帝征战四方的功臣,最善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待天下初定、开国皇帝论功行赏的时候,景家的老祖宗却没有留在京中为官; 而是选择携着妻儿归隐山林。因为圣人当初封其为景侯; 遂以景为姓; 因为经商得当; 渐渐成为了青州最有头脸的望族。
因此,景家虽然早就远离了权力的漩涡,在大业却一直流传着白衣王侯的说法。又因为大业本就不重农抑商,商人地位同他人无异; 景家俨然成了江南的地头蛇、土皇帝。
不过这些都是民间的说法罢了; 陆清晏作为皇室中人; 自然是知道些寻常百姓不知道的事情。譬如景家一直同皇室关系匪浅,皇室也常常将采办的大事交给景家去办,偶有微服南下的皇室成员; 往往也会在景家住下。说青州景家是江南的地头蛇、土皇帝,倒不如说他们是大业最大也是最隐秘的皇商。
朝堂是一盘大棋,而景家则是在野的一枚最重要的棋子。
前年陆清晏同太子陆清昭下江南的时候; 就住在青州景家,自然是见过景行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逐渐插手到景家同皇室之间的事务中去了,当时景家的家主令景行负责接待太子一行人; 大抵上也是存了要将家业交到他手上的心思。
景行气度风雅,家教极好,又善音律,陆清晏住在青州的时候,也算同他相处愉快,对景行的印象也很深刻。
后来水患严重,他们辞别了景家继续南下,在路途中听说景家的少主人在开仓救济百姓的时候出了点事情失踪了,还想着不知道往后景家后继无人该如何是好,没想到再见到竟然是在京城,也没想到景行已经不是景行了,他变成了邢景秋,隐姓埋名做了太傅府名不见经传的琴师。
陆清晏还等着景行的回答呢,哪知道长亭外的口角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只听见崔舒锦厉声地呵斥了一句躲开岳明哲伸过来要拉她的手,岳明哲一张布满了青胡茬的脸就暴露在了陆清晏的面前。
崔舒钰看着岳明哲这么臭不要脸的举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话就说话,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做什么?岳明哲该不是真的神经错乱了吧?她正要往前迈一步挡在自家堂姐面前,胳膊忽然被一道打身后而来的力量猛地拽了一下,余光扫到半截蓝色的袖子,心里立刻有了底。
陆清晏将莽撞的小姑娘拉在身后挡住,抬眼朝岳明哲看去。
他的小姑娘实在太不叫人省心了,竟然想着自己挡在崔舒锦面前,崔舒锦需得人保护,难道她就不需要了么,她不知道自己往后就是祁王妃了吗?
岳明哲刚才是真没看见陆清晏,若是他早看见了,这会儿也不可能上赶子跑过来找崔舒锦和崔舒钰的不痛快,他现在看到陆清晏,是又痛恨又惧怕。痛恨的是陆清晏旧事重提,害得他家破人亡,自己的一辈子也毁了,怎么想怎么觉得陆清晏做出这样的事是为了报复;惧怕的是陆清晏平日虽然落得一个贤王的称号,可他却是吃一堑长一智,知道但凡涉及到崔舒钰的事情,陆清晏必定出手毒辣,毫不留情。
“你在此处做什么?”
陆清晏问的是岳明哲,不过还没等岳明哲说话,被拉在陆清晏身后的崔舒钰就先抢着吱声了,“我和二姐还以为他只不过是过来打个招呼,哪知道他突然之间发了狂,伸手就要去拉我二姐,嘴里还说着些不着边际的下流话!”
所以她就自告奋勇的想要挡在崔舒锦的面前?
陆清晏看了一眼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些畏缩的岳明哲。对方此时已经丧失了曾让他担忧小姑娘要被迷惑去的风流倜傥,原本被器宇轩昂的外表掩饰掉的自私自利的嘴脸却越发明显起来,再加上他的衣着打扮十分邋遢,同当初那个月家二公子竟是判若两人。
岳明哲本来要去拉崔舒锦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他是恨陆清晏,也有些怕陆清晏,不过怕又怎么样,他现在早已无可失去,也不必再担忧什么。如果他不能好过,那别人也别想舒坦!
想到这儿,岳明哲直接越过了挡在前面的陆清晏,探着头尖声对脸上尽是嫌恶神色的崔舒锦喊道:“怎么,你现在不爱慕我,去爱慕那亭子里的小白脸了?原来崔家二房的没一个好种,男的好色风流,女的也水性杨花!”
这话说得实在是忒过分忒难听了,崔舒钰被陆清晏挡着正要从他身边探出头来骂岳明哲,崔舒锦先受不了了,却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维护邢景秋,“你胡说什么,那是我们府上的琴师邢先生!”才不是什么小白脸!
她现在竟是如此看重那个人么,竟然不在意他骂她水性杨花,而是先维护那人的名誉?说什么邢先生,连人家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就这样维护人家,崔舒锦果然是痴傻!
岳明哲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忽而更大声音地叫喊道:“你知道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哪门子邢先生,他姓景名行,是青州景家的少主!你们都被他骗了!景大公子,你才醒过来多久?不好好在青州待着,跑到京城来同我抢……唔……”
岳明哲还没说完,便翻了一个白眼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崔舒钰定睛一看,岳明哲倒下去的身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原是方才去安置马车的宛白赶过来了,一记手刀下去,将岳明哲直接敲晕了。
“殿下?”宛白这是先斩后奏了,不过他觉着自家殿下脸上的神色厌烦到不能再厌烦了,这么半天没出手,多半是因为嫌弃他要脏了自己的手,不然早就叫岳明哲闭嘴了。
陆清晏朝宛白点了点头,甚至没看倒在地上的岳明哲一眼,便拉着崔舒钰从他身侧走过去了,“将他塞了嘴吊在树上,捆得结实些。”
这人神经错乱到这地步了么?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崔舒钰没大听明白岳明哲跟乱码儿了似的一堆话,只当他是家破人亡受了太大的刺激,早就疯癫了,心里暗暗地觉得陆清晏这做法相当不错,这样疯疯癫癫的人果然不适合放出去祸害人,还是吊在树上安全些。
“你拉着我去哪儿?”崔舒钰觉着自己得安抚一下受到惊吓的二姐。昔日奉若神明的男子如今竟会变成这个模样,还真是一件幻灭的事情。
陆清晏没有回答她,只是牵着她的手走的更远些,“你二姐大概需要一个人静静。我知道一处景色别致,不如带你过去看看。”
崔舒锦却是将岳明哲的话听进了耳朵里,正呆立在原地,身边忽然传来一阵清淡熟悉的味道,下一刻那人修长莹润的手指已经握住了她的肩膀,眸子里也是沉沉地担忧,“你没事吧?”
青州景家……
崔舒锦僵硬地转过头来,看了身侧的邢景秋一眼。邢景秋,邱景行,或许她现在应该叫这个人一声“景公子?”
崔舒锦不似崔舒钰一般对诸事都不关心,生长在京城的权力中心太傅府里,自然是知道青州景家的。她不但知道,还知道些只有女子才会关注的八卦,譬如青州景家的家主娶的夫人是前州望族邱氏,再譬如这邱氏专房独宠了十数年,景家这一辈儿只得了一个独子,名叫景行。
以母为姓,倒念的名字,岳明哲不是信口开河,眼前这个人,确确实实是青州景家失踪了一年多的景家少主,景行。
“景……景公子。”
景行看她触电一样躲开自己的触碰,也是一僵,伸出的手不知道是该伸直好还是蜷起来好,心里也越发地没有底气起来。
当初他隐姓埋名来到太傅府,便是怕出现现在这个状况,哪知道纸包不住火,早晚还是要被知道的。
“除了名字,我同你说得其他的都是真的。”景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才好,“我确实是青州人,我也确实是来找人的。阿锦……我……”
崔舒锦却是摇了摇头,没让景行将话再说下去。其实他到底是谁又能怎么样呢,她认识的是这个人,无论是邢景秋,还是景行,他始终都是他啊。
只是今天岳明哲的出现也叫她惊觉了一件事,这觉悟叫她有些手足无措。阿钰说得是对的,她对他的心思……好像比她想的更多些……
原本没有一丝希望如同磐石一样死寂的心思忽然间有些动摇了,崔舒锦想要问一问他,景行是不是非要找到那个一面之缘的人,如果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