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寻到少夷时,少夷躺着人事不省,容貌已变化,找不出丝毫孩童时期的影子。独俗是只兽,辨物识人大多靠的是嗅觉,少夷样貌变了,对它而言没什么影响,反正气味还是熟悉的,能嗅出是她独一人的。
躺她边上的天孙,虽然躺着,也是讨人厌的模样。独俗不愿让少夷搁他边上,用尾巴卷了少女到背上,驮着她去了居所。
此时它看着少夷雀跃远去的背影。这当中她还不忘搂着它的脖子把它的鬃毛揉得乱糟糟。它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毛,心想要不要告诉她,其实在她尚未清醒的时候,文昌已经来看过她了。
甫一看到少夷卧床,文昌眉头一凛,不近人情的一张脸寒得独俗赶紧往边上挪了又挪。
待到走到近前,看清了少女的脸,文昌突然向后退了一大步。
他隔着这么一大步的距离,沉默地长久地注视着她。墨色的眼仁里盛着光,掠过风,晃晃悠悠,深不见底。
后来九凤像是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了,拉着文昌又像是一阵风似的走了。文昌离开前,像是又回头看了少夷一眼。
独俗看不懂,单单觉得那瞬间,这位冷漠的神祗,终于在人前显露出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人情味的东西。
其实九凤把容渊送到天宫时就已经后悔了。这破孩子是在凤麟洲出了事,一直明戳戳和文昌看不对眼的天君正好有了发作的由头,当即就要捉人拷问。
元菻跳出来力保文昌,又许诺天君必定调查清楚原委。天君碍不过女儿的面子,最终还是气咻咻地答应了。
文昌逃过一劫,神情却无松动,眉间目下都是沉色。九凤心想,他如此厌恶元菻,如今却又凭白欠了她好大一个人情,难免心情沉郁。
终于大事化小,众人各散。九凤内疚,正要去向文昌告声对不住,他却先蹙眉道:“少夷可安否?”
九凤一愣:“啊?不知道啊。”
她确实不知道。当时发现容渊时,他周身毫无伤痕,也无中毒迹象,却已经气若游丝。她拿不定主意,想着天宫人多力量大,急匆匆扛着人就来了。到底是忘了自己一开始是在寻少夷来着。
文昌不发一言,行色匆匆地走了。九凤赶紧跟上。行了一段路,她才后知后觉,敢情这家伙的臭脸是因为担心小丫头啊。
推开少夷居所的门,独俗悠然自在地趴在床边,瞧见是他们高兴地摇摇尾巴。再往里进,却看见一张天姿国色的脸。
九凤吃惊:“这,这是……”
独俗呜呜两声,肯定了她的猜想。
真是少夷?
九凤越发糊涂了,文昌却默然伸出手,缓缓靠近少女的侧脸。
终究是在离她发梢咫尺间顿住。也终究是没撤回手。
像是瞬间清醒,又像是执迷不悟。
三日后少夷清醒,欢天喜地地去玉明宫宣告自己改头换面的好消息。然而未至宫门,却先看见元菻满脸笑意地从里头出来了。
她似乎甚是高兴,并没留意到站在树影里的少夷,径自走了。
少夷却留意到她手里拿的一支箭媚。箭媚放置在炼制法器处,是文昌不许外人进出的地方。
元菻的笑容突然间生出刺目的意味。
少夷怔怔看着她走远,冷不防肩膀被轻轻拍了下。九凤上下打量她两眼,笑道:“昨天见你哼哼了两声,料着今个儿也该醒了,果然。身上可有哪处不舒服的?”
之后见了文昌,文昌连问好都没有,只让她把当天发生的事详尽叙述。少夷憋闷不已,噘着嘴说完了。末了忿忿不平道:“当时只想拉他一道去阎罗殿,省的留下害人。没想到都是他唬人,那丹丸确实是好东西。对了,趁着我昏睡,他是不是又在天君跟前恶人先告状了?”
九凤脸上浮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她摇头笑道:“没有。他又在别处惹了事,被天君关禁闭了。”
待少夷走了,她才看向文昌,托出心中疑问:“容渊的修为远高于少夷。为什么他至今昏迷不醒,少夷却安然无事呢?”
文昌却晃神了。低头看着方才少女停留的位置,想起她鼓着脸闷声闷气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嘴角漏了一丝笑意出来。
九凤:“?”
莫名其妙。
元菻借着调查的名目几乎每日都要来凤麟洲转转,再和文昌来一番巧遇。之前文昌对她避而不见,现如今竟也肯和她说上一两句话了。虽然态度仍疏远,但比之从前,元菻几乎要心花怒放。
她志得意满而归,少夷瞧着却越发觉得不顺眼。究其原因,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她苏醒后,文昌渐渐忙碌起来,除了日常应付元菻,其余时间都不知在何处。这天似乎终究是得了一点空闲,过问起了少夷之前落下的功课。
少夷心虚,吞吞吐吐的,将个《通玄真经》背得七零八落。
文昌向来不算严厉,可是碰到她这么怠惰的时候,也是要敛容敲打一番的。
少夷垂着脑袋,屏气凝神。
片刻之后听到文昌轻声说:“算了,今日先到这吧。”
少夷有些惊愕抬起头,正巧看见他抬手抚额,眼帘下浓浓黑影,显见的疲惫。
老宫人来禀:“帝君,天女来访。”
文昌摆摆手表示知晓。起身欲走,却听见少女在他身后忿忿不平道:“叔叔不是累了么?”
“既然累了,就该好好歇着。随意让其他人打发了天女就是,何必非要亲自陪着耗上小半日的光阴?”
她说这话字字阴阳怪气,咄咄逼人。她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偏偏胸口一团火烧得噼里啪啦,迫得她几乎无法思考。
文昌回身,神情似乎有些意外,容颜仍无双胜玉。她只看了一眼,又赶紧低头,咬牙忍下不知为何要流下的眼泪。
眼底灼热,语气却越发冷硬起来:“我的功课以后就不麻烦叔叔了,叔叔尽管去陪天女聊天。或煮茶或赏花,总归是比教我功课有趣得多。”
她一股脑地说完,头也不回地立即走远了。文昌立在原地,看她委屈又倔强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老宫人互看了一眼,又默默垂下了眼皮。
元菻往来凤麟洲已有一段时间,初初见到变换了形貌的少夷,很是吃了一惊。九凤解释道:“不过是文昌施的障眼法。这丫头心心念念着长大,姑且先让她开心几天吧。天女好心,可别在她跟前说漏了嘴。”
元菻自然答应了,初始的惊讶和妒忌化作了隐隐的可怜和放心。刚巧今日来凤麟洲,远远就看见丫头一阵风似的奔过来了。
她站住等少夷来行礼。少夷却像没看见她似的,目不斜视地过去了。
元菻噎了一噎。
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她调整好表情,巧笑倩兮地迎向走来的文昌。
文昌依旧是问了容渊的近况和调查的进度。元菻叹口气道:“容渊还是那副样子,不过脸色还好,请了老君来看,说是迟早会醒的。唉,也不知是不是拿这话来搪塞人呢。”
她等了等,文昌却并不接话。他平日里克制自持,几乎无漏洞可窥,可现在眼神却茫茫然,显然有些走神。
他看着的方向,正巧是她刚才遇着少夷的地方。
元菻眼皮一跳,脸上笑意更甚,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捏紧,泛出青白。
隔日她仍是来了,神色焦急悲痛,说是容渊突然不好了,天君又拍了桌子,说既然查不出头绪,那就按照先前的办法,捉拿了凤麟洲的人一个个拷问。
“天君这回是铁了心。我如何求情,他都不肯松口。没办法,只能烦请帝君通融,让两位宫人随我去天界走一趟吧。”
文昌脸上没显露出什么,只一双眼睛似寒星,凉意凛凛。元菻低头,眼角闪过一瞬即逝的森然笑意。
听闻了元菻带走两位老宫人的消息,少夷忙来找文昌。彼时九凤也在,瞧着也是来找文昌商量的。
文昌神色疲惫,语气却缓,拍了她的肩安慰道:“别担心,她们会没事的。”
少夷曾听九凤和辛说起过,这位淡泊物外的帝君,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声名在外。传说他和恶蛟搏斗两日夜后将其斩杀,之后直奔上清天与灵宝天尊谈经论道。神色自若,口出珠玑,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譬如此类的故事,着实不少。少夷喜欢听,常缠了他们一遍遍地说。
是的,他是文昌帝君,是她的叔叔,是顶顶厉害无所不能的神。
既然他允诺了,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心头的焦虑顿时通通都消散,少夷欢喜点头。此刻看她笑逐颜开,一副已经忘了还在生他气的模样,文昌有些无奈,却又禁不住抿了抿嘴角。
九凤:“?”
这家伙最近笑得次数太多了吧。莫名其妙。
老宫人被拘在天界,为了避嫌,无法直接探知她们的现状。好在鸿祯元君愿意时不时往来传递消息。如此约摸过了七八日,元君来告知文昌,天君下令用刑,两位宫人约摸吃了不少苦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隔天,元菻再来,说是宫人很是不配合,未免天君恼怒,只能再传少夷。
少夷到现在尚不知容渊已昏迷多日,若真让她去了天界,事情摊开,恐怕真是有去无回。
文昌直接拒绝,毫无转圜。
数千年前,他从人世回到天界,逐渐收敛了往日的锋芒,变成谦和却沉默的神。
到这一刻,他眼中的果决和凌厉几乎让元菻有些心惊。眼前这位帝君,虽言行淡泊,却分毫不减当年令风云变色的威势。
然而这心惊不过是一瞬,元菻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先前带走宫人时文昌虽然不悦,可也到底没出口阻拦。两厢对比,可见那个丫头在他心头的分量。
嫉妒像是某种水生植物,延伸出枝蔓,将念及此的元菻捆扎得几乎透不过气。颠沛流离几百年,重新回到天界,她以为能和文昌重新开始,没想到又来了个小丫头横插一脚。
她面上仍旧端庄,语气善解人意:“元菻也不忍帝君为难。可天君有令,我不敢违逆。不如这样吧,且先让我把那只独俗带走,待应付了差事,再把它送回来。”
少夷抱着独俗的脖子不肯撒手,九凤在旁好生劝解,少夷不听,只不放手:“独俗不会说话,去了能作什么用处?”
元菻默默打了个手势。她身后的两位天兵面上露出不耐表情,有用强之势。
独俗用鼻子蹭了蹭少夷,示意她安心。然后一甩尾巴,把少夷扔进九凤怀中,转身姿态潇洒地走了。
少夷终于忍不住大哭。
有谁用手轻抚她的发。
她呜咽抬头,看见这当中一直不发一言的文昌。他近日越发沉默,脸色添了几分青白,声音也暗哑。
他说:“再忍耐些时日,很快就好了。”
少夷很想问什么就要好了,文昌却已经转身离开。风灌进他的衣袍,脊梁仍挺直如冬松。
时间变得冗长难捱。文昌依然时常不见踪影,九凤却不再去往人世,鸿祯元君的到来已经成为少夷每日最期盼也最忐忑的事。
又一日,元君来了,看了看少夷,面有不忍之色。顿了半晌,终于还是说了:“独俗性烈,不愿受制于人,已被天君下令就地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