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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木强巴道:“也没什么不好带的,大家都有户外探险的经历,几乎没有什么矛盾,很容易就协调好大家之间的关系了。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毕竟你是第一次来西藏,怎么样,还习惯吗?”
肖恩掰着指头道:“习惯啊,你瞧,张立、岳阳、巴桑、你、敏敏、黎先生、张翔、亚拉法师、教官,几乎一半多的人都会说英文,我没什么不习惯的,而且我也会说中文嘛。”说着,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发音道:“你好!”
卓木强巴笑了笑,黎定明道:“肖先生其实对生物学研究很深的,刚才我们正在谈亚马逊丛林里那些神奇生物……”
卓木强巴道:“哦,我差点忘了,定明也是动物学家呢。”
黎定明补充道:“两栖类。”
三人聊了一会儿,直到吕竞男将卓木强巴叫过去,如今吕竞男、胡杨队长、卓木强巴和严勇四人是这支队伍的总决策者,很多事情都是通过他们四人讨论决定的,其余队员私下里称呼这四人为四巨头。
四人又商议了一番,就是否对人员座次做出调整,还有明天的行程与休息时间等一些细节问题做了计划,然后卓木强巴才回到船头,和唐敏聊了一会儿,唐敏倦了,枕在卓木强巴大腿上睡着了,看着酣睡的敏敏,卓木强巴又望了望船头还在聊天的张立他们,心想,总算熬过这第一个二十四小时了,而真正的艰难,才刚刚开始,人在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内,还有较为清晰的生物钟,可是,迈入第二个二十四小时之后,生物钟开始紊乱,该睡觉的时候不觉得困倦,该进餐的时候没有饥饿的感觉,一切都会变乱,到那时候,有多少人的身体能挺过来,他不知道,终于,卓木强巴也悄然睡去。
在迷迷糊糊中,仿佛又听到了阿爸那熟悉的声音:“孩子,我知道你讨厌宗教,也不信神佛,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被否定的。其实,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信仰,无论你有无宗教背景,无论你是否无神论者,那种信仰,即是追求,一种促使人活下去的力量。生存,是人类和所有生物在物质欲望上的本能,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为继续存活下去而不断挣扎努力;信仰,则是人类在精神欲望上的本能,有时候,它甚至超越了人类肉体物欲上的本能,驱使人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然而人是脆弱的,不仅肉体脆弱,人的心灵也同样脆弱,远古的人类由于肉体的弱小和知识的匮乏,天生就对未知感到害怕,他们害怕陌生的事物,害怕陌生的力量,古人就如同初生的婴儿,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和恐惧。人们总会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无法克服的恐惧,这时候,人们的精神需要寄托,他们希望有什么能在自己困难时给予帮助,在自己绝望时给予希望,从黑暗中带来光明,驱逐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和邪恶。于是,就有了神……”
“强巴少爷,醒醒……”卓木强巴感觉自己刚睡一会儿,就听到了岳阳的呼唤,他睁开眼,只听岳阳道:“估计第二波涨水快到了。”
“什么!这么快!”卓木强巴一惊,睡意全无,翻身起立,询问道:“你确定?”
岳阳将打开的电脑递过来,道:“强巴少爷你看,这是地图上另一个我们没有完全理解的,为什么标注时间的图象会如此抽象,以至于亚拉法师他们也无法辨认,我对此进行了反复的观察,发现这些图象不是一个完整的动物,它是由两种动物组合而成的,你看这幅,牛头鸡尾,还有这个,虎面猴身,所以才变得难以理解。随后我想到了工布村的那首诗,它说,勇士们每天只休息两次,为什么是休息两次呢?如果说这代表时间的动物不是一种,而是两种的话……还有,我们观测点记录的时间也明确显示,每天雅鲁藏布江涨水也是两次,只是一次多一次少而已,如果把动物的两部分还原的话,那么,也就是这个时间段了。”
卓木强巴问:“什么时间了?”
岳阳道:“上午五点。”
卓木强巴道:“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岳阳道:“强巴少爷,你看是不是把大家都……”
卓木强巴道:“好的,把大家都叫起来,这件事疏忽不得。”
大家都睡意蒙蒙的被叫醒了,有几个人直抱怨刚刚睡着,还有几个人似乎根本没睡,卓木强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嘿嘿,大家,打起精神来!”卓木强巴鼓励道:“听着,第二波涌水就快到了,如果不想这么快就掉队的话,都精神点儿,抓稳了船才行。”
“什么!”
“又来啦!”
“要命哟!”新队员又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但是,一种不祥的声音很快就让他们安静下来,“嗡嗡……”“嗯嗯……”,船边的水又一次出现了波纹,岳阳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一个示警的信号,让人揪心。
咆哮而来,又呼啸而去,那银色巨龙就像是这地下王国的清道夫,隔一段时间,就要将这洞穴清理一遍,那无以匹敌的力量让人战栗。这次的涌水更大,更急,整条龙骨船就像摩托艇一样,好几次被抛离水面,那船头破开的水花溅得全船的人都湿漉漉的。每个人抓着船舷的手指关节都握得发白,谁都知道,一旦松手,就是卓木强巴所说的掉队,那身后便是无边的黑暗,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被这股激流冲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激流中坚持多久。双手扳住船头的岳阳则警惕地盯着船头的主绳,那根被绷得笔直的绳子,在巨大的水冲力下不断的缩紧,牢牢地绞进那龙骨之中,发出“咯咯”声响,岳阳的心也如那龙骨一般被渐渐绞紧,他清楚,一旦那主绳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冲力断掉的话,整条船倒退回出发的位置还算幸运,如果船被卡在哪里或是撞沉撞破,那铁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他已经下定决心,这波涌水坚持过去,下次系船起码要使用两条以上的主绳。
“哐当”一声,岳阳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光芒从身后照射而来,原来,巨大的冲击力将龙骨船高高抛起,那船头的探照灯正好与头顶一根悬垂下来的石柱碰在一起,顿时熄灭,跟着“哎哟”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在叫。
只听卓木强巴在指挥道:“小心,小心头顶的石柱!抓紧船舷,趴下,快趴下!”
一个黑影从头顶掠过,赵庄生看得分明,伸手一探,就在此时,涌水突然低了下去,跟着又是猛的一抬,蛇形船的尾端突然一翘,黎定明和赵庄生几乎同时手指一滑,身体被抛向半空,眼看就要离船而去,坐在他们身后的巴桑和亚拉法师伸手一抓,牢牢握住两人的脚踝,亚拉法师对赵庄生道:“抓住你了!”
赵庄生反而大叫道:“放开我!”亚拉法师端坐念诵经文,任凭赵庄生如何挣扎,就是挣不脱,赵庄生大叫道:“李宏!李宏掉下去了!”岳阳在船头听见,心中一紧!
而黎定明则被巴桑重重地摔回船上,跟着船又是一颠,巴桑沙声道:“抓背包!”
此时的蛇形船,就好比在乱石坡上疾驰的汽车,随着水流一上一下抖动着。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汹涌的波涛才逐渐平息,在这些人中,只有去过美洲的老队员才深刻体会过那种波涛汹涌和不可抗拒的力量,回忆时,那是一种永无停歇的颠簸,全身的骨骼都像是被抖散架了,连意识和思维都因为那种剧烈的抖动而模糊起来,唯有灵台一点清明,控制住手指,死死抓住,只知道死死抓住,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而如今的情形也是这般,抓住船舷的手仿佛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而身体的其余部位已经失去了感知,就算已是风平浪静,也要原地休息好长时间才能让肌肉重新凝集力量。孟浩然不明其理,一站起来就栽了个跟头,他跪在船上,双手抓着背包,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在微微发抖,扭头看时,不仅自己如此,黎定明抖得更厉害。
过了几分钟,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塔西法师第一个站了起来,稳健地向前迈了几步,来到张翔面前,询问道:“你没事吧?”他清楚地看到,一根巨大的石柱贴着张翔的后背重重地蹭了一下,混乱中那声“哎哟”就是张翔叫的。
张翔额头渗着冷汗,白着脸微笑道:“没事儿,就是碰了一下,咝!”塔西法师微微揭开他背心的衣物,张翔的汗流了下来。唐敏在后面看得清楚,张翔后背一大块皮肉被蹭掉,血肉模糊,惊呼道:“呀呀!”
塔西法师对唐敏道:“我想,需要止血的东西。”
唐敏松开抓船舷的手,抖动着,拉了几次背包的拉链,都没拉开,塔西法师过来帮忙,唐敏道:“纱布在第二个口袋,下面是绷带,消毒剂在左边第三格。”吕竞男也走过来帮忙。
岳阳捏了捏拳头,手脚能活动了,斜身一把抓住张立,道:“快来看看这灯,好像撞坏了。”一旁的禇严道:“看来是坏掉了,我看着那根柱子直接砸在灯壳上。”
卓木强巴站起身来,对严勇和胡杨队长这两位也没经历过潮涌的探险队长道:“你们没事吧?”两人一起摇头,同时又撇过头看受伤的张翔。严勇道:“好了,总算又活过来了。”说着,就想站起来,没想到腿肚子一阵发软,身体竟然向前扑去,双手抓住了张立的背包,总算没有跌倒在地。却发现右方空着,不由问道:“李宏呢?”
“李宏掉下去了!”赵庄生大吼一声,趁亚拉法师手一松,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冥河之中,巴桑大叫道:“胡闹!别去送死啊!”
“李宏掉下去了!”卓木强巴也是一惊,李宏就在他的身后,他脱手了竟然没有出声,当时所有的人都低埋着头,竟然没有人发现李宏从众人的头顶掠过。看着陡然增高近十米的大浪潮,如果是在涌水出现时就被冲了下去,哪里还找得到。
卓木强巴等人来到船尾,将探照灯打向水面,寻找赵庄生的身影,过了片刻,赵庄生从漆黑的河水里探出头来,用手愤怒地打击着水面,溅起大片的水花,怒骂道:“李宏掉下去,你们为什么不抓住他!你们那么厉害的啊!哼!咳咳……呼噜噜……”他又沉了下去……
岳阳在船尾道:“瘦子,快上来!后面还有小浪头,你会被冲走的!”但赵庄生却没有回答,双手凭空一挥舞,好像不大对劲。
卓木强巴衣服来不及脱就跳下水去,将赵庄生拉了回来,大声道:“李宏走了,我们都很伤心,但是你这样做,是想让我们再失去一个队友么?”
赵庄生被拉回船上,卓木强巴也回到了船上,水温冰冷,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赵庄生裹着毯子,无神地坐在船里,喃喃道:“他昨天还给我说,回去后我们一起去爬卡瓦格博峰……”他也清楚,李宏当时飞离船面足有三四米高,根本没有人能拉得住,自己只是探了探身子,也被抛了起来,差点就和李宏同样的命运了。
岳阳嘴唇轻颤,面色惨白地来到赵庄生面前,两人怅然相望,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悲戚,岳阳没想到,李宏竟然走得如此快,如此突然,在那涌水之后,漆黑的河面上一片平宁,什么都看不到。
“李宏——”岳阳突然对着黑暗放声大吼。
“李宏……李宏……李宏……”洞穴中传来阵阵回响,可以清晰地听到岳阳的呼唤在逐渐远去。
“一定要活着——”
“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赵庄生也跟着一同吼了一遍,两人的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