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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欢道:前辈指教。
老人正色道:林诗音是用不着你来保护的,你走了对她只有好处。
李寻欢又为之默然。
老人道:林诗音本人并不是别人伤害的对象,别人想伤害她,只不过是因为你,换句话说,别人要伤害她,就因为你在保护她,你若不保护她,也就根本没有人要伤害她了——这道理你明白吗?
李寻欢好像被人抽了一鞭,痛苦得全身都仿佛收缩了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只有三尺高。
老人却全未留意到他的痛苦,又道:你若觉得她太寂寞,想陪伴她,现在也已用不着,因为龙啸云已经回来了,你留在这里,只有增加她烦恼。
李寻欢目光茫然凝神着远方的黑暗,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了,我错了,我又错了——
她的腰似也弯了下去,背也无法挺直。
孙小红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同情。
她知道爷爷是在故意刺激他,故意令他痛苦,她也知道这样做对他只有好处,但她却不忍。
老人道:龙啸云忽然回来,只因他已找到个他自信可以对付李寻欢的对手。
李寻欢道:他又何必找人对付我?我还是将他当做我的朋友。
老人道:但他却不这么想==你可知道他找来的人是谁?
李寻欢道:胡不归?
老人道:不错,正是那疯子。
孙小红插嘴道:胡疯子的武功真的那么厉害?
老人道: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我始终估不透他们武功之深浅。
孙小红道:哪两个人?
老人含笑道:其中一人是李探花,另一人就是胡疯子。
李寻欢知道:前辈过奖了,据我所知,我的朋友阿飞武功就绝不在我之下,还有荆无命——
老人截口道:阿飞和荆无命一样,他们根本不懂得武功。
李寻欢愕然道:前辈说他们不懂武?
老人道:不错,他们非但不懂武功,而且不配谈武——
他冷冷道:他们只会杀人,只懂得杀人。
李寻欢道:但阿飞和荆无命还是不同的。
老人道:有何不同?
李寻欢道:也许他们杀人的方法并无不同,但杀人的目的却绝不一样。
老人道:哦?
李寻欢道:阿飞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杀人,荆无命却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李寻欢垂下头,道:我——
老人道:你若想看看他,现在正是时候,否则只怕就太迟了!
李寻欢忽然挺起胸,道:好,我这就去找他?
老人目中露出一丝笑意,道:你知道他住的地方?
李寻欢道:我知道。
孙小红忽然赶到前面,道:但你也许还是找不着,还是让我带你去的好。
李寻欢还未开口,老人板着脸道:你还有你的事,李探花也用不着你带路。
孙小红嘟起嘴,看样子几乎要哭了出来。
李寻欢沉吟道:就此别过。
他心里本有许多话要说,却只说了这四个字。
老人一挑大拇指,道:对,说走就走,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李寻欢果然说走就走,而且没有回顾。
孙小红目送他远去,眼圈儿都红了。
老人拍了她肩头,柔声道: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孙小红道:没有。
老人笑了,笑容中带着无限慈祥,道:傻×头,你以为爷爷不知道你的心么?
孙小红嘟着嘴,终于忍不住:爷爷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让我陪他去。
老人柔声道:你要知道,像李寻欢这样的男人,可不是容易能得到的。他目中闪着世故的智慧之光,微笑着道:你要得到他的人,就先要得到他的心,那可不简单,一定要慢慢地想法子,但你若追得他太紧,就会将他吓跑了。
李寻欢虽然说走就走,虽然没有回顾,但他的心却仍然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牵得紧紧的。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林诗音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
这十余年来,他只见到林诗音三次。每次都只有匆匆一面,有时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牵在他心上的线,却永远是握在林诗音手里的。只要能见到她,甚至只要能感觉到她就在自己附近,也就心满意足。
第三十八章 祖孙
秋风扑面,已有冬意。
残秋已残。
李寻欢的心境也正如这残秋般萧索。
你留在这里,只有增加她的烦恼和痛苦——
老人的话,似乎还在他耳边响起。
他也知道自己非但不该再见她,连想都不该想她。
那老人不但是智者,必定是位风尘异人,绝顶高手。世上无论什么事,他似乎都秀少有不知道的。
但他的身份实在太神秘。
他究竟是什么人?究竟隐藏了什么?
孙驼子,李寻欢很佩服。
一个若能在抹布和扫把间隐忍十五年,无论他是为了什么,都是值得人深深佩服的。
但他究竟是为了谁才这样做?
他们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至于孙小红——小红的心意,他怎会不知道?
但他却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
总之,这一家人都充满了神秘,神秘得几乎已有些有可怕——
山村。
山脚下,高高挑起一面青布酒旗。
酒铺的名字很雅,有七个字:停车醉爱枫林晚。
只看这名字,李寻欢就已将醉了。
酒不醇,却很清,很冽,是山泉酿成的。
山泉由后山流入这里,清可见底,李寻欢知道沿着这道泉水走到后山,就可在一片梅林深处找到三五间精致的木屋。
阿飞和林仙儿就在那木屋里。
想到阿飞那英俊瘦削的脸,那明亮锐利的眼睛,那孤傲倔强的表情,李增欢的血都似沸腾了起来。
但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是他那难得见到的笑容,还有他那颗隐藏在冰雪后的火热的心。
近乡情怯。
他不知道阿飞这两年来已变成什么模样?
他不知道林仙儿这两年来是怎么样对待他的?
她虽然像是天山的仙子,却专门带男子入地狱?
阿飞是不是已落入地狱中了。
李寻欢不敢去想,他很了解阿飞,他知道像阿飞这种人,若为了爱情,是不惜活在地狱中的。
黄昏,又是黄昏。
李寻欢坐的位置,是这小店最阴暗的角落里。
这是他的习惯,因为坐在这种地方,他可以一眼就看到走进来的人,而别人却很难发现他。
但他却绝未想到第一个走进来的人竟是上官飞。
他一走进来就在最靠近门的位置上坐下,眼睛一直瞪着门外,仿佛是在等人,神情竟显得有些焦急,有些紧张。
这和他往昔那种阴沉镇静的态度大不相同。
他等的显然是个很重要的人。而且他单身前来,未带随从,显见这约会非但很重要,而且很秘密。
在这种偏僻的山村,怎会有令他觉得重要的人物?
那么他等的是谁呢?
他到这里来,是不是和阿飞与林仙儿有关系。
李寻欢以手支头,将面目隐藏起来。
上官飞的眼睛一直瞪着门口,根本就没有向别的地方看一眼。
小店中终于挂起了灯。
上官飞的神情显得更焦躁,更不安。
就在这时,已有两顶绿泥小桥停在门口,抬轿的都是十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
第一顶小轿中已走下个十三四岁的红衣姑娘,虽然还没有吸引男人的魅力,但纤腰一握,倒也楚楚动人。
上官飞刚拿起酒杯,突然放下。
这小姑娘剪水般的双瞳四下一转,已盈盈来到他面前,道:公子久候了。
上官飞目光闪动,道:你是——
红衣小姑娘眼波四下一转,悄声道:停车醉爱枫林晚,娇面红于二月花。
上官飞霍然长身而起,道:她呢?她不能来?
红衣小姑娘抿嘴笑道:公子且莫心焦,请随我来——
李寻欢看着上官飞走出门,坐上了第二顶小轿,看着轿夫们将轿子抬起,他就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
这些轿夫们一个个都是年轻力壮,行动矫健,第一顶小轿的轿夫抬轿时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但第二顶小轿的轿夫抬轿时却显得吃力多了。
李寻欢立刻随着付清了酒帐,走出了门。
他本不喜欢多管别人的闲事,更不愿窥探别人的隐私,但现在他却决定要尾随上官飞,看看他约会的究竟是什么人。
因为李寻欢总觉得他到这里来,必定和阿飞有关系。
轿子已走入枫林。
突然,轿子里传出一声笑。
笑声又娇,又媚,而且,还带着轻轻的喘息,无论任何人,只要他是男人,听了这种知声都无法不动心。
但轿子里坐的明明是上官飞。难道上官飞已变成了女人?
过了半晌,轿子里发出一声娇啼:小飞,不要这样——在这里不可以——
“原来你也和别的男人一样,想我,就是为了要欺负我。”
语声越来越低,渐渐模糊,终于听不见。
轿子已上山坡。
李寻欢倚在山坡下的一株枫树后,在低低地咳嗽。
原来轿子里有两个人。
其中一人自然是上官飞。
但一直在轿里等着他的女人是谁?
他一向对女人秀有经验,他知道世上会撒娇的女人虽然不少,但撒起娇来真能令男人动心的却不多。
他简直已可说出轿子里这女人的名字。
但他不敢说,因为他还没有确定。
无论对什么,他都不肯轻易判断,因为他不愿再有错误,对他说来,一次错误就已太多了。
他判断错一次,不但害了他自己一生,也害了别人一生。
轿子已在这小楼前停下来,后面的轿夫正在擦汗,前面轿子那小姑娘已走了出来,走上小楼旁的梯子,正在敲门。
笃,笃,笃,她只敲了三声,门就开了。
第二顶轿子里直到这时才走出个人来。
是个女人。
李寻欢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出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已很凌乱,身段很诱人,走路的姿势更诱人。
这种姿态李寻欢看来也很熟悉。
只见她盈盈上了小楼,突然回过头来,向刚走出轿子的上官飞招了招手,才闪身入了门。
李寻欢只能看到她半边脸。
她的脸白中舵工,仿佛还带着一抹春色。
这一次李寻欢终于确定了。
这女人果然是林仙儿!
林仙儿在这里,阿飞呢?
李寻欢真想冲进去问她,却又忍住了。
李寻欢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虽然并不是君子,但他做的事却是大多数“君子”不会做,不愿做,也永远无法做得到的。
他做的事简直没有任何人能做得到,因为世上只有这样的一个李寻欢,以前固然没有,以后恐怕了不会再有了。
是以世上虽有些人一心只希望李寻欢快些死,但也有些人情愿不惜牺牲一切,让他活下去。
夜深了。
李寻欢还在等着。
一个人在等待的时候,总会想起许多事。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阿飞的时候——
那天李寻欢并不寂寞,还有铁传甲和他在一起。
他不禁又想了铁传甲,想起了他那张和善忠诚的脸,想起了他那铁钉般的胴体——
只可惜他的胴体虽如钢铁般坚强,但一颗心却是那么脆弱,那么容易被感动,所以他活在世上,总是痛苦多于欢乐。
想着想着,李寻欢突然又想喝酒了。
他取出酒瓶,将剩下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然后他又咳嗽起来。
他从来不肯为自己考虑。
就在这时,小楼的门开了。上官飞已走了出来,他看来比平时愉快多了,只不过显得有些疲倦。
门里面伸出一双手,拉着他的手。
晚风中传来低低的细语,似在珍重再见,再三叮嘱。
过了很久,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