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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如山间泉溅,清脆、悦耳、动听。如果说白露是寒冰,那她就是烈火,明媚张扬,肆意动人。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脸若银盆,眼如水杏,怪不得叫做“朱颜”。
这应该就是长乐县君另一个陪嫁丫鬟吧,也就是说她是杜衡另一个通房了?
“大奶奶,奴婢给您跑的这一趟腿老遭罪了,吃不好睡不香,劳心又劳力,您却把好处都给了朱颜,您好偏心。”白露不依不饶。
“好啦,回头少不了你的好处,不就是梳个头嘛,这有何难,我还要给你找个好夫君呢。”林菀青低低取笑白露。
“哈哈哈”
白玉珍支起耳朵去听,也听不清林菀青说的什么,只听到车内传来一阵热热闹闹嬉笑声。
她的眸色越来越暗,杜凤清真是好福气,妻妾皆为绝色不说,且能相处得这般融洽。那她呢?像她这般营营汲汲、孜孜以求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第二天,永安帝奉天殿赐宴,他不仅挨个儿接见南中平叛有功之人,还根据每个的功劳大小当场赏赐官职,作风十分之雷厉风行。
终于轮到马文博等人了。
马文博温文尔雅、进退得宜,丝毫不提自己在赣县的功劳,话里话外全是对他人的溢美之词,永安帝很欣赏他的上道,又念及他是李渝同窗,打算将他破格提录到翰林院,谁知却被他给拒绝了。
“皇上,微臣自去南中后,发现当地民风彪悍皆是缺乏教化所致,其实普通百姓心思淳朴,人心向善,见贤思齐,他们无不渴望天恩泽披,所以微臣愿意继续留在南中,以我儒家正统教化百姓,为南中百姓谋福祉。”
“好好好好好!”永安帝激动地一连说了五个好,“不愧是周大儒的高徒,有尔等贤臣为国分忧,我大周何愁不兴旺。朕今擢升汝为赣州同知,待他日功成,朕自当重重有赏。”
马文博喜不自胜,谁说外放没有出路,那是没找准切入点好伐。像他这样不用苦苦等上几年,几个月功夫就从正八品县丞一跃成为从六品同知。若是留在人才济济的翰林院,天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等他熬出头怕是孙子都满地跑了。
轮到王一鸣,他现学现唱,有样学样,也要求留在南中继续效力,被龙颜大悦的皇帝提为漳州卫上杭所从六品镇抚。
但是到白玉珍这儿永安帝却犯了难,因她是女子,自然不可能加官进爵,赏赐她金银珠宝她也不要,幸好她说平生唯有一夙愿,要请皇帝成全。
永安帝素来欣赏有胆识的女子,见她说得郑重其事,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笑着问道:“白姑娘有什么心愿,不妨说出来听听,朕若能帮你达成,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白玉珍重重磕头:“民女想嫁给杜凤清杜大人。”
“什么?!”皇帝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玉珍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民女想嫁给杜凤清杜大人。”
“你难道不知杜凤清已经娶妻?”
“民女知道,古来有一正妻二平妻之说,是为三妻。依古礼,杜大人于正妻之外还可以娶两位平妻。”
永安帝瞠目结舌:“本朝从未有此先例,你让朕如何替你做主?”
“皇上”白玉珍定定看着永安帝,不慌不忙,“您自继位以来,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开疆辟土,任人唯才,任命文臣荡平盗贼,试问哪一件又是有先例可循的呢?”
“这”永安帝被她问住,只好将目光投向杜衡,“凤清,你看这如何是好?”
杜衡面无表情,淡然道:“臣心里只有臣妻一人,对白小姐无任何男女之情,请皇上恕臣难以从命。”
“你撒谎!”白玉珍忽然叫了起来,“你明明有两个绝色通房,朱颜白露,妍丽无双,你坐享其人之福,为什么在皇上面前不敢承认,反装出一往情深的样子,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谁告诉你朱颜、白露是我的通房了?”杜衡眼中波澜不兴,像在说别人的事。
“就算朱颜不是,白露你又怎么解释?在上杭的时候,你让她侍寝,还处处维护她,你敢说她跟你没有关系?”
“她是内子的贴身婢女,从小跟内子一起长大,你联合帮佣排挤她,我为什么不能为她说话?你说我让她侍寝,你亲眼看见她睡在我床上了?”
“那倒没有,但是”白玉珍呐呐。
“皇上,”杜衡不再跟她废话,转向看好戏的永安帝,“您还欠臣一个心愿,臣今日便是来请您兑现承诺的。您是早就知道的,臣此生唯爱臣妻一人,臣请求您不要把任何人或是什么阿猫阿狗往臣府上塞。”
“臣妻天真单纯,眼里揉不得沙子,我怕她一生气就不要臣了,没有她的日子于臣而言无异孤魂游鬼,臣怕到时候就不能为皇上分忧了。”
“这”永安帝气结,好个杜凤清竟然又拿辞官威胁他。好不容易抓到他的一个把柄,他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他眼珠转了转,对白玉珍叹道,“白姑娘,你也看到了,不是朕不帮你,实在是杜凤清夫妻情比金坚,朕也无能为力。”
白玉珍轻轻一笑:“是不是真的情比坚金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皇上,民女听说凡是招惹杜大人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会被他扔到琉璃川喂鱼,所以民女愿与长乐县君比试凫水,谁能安全游过琉璃川谁就是胜者。届时胜者留下,失败者出局,怕死的也可以直接弃权。”
“这样不好吧,万一出了事可就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永安帝发现自己简直不能喜欢白玉珍更多了,这丫头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杜衡的,他倒要看看他们夫妻如何破这个局。
“民女愿立下生死状,死生皆天意,与人无尤。”白玉珍掷地有声。
“好胆识,有魄力。凤清,你怎么看?”永安帝期盼地看着杜衡,忽然话锋一转,惋惜道,“娇娇从小娇生惯养,哪里会凫水,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杜衡面色铁青,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尽是肃杀之气:“大庭广众之下凫水实在有失体统,要比就比文静、深刻一点的,比如饮鸩酒如何?”
“什么?!”几人同时失声叫道。
“你是认真的?”永安帝拧着眉头问。
“微臣从不说笑。”
第九十二章()
永安帝见杜衡不似说笑;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遍:“饮鸩酒非同儿戏;凤清真的想好了?”
杜衡双手背于身后;眉眼不动;沉声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臣敢说敢当;皇上无须怀疑臣的真心。”
呸;还真心!谁会真心拿命去比试!
永安帝被他风轻云淡的样子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玩鹰的反被鹰啄,当皇帝的被臣子将得无计可施;想想就他娘的憋屈。早知道就不要招惹这个瘟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真让林菀青饮了鸩酒,别说林、杜两府;怕是姑母头一个就能将他打下龙椅。
“凤清;”永安帝低声下气地与自己年轻的臣子商量,“鸩酒无情;伤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命;表侄女与白姑娘正值韶华;咱们就不要为了一时意气而赌气;要不换个比试项目?骑马、蹴鞠、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你说哪个便是哪个。如何?”
皇帝越说眼睛越亮;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不被人逼到这个份上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有急智的帝王。林菀青系出名门,以上诸艺皆有涉猎;九成赢面;这下杜衡应该满意了吧。
杜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沉吟。永安帝目光如电,紧紧盯着他的一张薄翘唇,心里暗自琢磨若是他不识抬举敢说半个“不”字,他就把御案上的镇纸朝他头上招呼过去。
“皇上,这样不妥吧?”白玉珍先沉不住气,低低出声抗议。皇帝这是摆明了想让林菀青赢啊,她一个小县城主簿之女,哪有大京城堂堂国公府千金学的东西多。
“皇上,您也看到了,不是臣不愿意让步,而是您的提议不能令人心服口服。”杜衡微微冷笑,“人心不足蛇吞象,臣如今才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比就干脆利落一些,拖泥带水只会害人害己。”
他居然说自己可怜又可恨?白玉珍呆愣愣看着杜衡,脸上红一道青一道,像开染料铺子。
“皇上,比试一事由您一手促成,您若是中途更张怕是会失信于白小姐。还是就按照臣提议的来吧,一杯酒喝下去一了百了,干干净净挺好。”杜衡幽幽道。
“杜大人言之有理,还成皇上成全,民女愿与长乐县君比试凫水。”杜衡的话令白玉珍心中一刺,她重重叩首道。
她就不信林菀青真敢饮毒酒,到时候还是得比凫水,那她就赢定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也不知道骂谁,永安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个两个都这么能耐,他还和什么稀泥!能耐是吧,他倒要看看他杜凤清能耐到什么地步,看看他是不是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赴死!
“冯如海,你亲自到平阳侯府跑一趟,着长乐县君即刻觐见。”
冯如海去的时候,林菀青正在陪蔻蔻玩耍,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被他催着往宫里去。
林菀青心知有异,朝朱颜使个了眼色,朱颜笑着塞了个金裸子给冯如海。冯如海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就是不接她的金裸子,任她如何发问,只咬定一句话:“奴婢不知,县君去问皇上吧。”
林菀青也懒得问了,靠着厢壁闭目养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吧。
“宣长乐县君觐见。”随着小太监又长又尖的一声报唱,光影中缓缓走来一道苗条身影,步步生莲,栩栩动人。
她越走越近,殿内的呼吸也越来越轻。最后一抹光晕消失,众人终于看清她隐藏在瑶光中的容颜。
只见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上身穿着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小袄,外罩苏绣百花绛紫滚金褂,下身着玫瑰红绫撒花裙,脚上穿着绣梅花月牙缎鞋。
一双潋滟杏眼,两弯柳叶浓眉,冰肌玉骨,举止娴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而不妖,娇而不弱,风姿飒爽,英气逼人。
世间诸人分三六九等,美人也一样。末等空有皮囊,谓之形;中等兼有气质,谓之神;最难得的便是上等,须有风骨,谓之魂。
这一刻,连看呆了的白玉珍都忍不住在心底赞道:“好一个妙人。”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林菀青,不肯错过她任何一个动作与表情。她甚至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杜衡的目光也一样紧紧粘在林菀青身上,别说他了,换成任何一个男子,若能得这般女子为妻,怕是都要捧在手掌心里。
难怪他看不上朱颜和白露。
林菀青莲步款款,目不斜视,越过一站一跪的两人,走到御座下行礼。
永安帝有心给她一个下马威,指着白玉珍道:“表侄女,这位是南中平匪有功的白姑娘,朕欲为她赐婚,将她嫁进平阳侯府,你意下如何?”
林菀青调皮一笑,提醒道:“皇上,我们府上只有一个小叔未曾娶妻,可是他前几个月不幸罹难,二房如今已经绝户了,难道您想让白小姐嫁进来守活寡?”
声如出谷黄莺,婉转悦耳,娓娓动听,白玉珍不由得支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