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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闭着门的正厅内,刚被锁儿扛进来的南卡,端姿坐在右侧的椅子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闯了什么祸,照实说吧,我尽量不生气。”
锁儿将白釉瓷杯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茶,随后笑嘻嘻的抬眼道:“对了,迦罗怎么没跟小姐一道回府呢?该不会是兵分两路之后小姐耐不住寂寞,一个不小心就把白巫师的清白给毁了,所以和迦罗闹别扭了吧?”
南卡一肚子的困惑未解,锁儿却还有闲情同她开玩笑。
“连着赶了数日的路,迦罗肯定累坏了,我让他先回兵营去了”
一提到迦罗,话题就不知不觉被锁儿带偏了,南卡托着腮帮无力的白了锁儿一眼,“过场话已经说了,接下来可以进入正题了吧?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锁儿难得的收敛笑容,正色道:“出事的不是土司府,是盐城”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南卡脸色煞白不能置信的望向一旁神色凝重的锁儿。
盐城赈灾一事,竟是曲丁设下的圈套!
刚至南境时收到的那封情报,也是曲丁命人编写的,南卡派去监视他的人,在出发没多久之后,就被他灭了口。为了不让锁儿生疑,他杀掉了手下几名亲信,谎称赈灾的队伍在翻雪山时遇到了雪崩,因此死了不少人。
“他这么做,是为了在赈灾物资上做手脚么?”
“比这更糟”
事实证明,一件坏事的发生,通常预示着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坏事发生,所以先人们一定是为了安慰后人脆弱的心灵,才造出了否极泰来这样的词汇。
就在南卡对曲丁想贪污赈灾物资而感到不可思议时,正义的使者锁儿一脸严肃的告诉她,事情若真像她想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带去的赈灾物资,根本就没有发到盐城的奴隶手上,抵达盐城后,曲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物资堆积在一起,着人当着一千多名奴隶的面,将之焚烧殆尽。
物资于第一日焚烧完毕,之后几日,曲丁就悠哉的坐在城楼上,眼睁睁的看着城下的奴隶,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直至他返程那日,盐城内已不剩什么活人了。
风寒初愈的锁儿在曲丁回府之时,就仔细核对了几遍账册,账册中并无什么异常之处,想着曲丁再怎么狠毒,也不会跟奴隶过不去,她就放宽了心。
半月后,途径盐城的商队频频遭遇山匪袭击,贵族们知道曲丁失了权,所以成日往土司府上跑,想让锁儿为他们做主。
“若只会将问题积攒起来等你回来处理,那我就太对不起每日吃的那几斤牛肉了,所以”
“所以?”
“我就亲自去了趟盐城,把那帮山匪给一锅端了。”
锁儿并没有说笑,原本她前往盐城只是为了探探虚实,能如此轻易就剿匪成功,全凭老天爷对她垂爱有加,让她遇上了一群不怎么专业的山匪。
西蕃甚少有山匪出没,没吃过猪肉的人突然见到猪在眼前跑,以为见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物种,吓得抱头乱窜也实属正常。那群山匪熟悉地形、吃苦耐劳、分工明确,又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商队出发的日期,提前在那条必经之路上设了埋伏,个别胆大的商队想与山匪来一场正面交锋,只是还没等他们见到山匪的真面目,就已被突然滚落的石块给砸死了。
“管他是奴隶还是贵族,只要对方是个人,脑子里想的无非就是食、色、性也之类的事。我觉得在抢到商队的财宝、粮食之后,若是能有个女人嗖的一下出现在这些山匪面前,那他们乐不可支掉以轻心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坚信着这一点,在设埋伏一事上颇有建树的锁儿稍做打扮后,便沿着死角避开埋伏独自上了山。
上山之后,她才晃悠了一会儿,就如愿以偿的遇到了第一个色胆包天的家伙。
“他穿着破烂,人黑得就跟刚从碳堆里钻出来似的,我以为他是误入匪窝的奴隶,就没打算跟他动手,谁成想,他一句话也没说就突然朝我扑过来你也知,我们习武之人的反应要比常人敏捷许多,他一扑过来,我就忍不住给他来了个过肩摔他吃了一嘴的泥,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竟又想朝我扑过来,我当时就不高兴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不想伤他,他却执意要跟我过不去,这不是逼着我揍他么?我能怎么办?只得一掌将他劈晕过去”
好巧不巧,锁儿遇上的这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就是那帮山匪的头儿,没过多久他的同伙就赶来寻他了。
锁儿觉得,既然当头儿的智商都如此感人,那其余的人估计也没那么难对付。诚如她所料,她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将那些人打翻在地,并依次捆在了周围的树上。
她向这些人询问其他山匪的位置,却被告知,没有商队路过的日子,他们都会分散在山间各处自由行动,谁也不清楚其他人现在何处。听到这里,她便怀疑这群山匪必是在暗中与某些贵族有勾结,才能提前得知商队路过的日期。
“我哪里知道曲丁做了这么多缺德事这帮山匪是曲丁在盐城赈灾时,侥幸从城里逃出来的奴隶他们的头儿,就是那个色眯眯的家伙,也不知在何处捡了几本贵族府上的通商账册,那上头有各城商队路过的日期以及负责运送的货品,偏巧他又识得几个字,就带着那一百多个逃出来的奴隶,做起了劫商队的营生。也不能怪他们上山为匪,好不容易躲过了天灾盼来了赈灾物资,却不想等来的竟是个准备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的恶魔人不吃饭就会饿,不穿衣便会冷,当山匪也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我向他们保证待你归来,必会给他们一个交代,起初他们不愿信我,不想跟我回日光城,后来那个色胆包天的家伙非要跟我走,他们就只好跟来了。”
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约莫半晌后,南卡扶额淡淡问道:“我走前不是还留下了部分护卫队么?怎么不带他们同去?倘若你时运不济,遇上的是一群艺高人大胆的山匪我怎么跟我哥交待?”
“走之前,我偷偷在曲丁的饭食里下了足够分量的泻药,我去处理外患期间,你留下的那部分护卫队得负责替我看住曲丁这个内忧。从盐城回来当日,我便提剑将曲丁抓进了地牢,他是你的长辈,我和他又同为管家,就这么直接将他抓进起,我担心府里的人会认为是你授意我这么做的,所以隔日我便召集了府内众人,向他们说明了抓曲丁的原因,还说没有你的命令便擅自行动的我是多么的罪大恶极,等你回来,我一定会以死谢罪什么的。适才演的那出戏,也是为了维护你的形象府里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也不想日后听到有谁在你背后嚼舌根吧?
至于你的假设我想,何时该做何事,在何处会遇上何人,这些都是冥冥中就已注定好的,既然这一次我的运气不错,我就不会去想万一运气不好该怎么办的问题,这叫庸人自扰。你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给盐城的奴隶一个交代,曲丁跟我说,他是布萨家的家奴,只有姓布萨的人才能处置他”
“我现下有些饿了,你吩咐膳房备一桌酒菜送到地牢,我要在那儿用膳。”
锁儿一脸诧异,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南卡,迟疑道:“在地牢用膳?!我的姑奶奶,你刚回府,还是先休息一宿,待明日再”
第123章 恶人眼中的歧途()
厚重的铁门被两侧的守卫推开;南卡径直走进去;幽森昏黄的灯火;随铁门闭合时蹿入的几缕凉风微微颤动。
地牢内寂然无声;脚步踏在僵硬的地面发出声响,像极了梦境中恶魔的呼吸声;几不可闻的动静;却莫名叫人心悸。
曲丁的牢房;在整座地牢最靠里的位置;那是个连火光都快照不到的地方。
“老奴给孙小姐请安。”
光线昏暗;看不清曲丁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躬身跪下去时;身体像快散架似的;每一个关节都在打颤。
饶是如此;他的语气还似从前般从容不迫。
守卫毕恭毕敬的将牢门打开,南卡缓步踱过去;面上浮出一丝苦笑,“孙小姐”
“很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叫我了。”随意择了一处空地;盘腿坐下;南卡拂袖若有所思道:“我爷爷在世时;你称我为孙小姐;我爹继任后,你还是称我为孙小姐;直到后来;我做了土司夺回了属于我的权利;你才不得已改称我为土司大人不论布萨家是谁当权,你心里永远只有我爷爷一个主人,世上,像你这样固执的人不多了。”
这间牢房虽然采光不佳,生活用品倒是一应俱全,床铺、矮几、茶具、香炉,甚至连佛经、念珠之类的东西都给备齐了。
来前,南卡吩咐膳房备下的酒菜,此时已齐整摆放在矮几之上,曲丁不紧不慢的替自己斟了一杯酒,眼角的皱纹随笑意一点点加深。
“孙小姐是来送老奴上路的么?”
“嗯,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聊聊天。”
南卡含笑拿过酒杯,递到曲丁跟前,怔然迟疑了片刻,他才将面前的酒杯斟满。
“身为奴隶却残害奴隶,曲丁,这也是我爷爷教你的么?”
“孙小姐误会了,这是老奴自己的意思,与老爷无关。孙小姐从南境凯旋归来,必已得知老奴与小霍努土司联手之事,老爷生前最疼孙小姐,老奴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不让孙小姐误入歧途。可惜老奴年事已高,心有于而力不足,终是没能将孙小姐引回正道。”
曲丁叹了口气,那张似贫瘠土地一般纵横交错的脸上,俱是遗憾。
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南卡冷笑道:“误入歧途?若不是知道你从未将我视作主人,我差点就感动得涕泪横流了。在你看来什么是误入歧途?爱上一个奴隶是误入歧途?解救水深火热之中的奴隶是误入歧途?还是天灾过后,派发赈灾物资是误入歧途?照此说来,当初你联合康城贵族,想在南嘉回来之前将我置于死地,一定也是为了将我引回正道喽?背黑锅时我便得做女土司,正主回来我便得去死如若这就是你口中的正道,那我就算只是为了活命,也得一直往歪路上走啊。”
曲丁也跟着抿了一口酒,他神色沉静,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要替自己辩解的意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孙小姐应该知道吧?”
“笑话!”
南卡拂袖起身,愤然道:“我与奴隶同为西蕃人,何来非我族类一说?”
“孙小姐此言差矣,贵族是西蕃的主人,而奴隶仅是主人的所有物,同为西蕃人只是您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依老奴之见,在西蕃,阶级才是判定非我族类的唯一依据。奴隶胆敢抬眼看贵族就得被处死,且不论奴隶抬眼的缘由为何,贵族都只会觉得奴隶抬眼是在藐视贵族,人不会将善意的揣测留给异类。不会有奴隶在意您为他们做了什么,也极少有奴隶会对您感恩戴德,您想解救奴隶,而奴隶只会觉得您做这些,无非是为了让布萨家统治西蕃,因为您就是奴隶眼中的异类!”
顺着曲丁的话,南卡复又想起在昌孜城时发生的事。
“我们有自己的赞普!不需要也不欢迎你这种贵族土司!”
两耳轰鸣之际,她身形一僵,抿了抿干涩的唇,“奴隶会如何琢磨我的意图,又会否对我感恩戴德,这些都无关紧要,你说得再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