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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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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他骤然凑近,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她的唇。

第174章 日月星辰() 
晌午时分;浩浩荡荡的仪仗行列;逶迤出了宫门。

    队伍正中的御辇内,响起低沉的声音:“我们改日再去祭祖。”

    南卡端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色,不能置信地看着迦罗:“为什么?”

    “雨刚停没多久;上山的路不好走。”他简短的解释,让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重大典礼开始之前必须去祭拜先祖,这是布萨家的规矩,因有巫师提前算好吉日;典礼当日通常都是阳光明媚;即便运气不佳遇到下雨、下雪、下冰雹的情况;最终取消的也是整个典礼;而不是像他这样单略去祭祖的步骤;照常进行典礼。

    但她不能就此断定他在说谎;毕竟雨后上山的路确实难走,尤其像她这种倒霉惯了的人,上了山保不齐就会崴到脚、摔断腿,或者更糟些;直接被出来觅食的熊扛走总之,他一定是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致使大婚延后,才会取消祭祖。

    她不断说服自己去相信他;若非抬起头;恰好看到他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她差点就信了他。

    气氛明显冷了下来;南卡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心下既无类似于“你突然取消祭祖便罢,还找借口敷衍我”的矫情想法,亦无诸如“你娶的是布萨家的子孙,且不说往后会如何,至少今日你该给我最起码的尊重”之类冠冕堂皇的埋怨,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失望而已。

    她知道雾眠山上只有一座写满经文的石碑,纵使前去拜祭,布萨家的先祖们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可在她看来,迦罗愿以她夫君的身份前去拜祭她家先祖的意义,远比一纸诏书或一场仪式重大得多。

    静默良久,再度仰头时,望着迦罗被喜服衬得越发白皙的冷峻面容,南卡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这场目的不明的婚典产生了不该有的期待,如同被人迎头浇下一盆凉水,她瞬时清醒过来,眨了眨眼道,语气里有刻意佯装出的苦恼:“万一改日也下雨怎么办?”

    他猛然抬眸,面上有难掩的慌乱,不想再为难他,她摇头轻笑道:“我说笑的,这会儿上山说不定会弄脏喜服,还是等哪一日天放晴了再去吧,我想,我家先祖肯定会体谅我们的。”

    她表现得格外通情达理,只是自红唇边溢出的疏离笑意却似屏障将他隔离在外。

    他觉出不对想说点什么,但只动了动唇,她便转过头,撩起帘子向外望去。

    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之间,赫然筑起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高墙,这之后,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不多时,御辇在鲁宗寺外停下。

    天色阴沉,潮湿的空气中,数面飞鹰捕虎图案的旗帜随风猎猎飘动,宫人走上前缓慢撩起八吉祥辇帘,终于可以结束在沉默中饱受煎熬的状态,南卡不由得舒了口气。

    迦罗的眸光骤然转暗,起身先于她步出御辇,待她走出去时,即见他站在辇下,朝她伸出了一只手,而此时本应扶她下来的锁儿,已很配合地退到了一旁。

    有冷风不断从南卡耳畔吹过,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在她怔愣目光的注视下,迦罗又朝前走了两步,他固执地将手斜举在空中,一贯冷淡的眉目间隐露出些许焦躁不安。

    迟疑着把手递过去的那一刻,一股力蓦地将她拉过去,来不及吃惊,便被他稳稳抱了下来。

    某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倏然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位,被那双有力的手臂抱住的时间短不过一瞬,但直至双足触及地面,离开他的怀抱,她也没能缓过神来。

    南卡的怔愣落在迦罗眼中,就成了她不喜在人前与他有任何亲密举动的证据,

    他像个处于叛逆期的孩子,一把抓起她的手,旁若无人的送到唇边吻了吻,而后用毫无起伏的语调,提醒她道:“我们该进去了。”

    早在知晓预知的那日夜里,南卡心里便已没了神佛踪影,因此对她来说,在鲁宗寺举行大婚仪式着实是件讽刺的事,可再讽刺,目下仍是赞普的她,也不能违背传统,在别处举行仪式。

    入寺后,肃穆浑厚的铜钦声响彻天际,立在左右两侧的着黄帽红裳的身影不时从南卡余光中掠过,除了身边多了一个怕她会在中途逃走似的,紧抓着她手不放的迦罗之外,今日的仪式同她从前参加过的那些仪式并无太大区别。

    大殿内,等候多时的十二位上师,会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为他们诵经祈福,其间,所有随行的宫人都得在殿外候着,连锁儿都不能例外。

    位于巨型合金玄释迦牟尼佛旃檀立像旁的主台上,南卡和迦罗隔着大概三步的距离,双手合十,闭目跪坐在明黄色的软垫上。

    担心没有慧根的自己,长时间闭目听经会不慎睡着,她偷偷睁开眼,开始举目环顾四周。

    这一环顾她意外发现,今日来大殿诵经的上师,平均年龄都在四十岁上下,也就是说,鲁宗寺里那几位最德高望重年过七旬的上师都没有到场。

    这令南卡不禁想起多年前的一桩往事,当年,在她定下与迦罗成婚的日子之后,这些不在场的均是贵族出身的上师,曾带领着众多佛寺,发动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绝食抗议活动。

    理由是,就算废除了奴隶制,西蕃赞普也绝不能同出身低贱的人成婚,若她执意立奴隶出身的人为王夫,便会破坏布萨家高贵的血统,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必会引神佛震怒,降下天罚。

    那阵子,各部俗官不约而同的在朝会上大肆赞扬着这种跟胃过不去的行为,下朝后,奏折如雪片,一封接一封落到南卡面前,翻开一看,无一不是在劝她慎重考虑大婚之事。

    西蕃的所有佛寺,既依附于掌权者,又不完全受掌权者控制,说它是历任掌权者最头疼的存在也不为过,南卡无法和这些人讲道理,更不能用武力来对付他们,索性顶着压力称病躲了几日。

    许是因带头的上师们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再加上她迟迟不给回应的缘故,绝食活动仅持续了四日便结束了。后来,王廷给参与此次活动的佛寺送了不少慰问品,这件事才彻底平息下来。

    估摸着这几位上师缺席今日仪式的理由,多半就是他们当初绝食抗议的理由,南卡不由有些佩服起他们来。

    平心而论,这些人确实顽固迂腐、不知变通,可话又说回来,即便如今的迦罗已掌控了整个西蕃,他们仍能因血统的关系深深鄙夷着他,甚至拒绝出席他的大婚仪式,且不论这种做法到底对不对,单就他们数年如一日坚守着原则的精神来说,还是挺叫人“感动”的。

    或许迦罗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上师为何缺席仪式,但饶是如此,南卡还是忍不住的心疼他,为旁人轻视他而愤愤不平。担心再看下去会影响心情,她端姿收回视线,顺便假装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

    他薄唇紧抿,以略显僵硬的姿势跪坐在不远处,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张开眼回望向她。

    经由晦暗光线勾勒出的俊逸面容,在四目相交之际映入眼帘,南卡的心莫名揪起,陡然直起身连人带软垫一并飞速挪到他近旁。

    命运的线未经许可,将她塞满实话的嘴细密缝好,她像个哑巴什么也不能对他说,只好寄希望于行动,想着至少要离他近一些。

    合拢在胸前的双手,忽地被迦罗抓住,她心下一惊,连忙转眸看他。

    他好看的眉微微皱起,凑近她耳廓,小声道:“把手给我。”

    南卡顿时纠结起来,任何大典仪式上,在上师还未退场之前,主角都是不能说话的。把手给他吧,怕主台下的人看到她没有双手合十,会说她对佛不敬,不把手给他吧,又怕他继续说话,会被人说他对佛不敬

    思来想去,她稍稍侧身,迅捷将左手伸了过去。

    在她主动与他十指相扣的一刹那,一股暖流自她掌间涌出,顷刻就将萦绕在他心头的乌云驱散。

    香雾缭绕的大殿内,回荡着不徐不疾的诵经声,他重新闭上眼,紧扣着她的手,仿佛是在抓着从前那根被她割断的绳索。

    此时此刻,他才深切的体会到大婚仪式是多么的神圣,但让这仪式变得神圣的,并非是这间佛寺或是殿内供奉的诸佛,而是他身边这个仅需动动手就能温暖他的人。

    诵经祈福结束后,两名红衣喇嘛端着两只盛满酥油茶的银碗,从大殿东南方向徐徐走上主台。

    大多数西蕃人一生只用一个碗喝酥油茶,所以大婚仪式上,会让即将成为夫妻的两个人,交换各自专用的碗,喝下对方喝剩的茶,以此表示愿与对方分享自己的一生。

    虽然这一步骤有着极美好的寓意,可遗憾的是,由于南卡和迦罗都没有固定用一只碗喝茶的习惯,仪式上的碗,只能用刻了他们名字的银碗代替。

    喝完茶,对着佛像上过香、磕过长头之后,主台下的上师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来,为他们献上洁白的哈达,至此鲁宗寺内的仪式便算结束了。

    其实,若论耗时复杂的程度,没有什么仪式能比得过大婚仪式,但因其中复杂耗时的部分,需由双方的父母和长辈来完成,而南卡与迦罗均无可以出席仪式的父母、长辈,因此仪式虽稍显冷清,却也为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从鲁宗寺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和南卡预想的不同,仪式结束之后,迦罗并没有立即启程回宫,而是下令让队伍继续往玉蚌台行进。

    “没有受邀观礼的别国使节,亦无前来道贺的贵族宾客,这个时候去玉蚌台做什么?”

    “我已下令让全城的百姓前来观礼,待会儿礼官会在玉蚌台宣读大婚诏书。”

    南卡的神色陡然一紧,她不怕见到那些恨她入骨的百姓,只怕当她站上玉蚌台时,会连累迦罗和她一起承受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怨毒目光。

    “其实其实,你若想让百姓知道我们的婚讯,命人在各如主城张贴告示便是了,犯不着去玉蚌台的。”她语声忐忑,半垂着眼睑,不敢看他。

    “今晨,你还未醒时,我就已命人快马加鞭赶往各如,监督他们张贴告示了。”

    “既如此,那就不必”

    话还没说完,迦罗的脸赫然在南卡眼前放大,漆黑的双眸深深地望着她,眼中带着令人心悸的悲伤。

    “南卡”他闭着眼,英挺的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和我一起接受万民的祝福,对你来说是种屈辱么?”有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面颊上,但刺入耳中的低哑嗓音却似抹了层霜雪般,透着蚀骨的寒意。

    祝福?

    在南卡派人到处散布她决意恢复奴隶制的谣言之后,在她百战百败让迦罗一步步攻进日光城之后;在她莫名其妙的接着做赞普,莫名其妙的嫁给世人心目中最有资格取代她的大英雄之后

    西蕃的百姓不咒死她就算心地善良了,哪还有什么人会给她祝福呢?

    “想和我牵着手,光明正大的走在日光底下,想大声告诉全西蕃的人,你喜欢的是我这个奴隶难道,你当初说的这些,都是在骗我么?”

    修长莹白的手指在下巴处来回游移,南卡有些发痒,这痒意像颗极苦的药丸,迅疾在她口中化开,她紧咬着唇,想要压住喉间止不住泛出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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