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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土司与奴隶二三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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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卡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哦”

    这种厚颜无耻的话,她实在没法接。

    她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就像捡到一坛陈年佳酿,美滋滋的偷喝了一口,却发现喝到的是勾兑过的假酒,而且勾兑的比例是一比一百,一份的酒比一百份的水!就在她一边想着该叫它假酒还是假水,一边琢磨着退货时能不能顺带要点心理损失费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捡来的酒是没有任何售后服务的。

    总之千言万语融汇贯通成一个字,那就是大写加粗的“惨”!

    南卡安慰自己,反正她应对挫折的经验老道,这点小事根本伤不到她。

    然而等她蹲下身,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时,两滴清泪便猝然滑出眼眶。

    下意识抬手一抹,在看到手背上的泪痕时,南卡神色微怔,良久,她长吁一口气,继而哑然一笑道:“一开始想着,他不喜欢我,我让他喜欢我就行了。后来觉得纵使他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反正他吃饭就坐我对面,我能日日看到他的脸,总体来说也不算亏。再后来,忽然知道他早有了心上人,明知不该再固执下去,我还想搏一搏,尽量阻止他们见面唉,所以说,你早些把算得的结果告诉我不就行了么?”

    白无络无奈的摇了摇头,唇角笑意渐浓:“就算我说,我算出你们无缘,你会信么?南卡,你不会的,你不信我,也不信命,说与不说,你还是会做你要做的事,我又何须废这口舌,凭白惹你生厌。”

    那日后,陆续发生了几件事。

    霍努土司和朗仕土司提前几日抵达日光城,并携家眷住进了新修的驿馆。

    南卡用一顿牦牛宴做报酬,让锁儿夜袭朗仕珍的房间,探点情报。

    迦罗突然频频开口说话,说话的对象还是南卡,但南卡觉得,既然在迦罗心里,她的命不及朗仕珍的命重要,那么她也不必对他突然的转变给出回应,虽然她跟布萨家前几任土司之间,差了不止有几万里,但自尊还是有一些的,脸也还是要的。

    为了跟迦罗保持距离,南卡在距离大典还有两日的时候,找了迦罗一趟,那时天还未大亮,迦罗正在外间软塌上端坐着闭目眼神。

    朦胧间,忽觉衣袍被人扯动,迦罗睁眼仰头,便迎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迦罗,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近在咫尺的吐息和面前正歪着脑袋浅笑的少女,让他顿时怔住。

    “随便说一个就行。”

    衣袖又被扯了扯,南卡的动作很轻,却让迦罗有种心跟着她轻扯的动作,慢慢往下陷的错觉。

    “蓝色”

    他怔然的神色终于恢复过来,冷冽的眸光在扫到南卡眼底那两团浓重的黑影时,他微微皱眉,神情阴郁。

    南卡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道:“保护朗仕小姐,功在千秋利在万代,迦罗,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她的语气三分慈祥七分和蔼活像个年过半百的长者,而迦罗只注意到她那不达眼底的笑意。

    “为了不让你压力太大,我打算给你放两天假。”

    南卡轻描淡写的说着,就像两天后,她还能厚着脸皮喜欢迦罗似的,到时,只怕连他的人都见不到了吧。

    她递出手上紧握着的羊皮小册子:“这两日,你辛苦些将上头写的尽量背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迦罗随手一翻,册子里满满当当写的都是跟朗仕珍有关的事,比如朗仕珍一顿能吃几碗饭、最喜欢吃什么菜、身上熏的是什么香、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每个问题下方还细心的标注了要点总结和温馨提示

    将目光移至南卡脸上,迦罗没来由得有些心慌。

    “那什么你先站起身来。”

    迦罗依言起身,下一刻,有双手从他身后柔柔的环住了他。

    看清那双手的确是南卡的手之后,迦罗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什么都感觉不到,唯余嗅觉仍能嗅到那股熟悉的好闻的香气,继而被这气味牵出了莫名了心悸。

    如果就这么转身抱住她的话,会不会被她当做臭流氓胖揍一顿,然后扔出土司府呢

    “腰身量好了,你转过来,咱们再量一下手臂。”

    南卡松了手在皮尺上做了个记号,抬头时,却见迦罗神色讶然看着他。

    收回目光,南卡生硬的揶揄道:“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刚才是在占你便宜吧?”

    她轻笑着,垂眸专心看着手上的皮尺:“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南卡的语气极轻,稍不留神,便会被忽略过去。

    迦罗离她很近,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开始怀疑南卡只是在同他开玩笑,可仔细想了想,她除了开过他嘴角粘了饭粒,他笑一笑的话会很好看这种玩笑之外,最过分的玩笑也就是不久前严肃认真的同他表了场白,再过分点的,像是说他是别人的东西这种事,她是不会拿来开玩笑的,

    “不量手臂也行,我记得唐国有段时间还流行过这种无袖装呢,你身材好,不引领西蕃的潮流实在太可惜了。”

    迦罗敛神,急忙举高手臂:“奴喜欢带衣袖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南卡收起皮尺,告诉迦罗,司衣房会在这两日内赶制出他的衣裳,又嘱咐他,休假期间不必赶早过来问安,让抓紧时间记下羊皮册子上的内容。

    末了,迦罗眸光一暗,神情困惑的张了张嘴,正要问什么,南卡已经疾步离开了。

    南卡不傻,以她的性情,绝对做不出那种烂好人常做的,给心有所属的心上人送助攻的事。这么不遗余力的帮迦罗,只是因她太了解自己,知道他日一旦想起,是自己助力撮合迦罗和朗仕珍的,她便不会再对迦罗生出任何念想了。

    毕竟,她这个人懒得出奇,放弃不要的,便不会再想费神讨回来了。

第19章 破晓之前() 
继任大典前夜,土司府里点起了酥油琉璃灯,此灯一旦点上,就得昼夜不绝火,燃至三日后大典结束为止。

    发觉连前庭林间小径旁,都摆满了酥油琉璃灯的时候,南卡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刚刚说,一共多少盏灯来着?”

    锁儿将目光移回到南卡脸上:“一千四百九十九盏灯,我闲着无聊数了数,一盏没少。”

    南卡缓声问道:“你猜制这些灯用的酥油,可以养活多少奴隶?”

    锁儿托腮想了想:“虽说资源循环利用是个好主意,但挺不卫生的,都给做成灯了,再倒出来给奴隶吃的话好像有点缺德”

    南卡无奈的白了锁儿一眼:“我只是假设,假设你懂不懂?并不是真的要给他们吃这些做了灯的酥油!”

    锁儿恍然大悟:“哦,原来小姐是在由小见大,反思西蕃奴隶制度的危害!”

    南卡扶额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锁儿会心一笑,上前端起一盏酥油琉璃灯淡淡说道:“府里的奴隶,一人一月可领六两酥油,这些制灯的酥油加起来,恐怕得有个百十来斤吧?”

    掀开灯罩,便有凉风袭来晃动灯火,暖黄色的光分明柔和之至,此刻看上去却显得有些刺眼。

    “你说的,那是直接归主人管的家奴,在府外的庄园里、牧场上的那些农奴,一月连区区六两酥油都领不到,还得免费替庄园主耕种田地,放牛放羊。每月还会给他们规定斤两,按这个量制作酥油,月底若是少做一两,便让他们拿命来抵。”

    锁儿对西蕃的奴隶分级制度不是很清楚,但酥油对西蕃人来说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

    西蕃地处高原,日照充足,但气温偏低,且昼夜温差大,四季变化不明显;能明显感到季节变化的只有秋冬两季,剩下的两季给锁儿的感觉就是冷冷冷冷冷,活脱脱就是三冬一秋的过法。

    在这种恶劣的气候环境下,储存体内热量是必须的,而酥油就是这样一种高热量的,既能吃又能用的多功能食物。

    多功能到什么地步呢?就是炒菜可以用它,喝茶可以用它,寺庙里点灯用它,逢年过节做点心也用它。

    “不给酥油,难不成让他们直接喝牦牛奶么?就是骡子也得喂饱了料草再推磨呀,什么都不给,还什么都想让人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逼着这些农奴去死么?”

    “你知道那些庄园主如此苛待农奴是为何么?因为他们得在年末,上税给自己所属领域的土司,而我们布萨家”

    南卡顿了顿,神情黯然:“全西蕃的庄园主都得给我们布萨家上税,不仅如此,隔三差五还得进贡些别的宝贝上来,像是北苑的美人,营房的侍卫都包括在其中,你手里拿着的这盏酥油琉璃灯,不知间接害了多少农奴丧命。也不知曲丁怎么想的,这样的灯点着,不招来冤魂索命就不错了,竟还想着用它来祈福”

    锁儿诧异中,差点失手打翻了琉璃灯。

    “这些,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以锁儿对土司府的了解程度来看,南卡这种身份的人,是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下层农奴的,更别说是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

    南卡面色一沉,抿唇道:“西蕃每四年都会举行一次民众大会,说是民众大会,其实根本没有一个民众参加,能参加的只有西蕃四大家族的土司,举办会议的地点就按东西南北的顺序,轮流着来。

    许多年前,我曾随爹爹去过,那次刚好轮到南边的霍努土司主办会议,我在那儿的牧场上认识了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奴隶,这些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锁儿讶然看着南卡,神色复杂:“后来呢?怎么没将他带回日光城呢?”

    南卡静静开口:“为期一月的会开到一半,便传来消息说我娘她忽然出家了,事出突然,我连道声别的时间都没有,就随爹爹赶回了日光城,回来没多久,爹爹便决定送我和南嘉去唐国。我心下记挂着小奴隶,死活不肯走,爹爹没办法才派了人去南边要人。

    人没要回来,倒是带回来一封霍努土司的亲笔信函,上面说小奴隶在我离开没多久,就冻死在牧场了。我自然不信,就去找了白无络帮忙,不想他算出的结果也是如此我答应过小奴隶,会带他走,但我还是晚了一步那年冬天特别的冷,我早该想到的”

    每每回想起这些事,南卡心下便会止不住泛酸。

    身处在苦难之外的人,对深陷苦难之人施以援手,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就像当年的南卡,固然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她到底不是奴隶,会同情奴隶的处境,也是因她从未经历过那样的事。

    那个小奴隶却不是不同的,他善良得简直让南卡有些自惭形秽。

    他是深陷苦难的人,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全身上下都是伤痕,纵是这样,他还是在为其他陷入苦难的人做考虑。

    时至今日,南卡仍记得他眼睫微闪,怯怯的同她说话的样子。

    “我这样的奴隶不算苦,饿急了趁着挑水的间隙喝饱水,就能多撑几日,撑到主人气消时,便能回去了。而且我身上没什么力气,你若花钱买下我,必会遭家中长辈斥责。你若真是贵族小姐,府上又缺家奴的话,能不能买走牧场里那几位老人家呢?今年冬天冷得厉害,他们年纪大了,继续待在牧场,恐怕就撑不到来年开春了。”

    南卡垂眸将神情掩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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