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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日后,赵归真又献上水法之丹。
四十九日后,赵归真再献上火法之丹。
而敬宗皇帝,这时已服丹日久,丹毒积聚,性情日变了。
这日是神策军与金吾卫手搏高手的第二十场手搏。双方各选了三十名手搏高手,敬宗想看时便吩咐打一场或连打二三场。
他有别的玩儿时,便数日十数日也不打一场。
这一天的手博场摆在含元殿外的一处林荫之中。数十棵参天古柏,将炙人的太阳光挡住了。林间看似杂乱,实际秩序井然地站着球将、侍卫、太监、神策军及金吾卫的诸多人众。
敬宗居中而坐,大声道:“今日是哪两个手搏?站出来,朕先看看模样!”他先是直了直腰,又抬起腿架在左腿上,随即放下,以拳击椅之扶手,喝道:“脚登何在?白吃饭奴才,整天丢三拉四!哦,你是神策军的选手?”
敬宗望着最先出场的大汉问。这是一个黑铁塔一般的大汉,他粗声粗气地道:“启奏皇帝陛下,末将是神策军的史七虎。”
原来是赵八虎的前一位。他额上长了一个肉瘤,发红,看了叫人想吐。
“死弃虎?”敬宗哈哈大笑,来了劲头,“什么外号不可以叫?
要叫死弃虎?你这样子能灵活闪动吗?只怕全是挨打的份吧?”
金吾卫的选手上场了,是一个瘦高精悍的汉子。
“死弃虎?你看,你看金吾卫这个好汉,你肯定抓他不到。”
史七虎叫道:“启禀皇帝陛下,这人不是金吾卫的,他是茅山道士,他是金吾卫的人怕输,花钱买来的高手!”
“怎么?你不是金吾卫的?”敬宗调头问那人,“你是什么人?”
那人拜道:“小人本来是茅山道士,最近还俗,在金吾卫混碗饭吃,求皇上恕罪!”
“恕什么罪?为我皇家效力,理当受赏!好好打这一场,赢了这个死弃虎,朕有赏!”
史七虎道:“末将在神策军中,为皇家出生入死,皇上何独恨史七虎来着。”
“你那样子太难看,朕看着不顺眼。”
史七虎默然半晌道:“末将打完这一场就离开神策军,回坊街上开赌场去,以免皇上看了心烦。”
“好了好了,快打吧。”敬宗根本不想看这个史七虎,史七虎额上那肉瘤很难看,很脏,令他想呕。“你若——”敬宗想说,你若被这道士杀了,那才好哩!可这话不能说,敬宗还多少明白,所以吐了两个字后又吞了回去。
但史七虎已经懂得敬宗想说什么了。他动了杀机。当然,他不是要杀敬宗。他要杀那高瘦精悍,一表人材、气度极美的茅山道士。杀了这道士,等于是杀了敬宗。
两个手搏高手各自就位,相对而站,隔着一丈距离。
传说茅山有法术通神的道士,得三茅真君真传。但这个受雇于金吾卫的道士,肯定不属通神者。通神者岂会受雇于金吾卫?
执判太监一挥旗,两个人便打了起来。
茅山道士冲进场中,便是飞身而起,以飞腿踢出,那史七虎也实在太笨拙,进退几步,也没躲开,直到飞脚踹中他的胸部,他才起手去抓,可别人已经踹中了他,他已倒在了地上了。
场外传来一阵笑声。
史七虎弹身而起,发出一阵怒吼。但这阵怒吼不但没有为他助威,却反倒惹起四周的人更大声地哄笑!
茅山道士开始面带嘲弄,冷笑着欺身上去,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史七虎的肩上、胸上、背上,茅山道士的身法是那么灵活,简直就象一只灵狐,而史七虎,简直就象一根木头桩,任茅山道士显示身法步法拳法,拳拳击实。只打得史七虎摇摇晃晃。
史七虎在摇晃中口噙血迹,面带绝望。可是,他那小眼却一闪一闪的,没有半点绝望。茅山道士如若不去听周围的哄笑,不去看敬宗皇帝那欣赏的目光,他就不会送命了。他若看见这双闪动不定的小眼中那始终杀气不减且越来越是凌厉的眼神,他就不会那么大意,以为真的是在打木头桩了。
他从史七虎的身后一拳打中史七虎的后肩,然后一进步一肘捶又打在史七虎的腰肋上,然后一转身,一拳打向史七虎的下巴。
突然,他的打向史七虎的右拳被史七虎的左手一把擒住了。
史七虎闪电般地打出一拳,打在茅山道士的额头上,打得茅山道土的头朝后仰去,咔嚓一声,颈骨断了。然后,史七虎再一拳打在茅山道土的喉结上——一声碎响,竟将茅山道土的喉结活活打碎。
此时茅山道士尽管颈骨折断,喉结破碎,已经死去,可他的右腕还在史七虎的擒拿下,人还没有倒下去。史七虎还不甘心,放开茅山道士时,骤发双掌,齐齐打在茅山道土的胸上,将茅山道土打得直飞出去三四丈远,撞在一棵树上,才跌下地来不动了。
史七虎双手抱拳,向四方作揖,道:“在下这就出去开赌场,敬请各位惠顾光临捧场!”言毕,他才扬长而去。
敬宗皇帝目瞪口呆。已经过去的二十场手搏游戏,场场见血,伤残占了一半。今日终于死了个手博高手。从死尸的口腔中涌出来的血流满了他的胸襟,比史七虎额头上那个紫红色的瘤子还要令人作呕。
敬宗皇帝终于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几个太监手忙脚乱,为他捶背,揩抹,忙成一团。
敬宗皇帝突然双臂一振,将这些太监都推打开去。他那少年人的光滑而圆润的脸扭曲了,他大叫道:“传旨!将那死弃虎推出午门斩首!”
众太监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当然,史七虎并没有被推出午门斩首。他是神策军的人。
神策军十虎,被称为京师十虎,那势力是非常之大的。神策军中尉权倾朝野,但遇事都要倚重这十虎。十虎听说皇上想杀史七虎,便相约去见左右神策军中尉。左神策军中尉梁守谦,右神策军中尉魏从简,结伴去见皇上,然后从宫中出来说:“没事了。传令,赏七虎银子伍百两。赌钱去吧!”中唐宫廷两大祸,道士金丹祸,宦官专权祸,说不清谁最厉害,谁又次之。
如是敬宗观看手搏的兴趣大减。他在宫中坐着,十分无卿,便去渭河边上看赵归真炼丹,可一看那六七个道士忙碌恭敬的样子,他调身就走。
“怎么玩儿?你们叫朕怎么玩?”他在宫中大叫。
百无聊赖,敬宗又在众人的劝导下再打马球。
敬宗的马在马球场上横冲直撞,众球将躲闪不迭。人与人女睹相撞,卑贱者自然懂得让着尊者。可那马匹如若相撞,马儿只有强弱之分,又懂什么尊卑?万一驭马者失着,撞着了敬宗的马,那是死罪难逃的,所以众人躲闪不迭。反倒是处处将球击与敬宗,让他击进球门中去得球。
敬宗一见球将如此怕他,顿时觉得如此玩球,无趣之极,便将球棍击打马球,去砸众球将,一个球将躲闪不及,被马球砸在头上,顿时倒下马来,昏了过去。他的马失控以后,原地打转,又踩在那个球将身上,将他踩成了重伤。
敬宗哈哈大笑,舒畅已极。而一种恐惧的感觉,却象一条条冰虫一般,从每个球将的背上爬过,使他们全身发冷……
球将苏佐明,下马跪地奏道:“启奏皇上,这位兄弟已经昏死过去,请容小人将他抱去场外。”
敬宗大怒:“朕好不容易才高兴一点,你这狗才竟敢扫兴?”
敬宗骂着,便以球棍去击打苏佐明,苏佐明以手护头,任球棍击打,既不敢躲,又不敢出手,刹时间肩上背上头上就挨了十几下击打。
众球将一见,顿时齐齐下马,一齐跪在地上,齐呼:“皇上饶命!”
敬宗见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球将侍从,竟有上百人之多,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知道众怒难犯,当下大叫:“不玩了不玩了!
无趣极了!打猎!赶快安排围猎!朕要捕狐狸去也!”
敬宗皇帝夜猎狐狸,足足迷了半月。而这半月之中,苏佐明伤好了,那个被马球击昏死的球将也伤好了。众球将不知何日是死在等着他们,便暗中串连挨过痛打的其它人,商量要先下手暗杀敬宗。一下子便串连了二十八人之多。
史书载,丙午年十二月辛丑日,敬宗夜猎狐狸还宫,与宦官刘克明及球将苏佐明等二十八人饮酒,酒已交酣,敬宗人室更衣,突然殿上烛灭,大众毫不惊哗,惟闻室中一声狂呼,却是敬宗声音。
苏佐明将敬宗杀了。
刘克明苏佐明等人伪造诏敕,立宪宗子,敬宗叔祖绛王李悟为帝。
宰相裴度则与左右神策军中尉梁守谦、魏从简商议,发神策军飞龙兵,诛杀宦官与球将,连绛王李悟也在乱军中死了。
左神策军中尉梁守谦议立皇子李普,裴宰相说:“皇子年幼,不如立江王李涵。”
于是,敬宗之二弟江王李涵,便成了文宗皇帝。
敬宗在位二年多点,便授命家奴,死于非命。
文宗登基,将一任引诱敬宗湎于玩乐的人清除,赵归真也在此列。文宗太和元年十月,流放道士赵归真等人于岭南。
赵归真一行丹鼎派道士共八人,在神策军飞龙兵的押解下,被送到了岭南流放。
岭南纵横八百里。在都庞岭的一座山岭间,有一个流放营。流放营营寨,用圆木依山而围,形同土匪的山寨。从京师流放出来的各种钦犯,俱被收押在这八百里岭南的几座流放营之中。
流放地的长官知道这些道士俱有武功,而且,今日为犯,说不定眼睛一眨,又成为宫中的上宾。所以对这些道士很为客气,将他们安置在靠近营栅的一处单独的房舍中,并准许他们继续练丹。
但赵归真等人并不满足。赵归真对流放营的长官说:“营公,我等在此为皇上炼丹,一切供应,均请从优。”
“这都好说。道长炼出金丹来,尚祈赐与一二。”
“好说。我等炼丹,尚缺三四个杂役。这流放营中,如是有犯了轻罪的和尚之类,请调拨几名。”
“这个,只怕本官难处。”他知道道佛多争,可不愿搅进去。
“我等自会去让他们甘心情愿当杂役,大人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
赵归真带了三名道士,前去和尚的聚居地,看见六个和尚正在那里习武,当下便对带去的三个道士说:“你们站在一边不动,我打翻了的,你们捆起来带回去,先给一顿下马威,服了的就算了,不服的喂他一粒三日拘魂丸。”
赵归真飘落场中时,六个和尚中有人认得他,顿时大叫:“这是丹圣赵归真,专与我释氏为敌,小心了!”
赵归真嘿嘿冷笑道:“知道就好。贫道的丹炉旁边,缺少四个杂役,哪四位愿去,乖乖地跟我走。”
六个和尚对望一眼,发一声喊,顿时一齐向赵归真攻杀过去。他们本来就在练武,六人中倒有四个人兵刃在手,这一攻向赵归真,一棍两刀一禅杖,另外两个用肉掌,一派要取了赵归真性命才甘心的势头。
赵归真一声冷笑,身形一晃,已经抢向左侧边上二人,他对冲过去时已经从腰间拔出了长剑——道士被流放,也实在特殊得紧,连长剑也还仍在腰间——剑式一展,场中已经响起了两声惨叫,两个和尚已经被他分别刺中,一死一伤。
赵归真一招间杀一伤一,那四个和尚已纷纷从他的身侧和身后攻了过来。赵归真向前一冲,已经突出了四人的围攻,换到了正手方位。他从远处走来,一看这几位和尚练武,便知他们的力功和技功都很差。他只须在技功上略为施展,便可胜了这几位和尚。
赵归真一换成正手方位,立即又向攻上来的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