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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的温度灼热,魏七布汗的脖颈却冰凉。
水火两重天,后者猛一哆嗦。
皇帝沉沉低笑,魏七又是一激灵,一笑就叫人怕得慌。
前者攥住串子提起,虽掌上留了分寸,魏七却不得不跟着抬头。
离得有些近。
“朕竟不知,这东西是朕赏给你的。”语带疑『惑』。
一旁跪着的安喜:……
魏七惊慌抬眸,四目相对。
他急得要将东西取下,『摸』着了皇帝的手背,忙烫着般缩回。
呐呐道:“回圣上的话,是。。。安爷叫奴才收下的,安爷以为您将白玉翡翠赐给奴才了。” 他万幸只戴了这一回,平日里没拿出来显摆。
安喜:……
这倒霉孩子现下才知晓什么叫怕,回了乾清宫对着圣上倒是实诚地只会说实话。
“哦?那你便收下?还挂出来?”手指摩挲两下湿润的白玉。
“你自个儿说说,哪儿做得好了,值得这赏赐?”他又低声问道,温热的鼻息直扑沾汗的面颊,龙涎香铺天盖地团团将人裹住。
方才还在作怪,叫朕丢了脸面。
魏七又不傻,怎么会说自己做的不好,要是说了,圣上要立马降罪。
且他觉着自个儿近日是真的做的不错,差事样样儿都当的好。
是以,魏七憋出一句:“ 奴才,伺候得好。” 上回榻上。。。分明还,咬了我。
皇帝细细瞧他,眸中渐染笑。
前者傻愣愣呆看。
后者抛下串子,叮当轻响,摇摆晃动不止,回落颈间。
皇帝右掌二指顺势在魏七冰凉的脸颊上滑蹭,又沿下颌收回。
起身,背手往东暖阁走,磨了两下指腹,似是觉着滑腻的触感太挠人。
“赏。”
赏?!
魏七瞪大眼。
众人皆是茫然。
只安喜起身,踩着碎花步躬着身狗腿地跟上去,讨好地问:“圣上,赏何物?”
皇帝似随意道:“叫内务府打块玉来,套脖颈上。”哪有年纪轻轻挂长佛珠的,不好。
“嗻。”
“摆膳。”
“嗻。”
魏七这回过神来,低低一句:“ 奴才,谢圣上赏赐。”
可人这会子早已踏入东暖阁,也不知听没听着这句谢恩。
啧啧,众人叹,参不透。
魏七这晚未曾睡着,一直在榻上辗转反侧。
外头寒风萧瑟,屋子里却暖哄哄地,炭盆摆在榻下,黑夜里发出微弱的一丝橘红光芒,孔雀绿镶翡翠三足铜香炉内燃着百合香,魏七枕着脑袋,窝在蜀绣锦被中想白日里的事。
延禧宫内圣上沉沉的那句成何体统一直响在耳边,缠得人心烦意『乱』。
为何不早些说呢?为何又还是说了呢?
为何失了颜面竟未怪罪,回来却还要赏呢?
白玉翡翠真是自个儿勾走地么?
还是那日晚间太『乱』,驼妃太监和巴和巴便一同裹回来了
圣上说不是他赏的,安爷又说是圣上赏的,究竟到底是不是赏的。
唉。
帝心似深海,难探喜怒,难窥哀乐。
现下低微如我,如何能逃脱。
沮丧的长长的一声叹息,消融于黑夜中,困局无人能解,年轻的四品内侍茫然无措。
然无论夜里如何难眠,第二日仍是起得很早。今日乃除夕,一年的最后一日,辞旧迎新之时,怎可丧着脸面,打不起精神。
众奴才随安喜入养心殿西暖阁。
圣上今日起得比往常还要早上半个时辰。
历朝规矩,除夕当日,帝与后宫众嫔妃要一同在重华宫用早膳,只有年节时后妃才能陪宴,这也是皇家一年里难得的团圆。
“ 奴才请圣上大安,圣上万福金安。” 众奴才齐声贺拜。
“ 起罢。”
“ 谢圣上。”
皇帝端坐榻旁,目光扫向下首。
魏七立在后头随众人一同弹马蹄袖打千。
前者松了口气。
昨儿夜里他做了一个怪异的梦,竟梦着了这奴才。
梦着这奴才涂脂抹粉,穿一袭轻薄的绯红女子长袍,对着自个儿盈盈下拜,口中柔声道: “ 妾谢圣上恩典。” 吓得他霎时惊醒。
魔怔了不成。
皇帝起身,宫女捧着吉服上前伺候。
上戴中『毛』本『色』貂皮缎台苍龙教子正珠珠顶冠,穿蓝江绸面青白膁皮金龙袍、石青江绸貂皮金龙褂,戴正珠朝珠,束黄绉绸腰带上绣行龙五条,配五『色』云纹,脚穿石青缎棉皂靴。
面容尚带晨起的阴沉,众人余光偷瞥,更觉圣上气势威仪,凛然不可侵犯。
天子起行,奴才们避让,经魏七跟前,后者垂眸,心跳如脱兔。
“ 魏七留下。” 淡淡的一句,状似随意。
“ 嗻。”
第60章 青花红梅()
重华宫位于储秀宫后头; 现下正殿里头已坐满了穿金戴银的妃嫔们。
只是今儿一个个地都额外沉默。
昨儿延禧宫内众人合演的那场戏令圣上拂袖而去,今日是除夕佳节无人再敢触霉头。
皇帝一人端坐在桌旁,宫女太监们簇拥环绕着伺候。
只是又不见昨日那个刁横的奴才。
众人分坐在其余的桌上,心思各异。
有的猜必是昨儿叫圣上失了颜面,现下已被圣上厌弃,挨了板子,锁在屋内养伤; 只是年下不好声张,怕触了霉头。兴许再过个小半月,人就悄无声息的没罗。
也有猜是圣上有意维护; 又将人留在养心殿里罗。毕竟昨儿圣上回乾清宫时都仍不忘令那奴才跟着,好似将他留在这儿会叫咱们给吞吃了似的,姐妹们个个都生得温婉貌美,又不是妖精。
只是现下再多的心思也得藏着; 不敢问一句。
皇帝跟前的金龙大宴桌上摆满了各『色』吃食,糕点数都数都数不过来。
中宫坐在他西侧的另一张桌旁; 殿内落针可闻,不似在吃团圆宴,倒像是在做清晨的祷告祭拜。
皇后下首靠里数第四张桌几旁坐着的是宁嫔。
她有些奇怪,不同于其他嫔妃那般小口舀着粳米粥或燕窝羹吃着; 她一直在吃跟前的一碟子酸橘山楂糕。
这就奇罗,大清早地,吃一小口是开胃,吃一碟子难道不反酸么; 牙都要酸倒罢。
众人瞥她那一口半个的淡然的吃态,起了疑心。
常言道,酸儿辣女,该不会是有了罢!
是了,从前也未见她这样吃酸。
真真是撞了大运不成,老天无眼,竟叫她在这等好时辰有了龙种。
只中宫暗地里嗤笑。
“宁嫔怎的只用点心,不用些垫肚的?本宫见你吃得这般酸,莫不是有信儿罗?该叫太医来瞧瞧。”
皇帝咽下一块甜糯米枣糕,抬眼。
瞧见一碟只剩两块的黄橙橙的酸橘山楂糕,停了一瞬。
牙口咯咯颤了两声,道:“是该瞧瞧。”
“回圣上皇后娘娘的话,妾有罪,非是有喜,只是妾爱酸食,见这碟糕点滋味儿尚可,忍不住便用得多了些。”她垂首低声回话,面容染粉,很是不好意思。
皇帝却曾责怪,倒还勾唇笑了一下。
“莫要酸倒了牙。”
“妾谢圣上关怀。”
皇帝入重华宫已一个时辰,除中宫外,只开口对众嫔妾说了三句话。
起罢。是该瞧瞧。莫要酸倒了牙。
两句是对着宁嫔的。
众人暗自恼恨。
真真是招摇。
宴毕。
皇帝大赏在场众奴才,每人得了好几碟子吃食不说,还各有银『裸』子拿。
一时倒是喜气洋洋,谢恩不断。
“安喜。”皇帝一揽手。
“奴才在。”安喜躬身凑近。
“捡一份送回乾清宫。”又抵唇轻咳一声儿,似是不大自在。
“要酸些的。” 又停一会儿,“莫要太酸。”
到底要酸还是不酸呐。
安喜心中乐开了花,悄声问道:“圣上,是留着您晚间宵夜用?”
御膳房时时刻刻皆备着热乎的吃食,天子哪里沦落到要特特将早膳的吃食留着,等到晚间用?更何况那时还得吃饽饽(饺子)。
皇帝将手中的茶盏一掷,抬脚踹安喜。
这老东西。
“赏魏七。” 叫他也沾沾福。
“嗻,奴才明白罗。” 安喜虽挨了一脚,却仍腆着个脸笑嘻嘻,难得能臊臊他的主子爷,哪能不乐呵乐呵。
魏七这会子正在东暖阁内往靠窗青花瓷瓶中『插』红梅,修剪枝丫。
圣上不叫跟去,也不好偷懒,真就待自个儿屋里睡大觉,是以他便拣些松快的活计来做。
伺候王福贵的奴才一路拎着提盒回来。
问过外院的奴才后径自走进东暖阁内。
“ 魏爷!” 他亲热得唤一声,“ 您怎的还『插』花儿呢,赏赐到罗。”
魏七吓了一跳,转过头,“ 小王公公。 ”
他勾唇笑:“ 你怎的回来罗什么赏赐 ” 目光却停在食盒上。
“ 回您的话,圣上特特叫安爷替您留下一份差人送来的,想是您未随行,着意赏您的。”
魏七一怔,搁下手中的小铜剪,往殿外头走了几步。
小王公公行至他跟前躬身行了半个礼,“劳您收好,皆是些精巧东西呢。”
魏七垂眸,低声道:“辛苦你走一遭,劳你替我谢个恩。”
“嗳,魏爷您放心,小的定将话带到。”
两人寒暄几句,小王公公告辞时,魏七留住他,似想了一会子,最终自袖口里掏出两个银『裸』子递过去。
“年节事多,倒叫你又平白跑一趟,小小心意,小王公公莫要嫌弃。”
小王公公本欲推辞不受,干好圣上派的差事是理所应当,哪有什么劳累的说法。
他的手臂要来挡,脑子里却又突转了念头。
以魏爷如今的身份,倒是真可以赏赐下头人罗,自个儿不能再同从前一般将他当小子瞧。
是以千谢万谢地收下,又多说了许多吉祥话,反倒叫魏七觉着不自在了。
银子又不算多,只是个意思罢了。
人走远了,魏七望着留下来的四层朱漆大食盒,瞧了两眼。
终于忍不住揭开一角往里瞟。
皆是平日里难得吃着的,且都合自个儿口味。
他一时愕然,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儿。
叹息一声,将东西提了回自个儿屋里。
这日皇帝在外头忙了许久,直至戌时七刻才归(近晚九点)。
御驾停至乾清宫前,魏七领着宫里的奴才们在外院接驾。
“奴才恭迎圣上銮驾回宫,圣上万福金安。”
“起。”皇帝自銮轿下,负手朝里走。
“嗻。”
至东暖阁,抬眼随意一扫,停住,倒是有些意外。
暖阁两侧朱漆雕花窗柩下边,每条长条几上摆着的青花瓷瓶里皆『插』满了红艳艳的梅花,挤得密密麻麻,花红似美人胭脂,开得热闹,应着窗柩上贴着的大红福字,将东暖阁装点地好似大家闺阁。
皇帝皱眉,转身望向跟在后头的魏七。
“这谁弄的?”也不知晓要管一管。
“回圣上的话,是奴才安置的。奴才想着年节里头除旧迎新,该多添些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