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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要老,老了便承不住大事。
“ 哀家真是老了。”
“老祖宗您只安心颐养天年,老奴瞧着圣上并未冷落后宫的主子们。
前些日子献上的蒙古异族女子圣上就挺喜欢,估『摸』着对魏七只是合心意,图个新鲜,调调口味罢。 ”
一年前谁都以为是图新鲜,一年后这新鲜劲还未消,宫里没几人再信,只觉得魏七兴许是投了圣上的心意,那位将他当个主子娘娘一般地养罢了。
可皇帝不止当魏七如嫔妃一样地养。
他还想叫人接安喜的位,将来能掌乾清宫,同掌管宫务的其他总管太监一齐管制紫禁城里的奴才,替他治家。
只是今次一闹,老祖宗的话皇帝也并非全然未听进去。
他想: 还是只这样养着,权与财皆少赐为好。
太过在意一个奴才,若还赐了高位恐真要生出事端。
御驾又火急火燎赶回乾清宫。
安喜在宫门前接驾。
安没请完皇帝就打断,边行边问:“ 如何?”
安喜道:“ 回圣上的话,太医院院首吴太医已替魏七瞧过,他道魏七中的乃烈『性』砒|霜之毒,万幸救得早,又吐出了八|九成,否则这会子就没了。”
他的祖母果然雷霆手段。
“ 八|九成,余下的是否有碍。”
“ 回您的话,吴大人道毒|『药』下得猛,剂量较多,他粗探之下已知晓是伤了咽喉,兴许脾胃亦有损害,需要好好养上三四月了,不过方才另灌了汤『药』下去,人命是保住了。”
皇帝的步伐缓了些。
“ 可醒了?”
“ 回您的话,还未醒。”
“ 安置在何处。”
“ 回……”
“ 甭回来回去废话,快说。”
“ 嗻,奴才将人安置在东暖阁。”
皇帝直奔东暖阁。
谁知正撞见魏七躺在罗汉床上呕吐不止。
浓稠的『药』汁一股股自苍白的唇中吐出,黑『色』的『液』体将魏七的脸颊染脏,边吐边浑身抽搐。
他又是仰躺,若非守在榻旁的太监手疾眼快非得呛个半死不可。
皇帝僵在原处不敢靠近。
他见过很多人死,亦亲手斩过许多脑袋,血流成河的场面也见过不少。
杀人不眨眼说不上,但锋刃割开人皮,划入血肉,深可见骨之时他心中从不曾慌『乱』。
只是此刻他脑中涌出一些害怕,并不是很多很强烈,却真的很罕见了。
那一瞬间他想的是,这奴才该不会要没了罢。
不过好在魏七吐完后又平复下来。
暖阁内的奴才们行礼,皇帝踢开碍事没眼『色』的人,几步行至罗汉床前。
吴太医等御医跪在边上请安。
皇帝瞧着魏七,几瞬后闭目,他沉声打断,“ 先瞧人。”
“ 嗻。” 吴太医轻掀魏七眼皮翻看。
“ 为何会如此,不是道已无大碍。”
“ 回圣上的话,魏小公公确实已无『性』命之忧,这汤『药』灌进去本也就是为了清尽脾胃中的剧毒,直到喂了不吐方才算好。
只是臣未曾料到反应会这般快,这般剧烈,如今瞧来,魏小公公的脾胃伤得有些重了。”
“ 如何能医好,捡最要紧的说。” 皇帝耐着『性』子问。
“ 回圣上的话,大抵今后半年皆要用珍贵的养胃『药』材来补,且每餐饭食都要清淡,臣等会子列一单『药』膳来,日日吃着便可养回。”
能养好便好,皇帝只怕养不回来,今后魏七时不时便似方才那般痉挛呕吐,这才真是叫人提心。
“ 你用心办差,治好了这奴才朕有重赏。”
“ 嗻,奴才必当尽此生所学,费心医治魏小公公。” 这般紧张在意,赏不敢奢求,只愿圣上您莫要贬谪或是砍奴才脑袋。
一太监又呈了汤『药』来灌,魏七昏『迷』着,折腾了许久,喝一小半吐一大半,胸前衣襟也皆被『药』汁染湿,罗汉榻上狼藉不堪。
皇帝皱着眉瞧得心烦意『乱』,转身往西暖阁走。
“ 安喜。”
“ 奴才在。”
“ 将东侧偏殿腾出来,挪魏七去那处养着。”
“ 嗻。”
东偏殿与东暖阁之间有小门相连,平日供安喜每日晨间歇息,等候圣上起,如今倒好收拾。
不过只一刻的功夫就将魏七挪去了偏殿耳房。
后者又吐了两回,几个太监守着早有准备并未再手忙脚『乱』。
第四回 灌下『药』后终于安生了,吴院首道余毒已清,看顾仔细些明日午时前兴许就能醒。
另一头西暖阁内,皇帝撩袍子坐在朱红酸枝罗汉榻上,他本口燥只是端了茶盏却又饮不下。
越想越是恼怒,砰地又砸地上。
“ 圣上,您息怒,莫要气坏了龙体。”
众奴才跪地,安喜劝。
“ 都砍了。” 皇帝面目阴沉。
“ 寿康宫里灌毒酒的都去砍了。”
“ 圣上……” 安喜为难,那可都是老祖宗的人。
“ 老祖宗跟前的人,请您三思,是否应当饶恕其『性』命。再者魏七也无大碍……”
可皇帝心头怒难消,若魏七安好这些人尚可逃过一劫,然如今人被折腾成现下这模样,他忍不了。
老祖宗是祖母,不能忤逆,然刁奴可恶,心狠手辣,实在该死。
“敢在寿康宫内行凶,怎能宽恕,做得干净些。 ”
安喜只得应下:“ 嗻。”
第二日晨间,寿康宫附近的荷花池中溺死了六个奴才。
朝堂中众大臣得了风声,说是昨儿寿康宫里出现了前朝余孽,欲加害老祖宗,圣上亲领禁军绞杀,将人捉了沉于荷花池。
做奴才的总是可怜,原也身不由己皆是听令行事,却总逃不脱上头的迁怒。
未时下午三点,皇帝人是坐在内书房的翘头案后,心却不知飞去了哪儿。
他将白玉狼毫一掷,“ 去前头瞧瞧。”
“ 嗻。” 安喜就知晓他放心不下。
及至养心殿东偏殿,恰碰上魏七梦魇,小千子等人也急,守在旁边擦汗得擦汗,抚胸地抚胸。
只是魏七这回死里逃生,实在吓得不轻,哆嗦不止,怎么也安抚不住。
众人请安,皇帝上前。
魏七苍白干涸的唇抖动,却未能发出声音。
他秀气的眉紧皱,困在锦被中浑身颤抖,额上冷汗层层,似是陷入噩梦。
皇帝俯身探掌一抚,倒是微烫。
他侧身坐在榻边,目光深深盯着魏七,瞧不出是心疼还是愤怒。
半晌凑到魏七耳边轻声道,“ 莫怕。”
神『色』温柔,除安喜外榻前垂着头的奴才们谁都未曾瞧见。
安喜心惊,他觉着不对,圣上对魏七是否太过在意了些。
皇帝一面抚『摸』魏七的脸颊安抚一面低声问:“吴御医何在?”人都未醒他竟不见踪影,昨儿道午时能醒,现下已未时。
不过只过了一个时辰,皇帝便觉不妥,似觉魏七要永远醒不过来一般。
“回圣上的话,吴大人半时辰前瞧了魏爷方去,大人道魏爷需多休养,开了安神『药』,是以这会子还未能醒。”
“既是安神『药』怎的还是这般模样,将御医叫来。”
“嗻。”
可怜吴院首老大一把年纪时时提心要掉脑袋,安神『药』只安眠又不能管人做梦,受了这样大的惊吓哪能不害怕。
圣上也是蛮横。
吴院首谨慎解释,最终只好守在偏殿衣不解带地盯着。
皇帝叫人退,只留安喜候着。
魏七抖得可怜,宫外吃着牛羊肉长出的肉又掉没了,他瞧着更是不忍。
“莫怕。”皇帝吻他汗津津的额,“莫怕。”一声比一声低柔。
安喜在旁瞧地既别扭难过又震惊不已,恼怒不算什么,砍人也不算什么,左右圣上砍的人也不少,只是天子的温柔与怜惜却难得,难之又难。
唉,他叹息,孽缘也就罢了,主子爷还将自个儿折了进去。
第81章 掌上明珠()
皇帝这晚罕见地做了梦; 还是个噩梦。
梦见了寿康宫,自己去迟了,魏七浑身僵直地俯倒在毡毯上,他抖着手翻过来一瞧。
七窍流血,双目暴睁,死不瞑目。
皇帝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止一瞬,继而狂跳不止; 血『液』在体内奔腾,最终倒流。
这种感觉实在触目惊心,同他在战场上与敌方统帅对战; 被一刀刺入右胸时的感觉很像。
然而当时他的长|枪挑破敌人的盔甲『插』入了那人的心脏。
可是魏七,魏七手无寸铁且他不是敌人,他是……
他是什么,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人已经没了。
皇帝浑浑噩噩地想,朕原本还要再宠他一年的。
他在梦里唤了一声“ 魏七。” 语含悲伤与惋惜之意。
一瞬惊醒; 猛的睁开双目,才发觉那句魏七是自己的呓语。
心仍旧跳的很快,掀开锦被与帐帘,人也不叫; 踩了短靴便朝东暖阁走。
他要去瞧瞧,瞧魏七是否还在。
今夜是安喜领人陪着。
比起魏七,令御前总管大人更不放心的是他的主子爷。
安喜听见动静也不问,只默然跟在皇帝身后。
穿过正厅入东暖阁; 自东暖阁偏门又至偏殿耳房。
小千子二人窝在榻下守着昏昏欲睡。
烛光黯淡,天子突临。
两人连忙起身,低声请安。
皇帝径直行至榻前,魏七又陷入噩梦中,嘴唇开合,这回发出了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他俯身凑近去听,宽大的身影罩住魏七脸面。
“ 娘……亲……” 声音沙哑难听。
皇帝突记起从前龙榻上他弄得尽兴时,魏七也是这般唤娘亲。
原来是怕,是痛极。
只是那时他能冷漠以对,如今却生出怜惜。
半晌沉默,皇帝将魏七身上的锦被掀开,轻轻抄起他的腿弯抱住。
直起身向安喜使眼『色』。
安喜将锦被盖在魏七身上。
魏七身长五尺近177cm,纵然皇帝高大,这样抱着仍是别扭。
但无人敢阻止。
最终安在西暖阁龙榻上,揽人入怀轻拍其脊背宽抚。
魏七蜷在他怀里,膝盖弯曲贴着皇帝腹部,是抵御抗拒的姿态。
然手中又揪着天子胸前的明黄亵衣不放。
未几,安稳沉睡。
第二日卯时,帝起。
他一向是掀了锦被就利索翻身下榻的,今次亦是如此,却忘了身边还多了一人。
起身时撞着魏七软绵绵无力的手臂,皇帝转头看。
魏七睡得沉并未被闹醒。
他在人额上轻敲一记,起身至龙榻东侧下首捡了春凳坐下。
两个太监也只好就着这高度替他着长靴。
安喜领着人入,他一个时辰前小睡了一会子,这时见龙榻上的明黄帐帘低垂,皇帝安坐下首也并不如何意外。
只昨夜不当差的几个奴才觉得怪异,却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
大清晨的拢着帐子作甚,又不是藏了人,昨夜圣上也没召哪位主子娘娘来。
皇帝收拾妥当起身离去前对留下来的奴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