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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早说过,叫你记着自个儿的身份。”
“ 奴才记着,奴才自然知晓自己是何等身份。
只是奴才觉得,反倒是您不大记得。” 魏七回嘴。
他越来越娇纵,直至目中无人。
“ 您隔三差五便要奴才与您同桌用膳,夜里要奴才伴驾赏花作画,点心要留两块同奴才一道吃,围猎只带……”
“ 住嘴。” 皇帝低声呵斥,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盯着魏七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他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的猫,这些特殊的怜爱被人猝不及防地摊开。
可说这话的人声音平淡,眼神漠然,事不关己。
是否只有朕一人在意?
皇帝突然惶恐,他头一回冒出这样的念头。
魏七的每一句话都未说错。
皇帝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对这人已如此纵容特别。
他的眼神盯紧魏七,不放过那人眼中一丝一毫的变化,想从中找出些羞涩或是甜蜜。
可惜没有。
“ 你仰慕朕?” 他问得很轻。
魏七像是要笑,可最终又未笑。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皇帝屏息。
魏七抬起上身凑在皇帝耳边呢喃,“ 是,奴才仰慕您,十分仰慕您。
从奴才十一岁那年在寿康宫里头一回遇见您时这仰慕便已开始了。” 他说得也很轻,神情认真又坦『荡』。
皇帝被这样好听的声音蛊『惑』,他心中的不安稍稍消散。
原来自那时起便已喜欢朕了。
天子何时竟变得如此盲目?又为何会如此好哄骗?
“ 有多仰慕?” 他哑着声音问魏七,不错过其唇齿的每一分颤动。
事情渐渐往令人意外的方向发展。
魏七心中愕然,他本以为今夜有一场责罚在等着自己。
“ 仰慕您至……至不愿再有人来分享。”
天子昏了头。
“ 你是朕心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他竟然将自己的喜欢轻易地说了出来。
“ 也仅仅只是特殊而已。” 魏七贴住他的侧脸。
“ 你还想要多少?” 皇帝不耐。
“ 奴才,要全部。”
天子的心跳失了序,嘴中却逞强道:“ 绝无可能! ”
“ 奴才都能给您的,为何您不能?” 魏七淡然回视,语气并非是质问。
皇帝心道:奴才怎能同朕相较。
他的眼神触到魏七的倔强,换了种说法,“ 朕要治理天下。”
这种无奈恼怒又甜蜜的滋味皇帝还是头一回品尝。
“ 那为何幸她?家世只是尚可罢了。” 魏七咄咄『逼』人。
“ 朕自有打算,你今后便知。”
魏七心中冷笑不已,不愿再同他唱戏,像是两人真如寻常夫妻般恩爱似的。
皇帝覆上去吻他,动作在克制与失控之间游移。
“ 但朕的好东西都赐给你。” 天子喃喃低语,嗓音发紧。
“ 什么好东西?” 魏七故作懵懂天真。
皇帝心中叹息:这东西变坏了。
第94章 翻脸无情()
棋宝林最终还是失了宠。
皇帝每每瞧见她的侧脸便想起魏七的唇曾在上头吻过。
只稍一想就再也没了兴致。
他的盘算皆落空; 只得另寻法子。
与此同时却愈加宠溺魏七,致使乾清宫上上下下皆改了口,人人都称魏主子。
魏七安然受着,心道:左右也快要不是了。
这日御膳房得了新方子,呈上来一道青梅玫瑰酥。
皇帝只用过一口便不再吃了,他想着这点心酸,且新鲜; 赏给魏七正好。
安喜要撤皇帝也没让,只说摆那儿便是。
晚间魏七来时皇帝本想说,这点心不错; 赏你。
可不知怎的竟想起魏七前几日夜间说的话。
魏七那时说他连点心都要留两块同自己一起吃。
皇帝一时止口,他的手指扣在几面上笃笃地敲。
喝了半盏茶后仍是没能忍住,状似平常道:“ 御膳房没眼力见,总是呈上些酸酸甜甜又不饱肚的花样子; 朕不喜,赏你了。 ”
魏七顺着他的眼神瞧过去; 见是一碟青梅玫瑰酥,心中了然。
他觉得好笑,圣上的模样严肃,由头却蹩脚。
魏七谢恩; 只是却不如何吃这东西。
他早两个时辰便已吃过,如今皇帝有的小吃食、小玩意儿他也有。
做奴才的都是人精,怎会不去讨好?
且为了投其所好,样样都合魏七心意; 便连青梅糕点也比皇帝的这碟要酸。
做给皇帝的吃食向来中规中矩少有花样,且御膳房的人不敢做足口味,怕吃坏了龙体。
皇帝尝了新鲜东西想起魏七,却不知后者早已蒙他圣恩吃了个饱。
他见魏七神『色』恹恹还以为人又胃疼。
“ 怎的了?哪儿不爽利?”
“ 不是,只是天闷,无甚胃口。”
“ 叫人端碗凉甜汤来?”
魏七吃不下,他摇头道:“ 不必,过会子就好。”
他不吃了,皇帝便叫人将点心撤下。
这日晚间,魏七睡着前昏昏沉沉地想,快六年了。
他转头望着身旁安睡的皇帝,后者的面目与六年前相比,显得更加沉稳深邃。
魏七不解,为何转眼就已是六年时光流逝。
承盛九年四月二十日,废后赵氏崩。梓宫奉安宫中,帝领众成服,初祭、大祭、绎祭、月祭、百日等祭,与大丧礼同。同年,上尊谥曰孝端皇后,葬昭陵。
赵氏最终没能亲眼瞧见皇帝在心爱之人面前狼狈挣扎的模样。
废后亡,帝甚哀,此后半年未幸后宫。举国感叹帝后之情深。
可既然未幸后宫,便只幸魏七一人,实乃真真正正的专宠。
初夏的夜里,皇帝在魏七的颈侧轻吻,他沉沉低笑,喃喃慢语,“ 这两月,是你一人的了。”
魏七却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皇帝将他捧在手心,摊开自己所有的喜欢,极尽所能满足他全部的需求,送上两个月期限的完整的自己。
魏七握住他的心,想要求一个断了。
他的翻脸来得毫无预兆。
魏七两月前搬至养心殿东偏殿,皇帝日日来瞧他。
这日也不例外,内书房里的折子一批完便至东偏殿等着与魏七一道用晚膳。
只是这会子却见人在收拾东西。
皇帝纳闷,问他:“ 你这是做甚?”
魏七背对着他整理摊在榻上的衣物,“ 出宫。”
“ 出宫?” 皇帝当他是在使『性』子,“ 现下还不能出宫,得再等上一月,天儿热得很了,朕才能带你去圆明园,你且忍忍。”
“ 奴才一个人去。” 魏七答得平静。
“ 你一人独去?” 皇帝挥退众人,走近。
他松松揽住魏七微弯的腰。
“ 又耍小脾气?” 他的手掌缓缓抚『摸』丈量。
魏七转身,退开半步。
“ 您六年前曾对奴才说,至多五六年,待奴才年老『色』衰,您厌弃了奴才,便放奴才出宫。”
皇帝早忘了那时自己随口的一句敷衍。他打量魏七冷淡的面容,仍当后者是在玩笑。
“ 你还未年老『色』衰,面容清丽,冰肌玉骨,夜里妖精一样惹人,朕哪会厌弃你。”
皇帝竟还要调情,手掌渐渐往下,手指掀开魏七的下摆探入。
魏七眼中的厌恶显现,皱着眉推开他。
“ 奴才不是说笑。” 他面容严肃,语调冷淡。
“ 嗯?” 皇帝停住不动。
“ 即便您现下未厌弃奴才,奴才也要离宫。”
“ 为何?” 皇帝沉声问。
“ 因奴才不愿再伴驾。”
“ 为何?伴驾不好?” 皇帝握住他的手臂,渐渐施力。
魏七却不再怕皇帝了。
他冷笑出声,抬眼直视帝王。
“ 怎会有人甘愿陪伴自己的仇家?”
皇帝浑身僵直,手指收拢。
魏七像是无知无觉,“ 不知圣上可还记得奴才的父亲?”
前者面『色』微变。
他并不等皇帝回答,接着道:“奴才父亲乃是前朝的三品文臣,陈肃远。”
皇帝眼中起波澜,他拽着魏七的手臂松了又捏紧,捏住又松开。
“陈宵衣。”
“呵。”魏七侧头望着手边垂着的明黄『色』床幔,嗤笑出声。
他的面目渐渐扭曲,令皇帝觉得陌生。
“如今是魏七了。”
这话里的无奈不甘与深藏的怨恨彻底激起了皇帝的怒意。
瞒得好呐,瞒得好。
他眼中的错愕转为恼恨。
“既你是魏七,那就得留在宫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七突然大笑,渐渐笑出了眼泪。
多荒唐。
“留在宫里……留在宫里?”他转头仰望皇帝,“留在宫里继续做您的奴才?做你榻上的玩物?供你想怎么玩便怎么玩,想何时玩就何时玩,想何处玩就在何处玩?”
魏七一声比一声高。
守在外头的奴才听见这最后半截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安喜察觉不对劲,开口询问道:“圣上?可要传膳?”
传膳,传什么膳!
皇帝突一声怒喝,“滚开!都给朕滚!”
“嗻!请圣上息怒,奴才们这便滚!”
奴才们慌忙垂首退下,一刻也不敢多待。
养心殿外头空『荡』『荡』。
东偏殿里一片死寂,便连空气都凝滞不动了。
魏七喘息,眼中含泪。
皇帝亦是龙颜大怒,他怎么也未料到,原来魏七是这样看待他与自己之间的关系的。
“接着说。”他倒要听听这胆大妄为,欺君罔上的东西今日还要说出多少不满。
“不必再说,我要出宫。”魏七深吸口气,冷冷道。
不必再说,不必再说。
六年的宠爱换来这人的不必再说。
“说。”皇帝掐住他的脸转向自己,语气阴沉,寒意森森。
魏七不得不踮起脚迁就。
“放我出宫。” 他一字一句并不退让。
“接着说。 ” 皇帝左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握成拳藏在身后。
他的右手轻抚魏七的唇,“ 朕知晓你还有很多话未说。”
“ 不,再也没有了。” 魏七摇头,拍开他的手掌,眼中的厌恶藏无可藏。
皇帝被刺伤,他也不想再继续虚伪地忍耐了。
“ 不够,接着说完。”
说你仰慕朕,说你喜欢朕,说你要留下伴驾。
“ 呵。” 魏七勾唇冷笑,“ 圣上您想要奴才说什么?说奴才仰慕您?”
皇帝神『色』僵硬,心如擂鼓。
“ 您怎的这样好骗?奴才随口一句玩笑,您也信了。
这就如您当初说要放奴才出宫一样,是不值钱的敷衍戏言。
我的父亲是陈肃远,我怎可能仰慕您。”
他打量着皇帝的脸『色』,毫不留情地在天子的心口上再捅一刀。
皇帝听不下去了,他一脚踢开身旁的矮几,拽住魏七往榻上摔,“ 住嘴! 你住嘴!”
杯盘砸地,衣物瓶罐四散,一片狼藉。
“ 奴才本不愿说,只您非要奴才说完,奴才不得不遵旨。” 魏七亦是面目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