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杯盘砸地,衣物瓶罐四散,一片狼藉。
“ 奴才本不愿说,只您非要奴才说完,奴才不得不遵旨。” 魏七亦是面目狰狞。
“您还记得去年这时节么?”
“ 您叫我读折子,尚阳堡那封,奴才亲口向你念出我父亲的死讯。”
“ 我恨你如骨,恨萧家入骨! 恨不得……在夜里用软枕……”
“弑君。”
他凑在皇帝耳边呢喃,姿态亲密好似情人间的调笑,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又残忍。
皇帝面『色』大变,浑身颤抖不止,险些要站立不住。
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翻身上榻,扣住魏七的脖子,终于失控。
朕这样喜欢你,这样喜欢你……
赐你锦衣玉食,为了你不惜与祖母对抗,为你疏远后宫,为你贺生,替你谋划,纵容你侵犯妃嫔……
太多太多,帝王的心上开出裂痕,魏七的爱换做恨,一切皆是错。
皇帝看着身下人,闭紧的眼,抿着的苍白的唇,绯红的面容,像是依旧纯真无辜。
只是内里冷血无情。
他的双目渐渐赤红,掌下的力道将要失控,魏七拳脚相加,挣扎不止。
白眼狼,养不熟的白眼狼! 六载的时光都是虚付,再无人比你更卑劣心狠!
皇帝心中情绪翻滚,被欺瞒的恼怒与错付的恨意令他失了理智。
杀了他,不如杀了他,朕这样,这样……
皇帝眼眶含泪,额上的青筋爆出,面上爱恨交杂,矛盾挣扎。
“ 收回去,朕叫你收回去。” 这些话都收回去。
魏七毫无反抗之力,挣动渐渐微弱。
安喜大着胆子在外头喊了一声,“ 圣上三思!” 声音刺耳尖锐,戳破两个当局人的梦境。
皇帝如梦初醒,面上神情慌『乱』,像做错事的孩童一般。
他甩开魏七,不敢去看身下人凄惨的情状,将一股子气发在价值连城的器具上头。
响动震天,似帝王内心痛苦的咆哮,一瞬之间东偏殿内再无一件完好的物什。
第95章 结局(上)()
皇帝疾步出东偏殿; 模样瞧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安喜一人候在外头等他,见此连忙上前搀扶。
皇帝挥开他的手,垂眸打量他,面沉如水。
“ 你皆知晓。 ” 知晓他的身世。
安喜不敢再欺瞒,跪在青石板上请罪。
“ 果真老糊涂了,你歇一阵罢。”
这是要罢免安喜的位了。
后者口中谢恩,已不再清明的双目中流出两行热泪。
“ 滚回去前再去替朕传最后一道旨。”
“ 嗻; 嗻。” 安喜哽咽。
“ 将东偏殿封起来,派侍卫看守,无朕的旨意谁人都不得入内。” 皇帝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成拳。
“ 嗻……奴才这……这便去传令。” 安喜哆哆嗦嗦起身; 他自身难保,不敢再去替魏七求情。
皇帝突道,“ 狗东西,枉费朕多年对你的信任。”
安喜复又跪下; 泪流不止。
他抱住皇帝的腿,嚎哭着求圣上原谅; 再无御前总管的威风神态。
后者踢开他,睥睨冷眼看他的狼狈姿态,心中厌恶不已。
一个两个都这样可恶。
“ 没根的东西果然下贱。” 他声音冷漠,重回帝王的高高在上。
皇帝离去; 安喜面『色』灰白,老态毕现。
伴驾近十载,这是他听过的皇帝对自己说过的最难听的一句话。
御驾重回正殿,皇帝挥退众人。
他独自坐在东暖阁的圆桌旁; 卸下强撑的帝王威严,成了模样颓唐的平凡男子。
“呵。” 他以手撑额,闭目沉思,突发出一声冷嗤。
偌大的室内一片空寂。
“ 呵。” 皇帝摇头,唇边带笑,嘲讽自己愚蠢,竟然识人不清。
他枯坐了小半个时辰,晚膳都未用,派人传令乾清宫前的禁卫首领入内。
禁卫卸佩剑而来,屈膝听令。
皇帝的面容隐在昏暗的暖阁内,清白的月光打在他胸前的明黄龙袍上,上头祥云龙纹繁复华贵,金丝银线反微光。
他的手掌虚握成拳,一下一下敲在膝头。
禁卫在黑暗中屏息。
半晌,皇帝道:“你去替朕办件事。”
“奴才在。”
“从前先帝身边的人,几个打发出宫的,去处理了。”
“奴才领命。”
“做得干净些,即刻便去。”
“嗻,奴才明白。”
皇帝似有些厌倦,他低声道:“退下罢。”
“嗻,奴才告退。”
禁卫领命离去,深夜中杀人。
皇帝方才想起当年的事,那时先帝即位不久,根基尚不安稳。
朝中仍有前朝顽固的老臣反抗。
先帝说要安抚,或是赐金银罢黜令那些老东西返乡。
皇帝却觉得不若杀鸡儆猴来得痛快,毕竟世上文人大都怯弱惜命。
陈肃远往刀口上撞,皇帝请先帝赐其死罪。
先帝迟疑不定,道陈家乃簪缨世家,陈肃远在前朝亦是颇有名望。
皇帝道:“儿子以为,既是颇有名望就更应重罚,以达到杀一儆百之效。”
“父皇宽仁,圣明英德,饶他死罪。然其人可恶,活罪难免。不若抄其满门,贬至边境。”
先帝沉『吟』几瞬,允了。
陈年旧事,那时仅才弱冠之龄的皇帝哪能料到自己今后会栽在陈家嫡子宵衣,一个时年八岁的稚子手里。
安喜被关在侍院后头的耳房内,魏七则被看守在养心殿的东偏殿里。
王福贵顶了他师傅的位,皇帝却终日脸面,似阴间阎罗,无人敢招惹,乾清宫上下愁云惨淡,前朝都顺带着安生不少。
风声传至后宫,皆言男狐狸失了宠,触怒龙颜被圣上软禁,一时人心大快。
皇帝已有两月未曾临幸妃嫔,谁人能不恨魏七,如今皆拍手称赞,冷眼瞧其笑话。
第三日夜里,万物俱静之时,皇帝仍是想起了魏七。
他想,原来真是陈宵衣,是当年陈家那个八岁的孩子。
呵,妙啊,甚妙。怪道这样倔强,同他那蠢笨的父亲一样不识好歹。
他想起几日前魏七望向他时眼中滔天的恨意,心口一阵闷痛。
皇帝的手紧紧扣住桌沿,抵抗内心翻涌的气血。
他说想弑君,恨朕入骨。
帝王躬身,怒极攻心。
他本不愿去想,却再也无法克制自己。
去岁特意替其贺生,原来竟养了一头狼在自己榻上。
几月前说仰慕朕,要朕全部的宠爱,神情认真,谎话说起来眼都不眨!
皇帝冷声笑,何其盲目难堪,彼时那贱奴眼中分明毫无情意。
最为特殊的一个?
皇帝又想起自己低声的哄劝,那样的疼惜喜爱,如今瞧来皆是往脸上扇巴掌。
不识好歹,不识好歹!
他抬手扫下几子上的茶盏,唤人入内打扫。
收拾妥当后皇帝照样安歇,像是从未发过怒一般。
只是他闭目良久仍未能睡着,枕着手臂想事。
朝堂大局,来年科举,南边属国动『乱』,一桩桩一件件,却又绕回魏七身上。
世家子,七岁负有神童之名。
皇帝睁开眼,入目是暗沉失『色』的明黄。
麒麟满踟蹰,无以报河山。
他依稀记得魏七作的这首诗。
真是好大的气『性』,好一个猖狂的孩子啊。
皇帝记得的这两句诗是最后两句,全诗是:
金銮西门开,停俯欲问梨。
铁刃锋芒出,老翁何一辜。
红鹤临太和,羽翅白如雪。
麒麟满踟蹰,无以报河山。
此诗乃陈家宵衣七岁那年夏日所做。
他七岁寻常求学的一日,陈家家族学堂内。
夫子令六十来名陈家子孙每人各作一首五言绝句,以咏物为题,半柱香的时辰为限,其他皆不作要求。
陈宵衣伏在案上咬着笔管皱眉思量。
未几,他凝神提笔,挥墨于黄白宣纸之上做完一首。
他虽写得极快却不并急于呈与夫子瞧,只因不愿遭受同窗聚集的目光。
虽早在一年前,学堂中便有传他聪慧异于常人。
然而夫子虽年迈,却有一双火眼金睛。
他早已将陈宵衣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半柱香的时辰一到,学生们依照年岁长幼依次站起来将自个儿的诗朗声读出。
陈家学堂共有主支并旁支及他家亲戚子孙六十八人。
陈宵衣是第五十个念诗的,前头四十九位师兄咏荷咏梅,咏虎咏牛皆有,五花八门。
其中不乏有佳作,堂上夫子有时点头,有时皱眉不语。
陈宵衣自矮凳上起,众人皆转身抬眼望向他。
后者立得挺直,躬身作揖向上首的夫子行礼后又颔首见礼于同窗。
他道:“ 居安献丑。”
众人等待。
“ 此诗名咏鹤。” 此话方出口,他便忍不住勾着唇笑。停了一瞬后,复执纸张念诗。
“ 金銮,西门开。停俯,欲问梨。” 他稳声道,只是年幼,声线还清脆得很。
众人屏息,夫子面『色』稍变,捏着戒尺的手指微颤。
“ 铁刃锋芒出。老翁,何,一辜。
红鹤临太和,羽翅白如雪。”
“ 陈居安!” 夫子手中戒尺拍案,沉声呵斥。
学子们面『色』『潮』红,不知是激动愤昂还是幸灾乐祸。
陈宵衣抬眼,直直地望着夫子笑,姿态恭敬中又透出些散漫不羁。
“麒麟满踟蹰——” 他眼都不眨地与德高望重的夫子对视。
众人提心。
“无以,报,河山。” 一字一句,字字清清楚楚,声调皆是平常,并未抑扬顿挫,却似有振聋发聩之效。
一瞬静默,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零落的几声掌声后,众人拍桌喝彩,“ 写得好!”
堂上夫子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垂着的山羊胡须颤动不止。
陈宵衣在热闹的掌声中垂眼,伸出右掌摊平朝上,他在等戒尺责罚。
夫子怒不可遏,道小子猖狂。
陈宵衣躬身请罪,模样乖巧。
夫子抽出戒尺,在他左掌上狠打两下后却又颓然垂手。
这是他最为得意的学生,聪慧伶俐,活泼讨喜,为人正直倔强。
且稚子尚存热血,年迈的老朽却只敢苟且求生。
夫子亲登陈府主家大门,将此事告知于陈宵衣的父亲。
陈肃远大惊。
陈宵衣的这首诗牵扯甚广,不仅是在嘲讽当朝大太监,人称九千岁的刘全,更是在讥讽满朝怯弱的文武官员。
更甚的是,他将自己父亲也一块骂了。
刘全几日前奉皇帝旨意出宫办差,乘八人抬的金銮大轿出午门。
沿途百姓避让,只一卖梨老翁耳聋目昏,退得慢些了。
刘全手下爪牙将其架起往后拖。
刘全在轿中听见动静,将人拦下。
他下轿,被众多太监侍卫簇拥着行至那老翁身前,躬身问,“ 梨甜否?”
老翁眯起眼,『露』出个笑,回他道:“ 甜! 官老爷,俺自个儿种的梨咧!可甜! 您尝尝 ”
他捧着竹篮筐子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