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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野,起床了。”影冢皱眉,仍耐心道,“不是想见梭罗么?”
“恩。”雪野迷糊着揉了揉眼睛,见影冢的脸就在眼前,火速翻身坐起,“我……”
“你是睡得沉了些。”影冢也不给她面子,直言道,语气里居然有些责备的意味。雪野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素来警觉,这次居然连影冢近身都没有察觉!万一近来的不是影冢,而是对自己不利的人呢!
想到这里雪野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对影冢没了警惕……
“想什么呢?还不快去准备出发?”影冢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提醒她的目的,笑着再次提醒。
“哦。”
影冢爽朗地笑笑,转身出门。
“看大人刚才叫姑娘起床的情形,真是感觉姑娘好幸福呢!”丫鬟在影冢出门后对雪野说道。
“啊?”
“呵呵,真有夫妻的感觉。”
“瞎说。”雪野素来不喜与人开这样的玩笑,脸色不大好看,突然抬眼问道,“对了,尘舞姑娘与大人的婚事究竟如何了?”
“咦?姑娘不知道么?大人将婚事退了呢。”
“怎么会?我前两天还见他们……”
“这些事情,我们做丫鬟的哪敢多问?姑娘若是好奇,就自己去打听。不过眼下,姑娘还是尽快准备吧,可别让大人等着急了。”
雪野想到能见梭罗,飞速将一切准备停当,影冢已经在殿外召唤来十数只四翼鸟,那些鸟在百里之外震动翅膀的声音仍令人振聋发聩,雪野被这阵势震住了,待它们着陆,才小心翼翼地问影冢:“只带这么些人去么?”
在一旁的乾涅痕置喙道:“大人是不想在冥王面前显得没气魄。”
影冢冲雪野点了点头,似乎对乾涅痕的说法深以为然。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走吧。”影冢淡淡发令,十数只四翼鸟展翅一飞冲天,陆地上有狂风席卷而过,而天空中的声音宛如惊雷不断。
“早就听师父说过冰城,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雪野坐在鸟身上,感觉如处云端,朝下俯瞰,一切锦绣繁华尽收眼底。
冰城的规模并不很大,从上往下看是标准的圆形,两环相套。外围住了不少皇亲贵族,显得生机勃勃,甫进内圈,才感觉到那种庄严肃穆的皇家气象,四维八荒惟我独尊的气度油然生出。
乾涅痕屈指放在唇边,清越的哨音响起,十数只鸟顿时扑棱翅膀停了下来。影冢对雪野解释道:“剩下的路,我们得步行过去。”
“恩。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雪野被影冢看得心虚,脱口而出,影冢这回笑得更加“爽朗”:“你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不是……”雪野几乎气结,可偏偏又找不出反驳他的话来。倒是乾涅痕暗自好笑,调笑道:“大人什么时候开始以欺负人家女孩子为乐了?”
影冢抚额叹息状:“天呐,什么时候开始连你都会编排我了!”
雪野与影冢相识以来见到的都是他的坚毅或温和,不想在这般郑重场合他反倒更加放松,方才的压抑感觉一扫而空。
“前方的可是北方武神影冢大人?”三人说笑间已经走到了荣华殿前,静等人通报了。
“正是。相烦通报冥王陛下,影冢携属下十六人前来觐见。”
“是影冢么?进来吧。”声音隔空传下,自有一番威严。
“看来今年是我来得最早了!”影冢应声而入,雪野等人随行。影冢见了冥王倒也不施礼,大马金刀地寻了张靠椅自己坐了,雪野纳罕不已,转头以眼神询问乾涅痕,乾涅痕亦是一副怡然的表情。
眼前之人与梭罗年纪相仿,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有不可侵犯之气。
“这个人就是冥王?”雪野小声问道。可四下安静,声音再小冥王也听得清楚,朝这边看过来,正对上雪野疑惑的眼神,一刹那的凌厉过后冲影冢调侃道:“你在下属面前就不能给我留几分面子?”
他这句话即在雪野面前直陈了自己的身份,雪野也不知如何进退,只得道了声“见过冥王”后瞟向影冢,影冢却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你莫非要与一个小姑娘计较这些么?”
“都如你这般,冥界还有没有上下了?罢了,也就是你,我特别优容。”冥王抚摸着下巴打量雪野:“这小姑娘就是传说中的‘妖瞳’?”
“不错。”影冢突然正襟危坐,“陛下想必听过一些传闻。”
“你既然知道我听说过,你带这孩子过来,不怕我会先下手么?”冥王眼中有厉芒闪过,马上微眯了眼,目光在雪野清秀脸庞上逡巡,雪野只觉如被刀锋刷了两刷,然而令她更加不解的是,影冢带她来,似乎早有预谋!
箫韵九成凤来仪
“陛下、影冢大人,梭罗大人、落羽大人与熠焰大人到了。”
一直以来雪野都以为“妖瞳”这一称呼只是得自于她与别人瞳孔颜色的不同,现今才知道有些端倪。雪野心下正犹豫是否该开口询问他们嘴里的“妖瞳”究竟包涵了怎样的意思,思路突然被通报人洪亮的声音打断。此时影冢亦不再坐着,振衣起身,站在大殿侧面,雪野跟着乾涅痕站在他身后。
荣华殿的大门缓缓开启,夕阳熔金,照雪野一脸阑珊。
雪野之前只是从梭罗那里听说过落羽与熠焰,东陆与西陆、南陆偶尔的往来也不会由各方武神亲自出席。此时雪野眼见梭罗与一男一女并肩而入,感觉三人的气魄真是并辔当世各占春秋,这一看之下,不由竟似痴了!
“梭罗(落羽/熠焰)参见陛下。”三人同时施礼,宽大的衣摆后飘,如有风鼓。
“不必拘礼。”冥王站在大殿中央,双手在虚空中上托,一派祥和之气,和方才与影冢相处时候截然不同。
趁梭罗三人与影冢见礼的时候雪野逮到大好机会盯着三人猛看,连影冢几次眼神示意她都无视:梭罗依旧是波澜安闲;熠焰无甚表情,却在不经意间顾盼生辉,自有一股傲视天下的气概。而最让雪野愣住的,是落羽——那与楚辰酷似的容颜,雪野指着落羽,结巴道:“你……?你怎么也回来了?”
“你认识我?”落羽奇道。
“恩?”
梭罗、影冢几乎同时回头,趁雪野还未说出下文前,影冢已经将她呵退,语气虽然严厉,可脸上仍是和气的笑容:“还不见过三位?”
雪野心领神会,一揖之后退下一步。乍看之下这人分明是与楚辰一样的英俊眉眼,可细看去,这人少了楚辰那股凌厉的气势,取而代之的是与梭罗、影冢相似的一种雍容之气。
“四位就坐吧。”冥王转身坐上王座,挥手令左右下去,乾涅痕与雪野见状也转身欲走,梭罗却突然出声道:“陛下,这事想必和雪野也脱不了干系,不如让她留下吧。”
“如此,”冥王思忖片刻,颔首,“雪野,你留下吧。”
雪野脚步顿了一顿,朝乾涅痕看去,可惜乾涅痕没有看她自己走了出去。如此一来,五人的目光都盯在雪野身上,饶是大胆如她,也被看得有些心虚,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踩,蓦自吸了口气,壮了壮胆。
雪野朝梭罗的方向看了看,而梭罗却用眼角挑了挑影冢那里,雪野再回头去看影冢,影冢正含笑注视她。雪野似乎是急于想要逃离大家的视线,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影冢的椅后,几人相视莞尔。
“这里已经没外人了,我就直说了。”冥王正了正身子,自王座上俯瞰,“‘夜之章’丢了。”
“果然!”雪野心里一惊,居然连四位武神都不知道,这事果然非同小可!
“‘夜之章’素来由冥王陛下亲自保管,怎么会说丢就丢了?”影冢皱眉,“莫非……是‘殇’?”
“不错。”
“我在南陆令十二银骑查探过,与天界相接的结界裂缝已经张开。”落羽沉吟片刻,长身而起。
“这也是‘殇’所为么?”一直不做声的熠焰突然问道。
“目前还不能断言就一定是他们,但若不是他们,冥界还哪里有人有这般野心与作为?”
“他们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现在发难,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三百年,终于等到了。”
“陛下说的可是启示录上那段话?”
“虽说只是一些预言……几年前我曾经以妖言惑众之名下令灭先知一族,乃是想防民之口,不愿在冥界引起混乱,哪知,该来的,始终避免不了。”
“陛下之心,我等了解。”雪野闻言去观察影冢的脸色,发现影冢的脸色确实不好怎么看,想必在当时也是极力反对的,可这时梭罗替冥王开脱,把影冢原本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若放手一战,后果如何?”
“后果?无所谓胜败。灭世之劫,三界化为劫灰。”
“那结界可有弥补的办法?”
“办法是有,却眼下却行不通。那结界是三百年前天冥两界的领袖共同设下的,必须两界有强大力量之人同时注力。此时只怕‘殇’的人与天界有勾结,就算能找到力量相当的人,也不可能如此施为。”
“不错,‘夜之章’上有两界之战的预言,也有破解结界的方法。落到‘殇’手里,只怕后果……”
“可‘夜之章’也不是人人都能打开的,否则结界早就成筛子了。”
“我倒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是否可以直接对‘殇’下手?”影冢嘴角斜上挑,从雪野的角度看去,他似乎是对“殇”的轻蔑,又像是在自嘲。
冥王摇头道:“这做法我不是没想过。说起来容易,可是一明一暗,就算我们能找到他们的老巢铲除,只怕残存势力也渗透到冥界各处。
“所以,我亦派了楚辰去‘殇’打探虚实,必要时夺回‘夜之章’。”
堂堂冥界如今只有靠一人之力来夺回“夜之章”何其没面子!四武神听了这话不知道是喜是忧,惟独落羽眼中闪现一线关切之色,可转瞬即逝,神色如常,仿佛与他亦无甚关系。
“这并不能成为你不去施为的理由。”雪野暗自庆幸冥王还不知道她也曾跟楚辰一起去过,并且还将去。目光清冽如秋泓,续道,“若不是你一再姑息,他们也不会猖獗至此。”
“雪野!”梭罗轻叱。
“不,她说得对。”冥王并不在意雪野的忤逆,反倒笑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件事上,非但单是我愿意姑息,为何四位武神也绥靖了?”
“这……许是与方才一样,他们奏请被你驳回了?”
“你真是……”冥王哈哈一笑,扭头看梭罗,“传说中的‘妖瞳’还真令我有点失望。”
梭罗脸色不变,雪野茫然四顾,影冢道:“当时雪野还小,自然不知道那件事。”
雪野察言观色,虽然冥王眼光不再凌厉,可见众人皆是一副缄口不言的样子,也知趣地不再追问,只得转移话题道:“师父方才说这事与我有关,我着实不明白。”
“看来,你师父真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你。”
梭罗笑了,依旧笑得那么温和淡定:“这事,早一天知道就多一分凶险,我处处令人讳莫如深,不想现在已经瞒不住了。”
“是什么?”习惯性地追问。
“妖瞳一千年一个,亦是灭世的象征。”
“师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雪野依旧站在影冢背后,双手却已经紧紧扶着影冢的椅背,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不依靠双手的支撑有些站不稳。
影冢觉察出身后身影轻微的战栗,反身将手覆上雪野的手背,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忽而轻叹了口气,才知道原来雪野没有他想象的胆大:“你这个样子,让你师父还怎么说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