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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不愿意这样做”,冥王自然知道影冢的想法,缓过一口气,说道,“可是为了冥界苍生,只好委屈一下雪野了。”
一棒一哄,完全是耍人的手段,影冢心知肚明,再次看向冥王,简直像在看陌生人。许多人的性命,与最重要人的性命,到底该如何权衡呢?
熠焰小心翼翼地置喙道:“夜之章不是还没有夺回来么?”
“若以雪野做饵,梭罗必定会现身。”
如此笃定,必是经过了老谋深算。影冢顿时感觉被人击中要害,一时之间窒息得难受,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不得不承认,在冥王说出那话的一瞬之间,他几乎也有要仿效梭罗的冲动,但而今为了冥界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舍弃,他再也不似年少时恣肆妄为。况且,他若当真与冥王拔刀相向,就能够改变冥王的意志、全身而退地救下雪野么?
权衡利弊之下,影冢只是淡淡问道:“这么说,现在雪野是在陛下手中了?”
冥王并不否认。
“刻不容缓?”明明是想斥责冥王,却说不出口。毕竟若雪野真在他的手上,乖乖合作才能找到最稳妥的解决方式。没奈何,忍气吞声。若她只是普通女子,该有多好?
“只是怕夜长梦多而已。”说得委婉,其余三人也心知肚明,是怕影冢会动摇,还是不要再让他们见面才好。
好不容易,她回来了,又好不容易两人才交心,走到了这一步,竟然要面对这样的选择。影冢神色微微一暗,才恢复如初,落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在影冢肩膀上拍了一拍,影冢对他一颔首,示意自己已经无碍:“陛下,我想先行告退了,若有什么吩咐再令人传话过来吧。”
冥王定定看了他半晌,才启齿道:“你去吧。”
影冢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雪安静地下着,云袖替影冢开了窗,有雪花随风飘进来,冰冷湿润的空气令人神清气爽。
云袖看着影冢脚边的酒坛,苦笑不已:“大人可算是醒了。”
影冢一手托着脑袋,宿醉后头有些疼:“怎么?”昨夜的情形隐约记得,在没人的地方,喝了吐吐了喝,胃缩成一团,冷彻骨髓,直到已经完全没有可以吐的东西才沉沉睡去,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云袖朝外面瞟了一眼,踌躇着不作声。
影冢后脑勺有点麻木,但警觉依然:“外面怎么了?”
“雉他们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了。”
影冢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去叫雉进来。”
不一会雉进来,脸色很差,一进门就跪到影冢脚边:“属下看护不利,请大人责罚。”
影冢却只是淡淡发话:“起来。”
雉垂首不语,一动不动。
“我没有怪你,让他们都回去休息。”
“可是我……”
影冢居高临下地斜瞟着雉,并未完全睡醒的眼神,此时却很犀利,令雉不敢抬头:“说了让你起来你听不懂么?”
雉听他口气,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出去吩咐一番又进来。
影冢也不理会他,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老大……”
雉的声音里有怯意,影冢不会听不出来,但他纵横冥界十来年第一次有为别人挂怀而心猿意马的时刻,自己也有些恼火:“巫兮招供没?”
“这事是魑魅负责的,上次他说还没有。”
影冢瞟了他一眼:“你去把湿衣服换了,然后把巫兮带过来。”
雉心存感激,立即去办。
“巫兮,能让你这么做的人,是冥王吧?”影冢脸色黑如锅底,雉都有些胆怯。
魑魅既然奉命拷问,自然也是用了些手段的,巫兮身上的伤痕隐约可见,但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竟然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恐惧或者怨恨。影冢说出来的话仅仅让雉吃惊不小。
“看来陛下已经成功了。”巫兮大有舍生取义的正义凛然,影冢看得心头火起,这些人,明明牺牲的都是别人,却还自命正义,自以为自己是英雄?影冢几乎想将所有知道的酷刑全部施加在巫兮身上,也亏了他定力强,终于将火压下去一点。
巫兮显然看出了影冢的心思,嫣然一笑:“如此,我的任务完成,总算得以解脱。”
影冢听她一言,知道她下一步的动作,却也不加阻拦。
巫兮言罢竟然以巫族火术自焚。
火焰簌簌而起,宛如一团火红的花簇绽放在冰天雪地。没有挣扎,没有叫喊,没有勉强,巫兮竟似是在舞蹈一般,奔赴一场华丽的涅槃。
既然影冢没有吩咐,雉也只是旁观。巫兮这般做法,在影冢心里死上多少次都不够,况且影冢现在一肚子火无处发泄。雉只是纳罕:“老大,你说巫兮是冥王派来的?”
影冢就这么冷眼看着,沉吟半晌,薄唇轻启:“不错。”
“那这次抓雪野走的,当真是冥王?”
“以‘妖瞳’之血为引,开启两界的结界。”再让雉这么钝刀子割肉般一句一句问下去,影冢觉得自己会疯,索性和盘托出。
“可是这样一来,雪野……”雉说不下去,特别是在此时,面对的是影冢如此颓废的神色,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影冢。在雉眼中影冢是最完美的人,从来也不会有处理不好的事情,这个脆弱的影冢,实在是与平时相去太远。
“嗯。”影冢似是疲惫已极,说话都嫌累。
“那老大有什么打算?”
“你以为呢?”影冢双眼微微眯起,里面似有精光射出,将雉看得心虚。
等了半晌,雉才似鼓起了勇气:“无论老大是什么打算,我都只跟随你。”
影冢这时才微微笑了一下:“你小子居然敢教唆我反?”
“要老大看雪野这样,还不如反了。”嘟哝着说,影冢距离他很近,听得一清二楚。
影冢揉着雉的头发:“我一直在想,倘若‘妖瞳’不是雪野,而是其他的人,为了冥界,我是不是会义无反顾地追随冥王。”
鲜少有的亲昵姿势,雉却说道:“可是冥王这些作为,是当真为了冥界苍生,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呢?”
醉不成欢惨将别
长长的睫毛震颤了一下,流溢光华的眸子才缓缓张开。
下一秒,尖瘦的下巴被修长的手指挑起,雪野本能地后退,背后冰凉,已经贴上了墙。脸色的苍白,不知是缘于身体的不适,还是对那人的恐惧。
好一会儿,雪野才从慌乱中恢复。冥王微微眯着眼,看她虚弱地躲避,那眼神倒似是在看到手的猎物,想起那次不愉快的经历,雪野才恢复的镇定刹那间荡然无存。
“你……”连声音都在颤抖,可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抽上逼近自己脸颊的手,使自己暂时脱离危险,显然不明白下一刻会变本加厉。
冥王危险地笑了:“既然影冢和梭罗没有好好管教你,我就来代为调教吧。”
雪野在这样的压迫感之下有了一瞬间的失神,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脸。英俊却狰狞,犹如邪神。
冥王的手停在雪野眼前,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雪野唇边有血液溢出,微扬的嘴角却还噙着一丝冷笑,她伸手握住了冥王的腕骨,眼中重又恢复了神采,令冥王也要啧啧称奇,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笑容里,竟然满是自信、自得?
“别一脸猥琐的笑容,你费尽心机把我抓来,不会只是为了调戏我。”
冥王抽回了手,轻轻击掌:“漂亮。”
雪野报之以“你有病啊”的鄙视眼神。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雪野这才恍然觉悟,自己居然能够阻住冥王的攻势,有些不解。
冥王云淡风轻地笑了:“你不是应该感谢我?”
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以雪野的机智,几句话的功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感谢?用我的命?”
“呵呵,我是不是该称赞你的聪明?”
“然后告诉我自古英才多薄命?”不管结果如何,被人如此算计,就算冥王给再大的甜头,谁又会觉得愉快?至少先逞一下口舌之利。
“我今天才算知道,难怪影冢那样的人都不能奈你何。”
看冥王自在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雪野脸上显现出不耐之色:“现在不是闲谈的时候吧?”
“你是在担心你自己,还是在担心他?”
“这对结果会有改变吗?”
“原来你也知道了。”
“很不巧,师父也曾经给我提到过‘夜之章’上的谶语。”
“没想到,你至今还是把梭罗叫师父。”戏谑的笑,但眼底深处却一点笑意也没有,雪野不经意瞟过去,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看穿一样,竟然不知道如何应答。
“也亏你们师徒情深,不然我怎么能夺回‘夜之章’呢?”
“你说什么?”
“以你为筹码,梭罗会不会拿‘夜之章’来换,我们要不要赌赌看?”
“如今我已经和梭罗没什么关系了,只怕你打错了算盘。”
“是吗?”
“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要用我做饵,为什么又要助我恢复力量?你不怕我逃走?”
无所谓地笑笑:“你若逃走,我就只好治影冢的罪了。”
雪野愣了一下,就凭影冢素日对自己的维护,冥王若要这样做,不会有人反对的,强笑道:“雪野自私非常,怎么可能因为你们君臣关系而牺牲自己性命?”
冥王又欺上来几分,笑吟吟地正视雪野红色的瞳仁,调笑道:“口是心非。”
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可恶的话题,雪野简直想一拳打上眼前这张笑脸:“雪野至今佩服的人,只有两个。”
“梭罗定是其中之一。”
雪野点头:“另一位,正是陛下你。”
“哦?愿闻其详。”
“我敬重我师父,不单是因为他收养看顾我至今,还因为我先前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雪野丝毫不怕揭自己的短,反而浮泛出笑颜,“师父早就料定自己会背叛陛下,先是将我不着痕迹地送至影冢麾下。在尘舞算计我的时候,又杀死乐翔,让我遇见了楚辰。以我好管闲事的性格,必然会想与楚辰一起去‘殇’,可我费尽心机接近夜叉要取来‘夜之章’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在‘殇’的一切行动也在师父的算计之中。”
冥王凝神听着她一句句分析,似乎并无不耐烦。
“后来我一直在想,事情之所以能够进展得这么顺利,还有一个人在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而这个人,就是我所佩服的第二个人,也就是陛下你。”
“是么?”
雪野深吸了一口气:“你与我师父虽然名义上是君臣,但据我所知,却并无私交,所以这也是我的不解之处,为何你们俩的配合,偏偏能天衣无缝地让我一步步深陷。”
“说来听听。”
“尘舞之所以敢算计我,如果不是陛下在后面支持,就算她对影冢再一往情深,恐怕也不会大胆到敢对光明公主下手,知道光明公主与乐翔是‘殇’的人而又想下杀手的,应该就是陛下你。
“当初命令楚辰去‘殇’夺取‘夜之章’的,也是陛下你。
“而在巫兮那边,陛下想必更是苦心孤诣,甚至让我对你出箭以使你自己置身事外。巫兮精通巫族术法,能掌控人的梦境,甚至进入人的内心操纵意念动力,陛下利用这一点差点让我与影冢自相残杀,我就有点不大明白了。”
“你是何时怀疑到我身上来的?”
“我从‘殇’回来,按理说冥王陛下应该下令处理背叛者,可我竟然存活至今,应该不单单是影冢的功劳吧?那时我就在想,陛下不杀我,是不是有因为我还有用得着的一天?”
“看来我和梭罗还当真是势均力敌呢。”冥王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