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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各位师傅,我今日先回去处理家事。明日晚饭交给我吧,权作与诸位压惊。”她抱拳向众人一拱,边笑着,边牵着桓夷光向后门走去。
“你的手好凉。”桓夷光只觉手中所牵如同冰块,不禁低声说道。
“嗯。”冬水缓缓合拢眼睑,经了这几个时辰的折腾,她只觉身心俱疲,更何况家中尚有更麻烦的事情等着应付。
思绪乱如麻,她必须在这回程中逐一理清才可。
庾清、庾桓氏、那扮作郎中的奴才……一个个人影晃得她眼花缭乱,纵然她闭紧了双眼,还是不肯放过她啊。庾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眼前,仿佛又现出那血色之战。
车马辘辘,冬水只觉这一程短了许多,好似刚刚合眼,马车已停在了自家门口。
“你还好么?”望着靠睡在自己肩头的冬水,桓夷光一脸温柔,然而那温柔中,却掺杂丝丝不忍——不忍这段旅途,原来竟是如此短暂:休憩之中,她一直在自己肩头上磨来蹭去,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始终未曾解开,想必这一路上都在与噩梦抗争。
那噩梦可与表哥有关么?她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在冬水睁开眼睛的一刻,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眸中有水波荡漾。这么坚强的女子,恐怕也只会为那一件事落泪吧。
冬水微微一笑,笑容却尽是苦涩与疲倦,叫旁人看了,竟是忍不住地为她心酸。她轻整衣衫,携了桓夷光下得马车后,便快步走向庾府正厅。
“请家法!传二少爷和别院所有奴才来正厅!”
少顷,所有人都已到全。庾清高昂着头,好似全不将他看在眼中,而其余奴才则斜眼撇着那几根乌黑沉重的“家法”,神情惊慌,如同衙门过堂时嫌犯盯着杀威棍一般。
冬水清如明镜的目光自人人面目上晃过,恍若读心。不少人因心虚发慌更加压低了头,丝毫不敢与她对视。冬水嗤笑几声,忽然一伸手,径抓住一名小厮胸襟,手腕一抖,已将他抛出人丛,直落到与“家法”摆放一处的长凳上。
“给我往死里打!”她淡淡地下令给手持“家法”的家丁。
“且慢!”庾清伸手一拦,傲然道,“哥哥,你凭什么打我手下的人?”
“凭什么?”冬水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而自己没有半分正面的凭据,确实极难回答。不过打得虽无道理,自己却占着优势——庾渊乃一家之主,要打个小厮,完全可以独断专行。她亦傲然道:“清弟,你自己心里有数。”
“给我打!”她伸手一搡庾清,庾清顿时踉踉跄跄跌出四五步,而后就听“啪啪”的闷响一下下响起,那小厮吃痛不过,顿时扯开了嗓子,哭爹喊娘。
“儿啊,这是怎么了?”庾渊一回家就动用家法,自然惊动了庾桓氏。庾桓氏杵着拐,被两名丫鬟左搀右扶,颤颤巍巍走到正厅,还没到门口,早听到厅中惨叫连连。“儿啊,他惹恼了你么?直往死里打。”庾桓氏从未见过庾渊动用家法,这时看他狠打那小厮,已认定这小厮定是犯了滔天大错。
冬水忙上前几步,扶她坐稳,道:“娘,您只管坐着看,该当如何,儿子自有分寸。”
“好、好。”庾桓氏点点头,她目光晃到冬水身上,骤然间呆在当场,一把扯住他衣襟,厉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这许多血迹?儿啊,你的头怎么了?被谁打的?是这小厮么,我……”她慈母护儿,心切异常,既看到了庾渊额头上那块血疤,不加思索,就以为是这小厮以下犯上。
冬水摇摇头,道:“不是他伤的,他却也脱不了干系。此事说来话长,日后让夷光慢慢告诉您吧。”
“少爷,不是我啊!我脱不了干系,二少爷更脱不了干系!”那小厮这才晓得少爷竟受了伤,他心知此番不死也要扒层皮去,但自己不过是名从犯,又为何要背此黑锅?
冬水嘴角微微上挑: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放他下来。”她拍拍手,那小厮登时从长椅上滚下,他连爬几步,一把扯住冬水衣衫下摆,道:“所有一切,都是二少爷要我做的。二少爷怨恨您派人监视他,不许他出城……”他明白是生是死,皆在此一举。他本就口齿伶俐,值此千钧一发时,愈加口若悬河,将庾清如何嫉恨庾渊、如何与他商议此计、如何买来那身郎中打扮、如何酿草乌酒、如何骗乞丐喝下、又如何算计在“煮干丝”上,说了个清清楚楚。
“哼,真是窝囊。”庾清在旁冷笑几声,双手反背身后,自行趴在那长椅上,道,“不错,庾渊,一切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我说过,你不让我得到她,我就让你不得安生!是你先派人监视我,不允我出城去见她的,我这么做只是履约罢了。”
“履约罢了?”冬水倒吸一口冷气,大步上前,竟一挥手,便狠狠抽了庾清一个耳光,“我说过,我小楼里的东西随你砸,你还待如何?庾清,我自问待你不薄,却如何养就你天性如此凉薄?那是人命啊,你懂不懂什么是人命!你又懂不懂玉宇阁是多少人的心血!给我打!我不说停,谁也不许停下!”她高声向家丁下令,然而这长凳上的终究是家里的二少爷,岂是说打就打得的?
家丁面面相觑,迟疑不决。冬水看得火冒三丈,终于自己抢过“家法”,高高举起,就欲重重落下。
“表哥,他……他是你兄弟啊!”所有人都不禁摒住呼吸,直盯着那“家法”,究竟还是桓夷光开口,先代庾清求了情。
孰料,庾清竟不承她的情:“你要打便打,我才没你这种贪恋富贵、自私自利的兄长。哼哼,你今天不打死我,他日我定要你死得难看!”他千不该万不该,偏偏提了那个“死”字。冬水本已恨极,这时听他再三辱及庾渊,手中又上加了几分力道。
众人但听得“咔”的一声巨响,那根“家法”、长凳以及庾清双腿,竟在这一击下,尽皆断折。
庾清受此巨创,甚至没有呼痛,便已晕死过去。
“啊!”虽然不喜庾清,但毕竟母子连心。眼见他顷刻间面如白纸,无声无息,庾桓氏还是不禁一下子站起身子,轻呼出声。
“表哥……”桓夷光也未料到冬水下手竟这般毒辣,慌忙跑上几步,扶起庾清。
“不要动他。我伤了他,自有法子治他完好如初。我只要他记得这教训。”冬水抛下那半根“家法”,兀自板着一张面孔。
(五)心怀异路,羁旅疏途伴朝堂
(六)爱深责切,解铃终得系铃者
翌日一早,冬水终究是被昨日劳心劳力所伤,竟发起了高烧,昏睡不醒。
为防他人知晓,桓夷光只得暗自派小菊去请了郎中,殊不知,纵然她极尽心力瞒得了庾桓氏,却瞒不过那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庾清。
而当郎中被请到小楼来时,桓夷光更加没有料到,“表哥”居然勃然大怒,甚至连号脉也是不允,就将郎中撵了出门,还叫小菊不可再去“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么,桓夷光愕然不解,心里隐隐不悦,待得小菊出了门,才听冬水低声宽解道:“这家中暗波涌动,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纵连母亲她也逃不过,更何况你我?这一病,保不齐已予人可乘之机……”她讲几句,就咳几声,脸上泛着褪也褪不尽的潮红,捂着嘴的白绢上,早被一片猩红沾透。
只她自己才清楚,昨日的劳心劳力尚数其次,真正紧要的,则是以内力逼去那二丐所中的草乌毒。她这病,实则是内伤呐。
寻常大夫看不出这病的来源,自然无法对症下药,而她即便开得出方子,却放心不下那煎药的环节——有时只需一撮微乎其微的粉末,就足以致她死命。
只有慢慢地自己来调养了。她两手探在被中,于胸前合拢成圆,一股温暖和煦的劲道自指尖传入掌根,轮回不休。可是,在这最为关键之时,眼前却闪过一道道的画面,庾渊、李穆然、庾清、桓夷光、庾桓氏、乃至谷里的前辈们,一个个身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无论如何,她也集中不起精神。
长此以往,难保不会走火入魔。
她暗暗苦笑,但觉眼皮愈来愈沉,终究是酣然入睡。
确实,庾清得知兄长卧病的消息后,竟全然忘却腿上的伤痛,转而蠢蠢欲动。
“他既然病了,你们就去熬些进补的汤给他吧。”他轻轻揉着断腿处,不时传来的疼痛令他额上青筋暴起,更增阴鹜,“避开桓夷光。”
几名小厮互看了一眼,都觉此事棘手,然而看着桌上的元宝,又都不肯轻易放手:“少爷,大少爷精明得很,看是我们送去的,一定不会入口的。”
“蠢材!”庾清勃然大怒,随手抓了个瓷盏,便向那问话之人掷去,然而伤后乏力,那盏在半途就狠狠坠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几名小厮不约而同退后了一步,噤若寒蝉。
“他既然病了,自然气力不比往常。自己不肯喝,你们不会灌给他喝么!”
当日晚上,冬水记起前一日与玉宇阁众师傅的约定,遂强撑病躯,依旧前去阁中亲手料理“庆功宴”;再到次日,因曾说过这日定然回阁做菜给一众朝廷大员,迫不得已,仍强打了精神去掌勺。
“庆功宴”尚可敷衍了事,玉宇阁上上下下皆看出“庾渊”神色不好,故而一场“庆功宴”下来,谁也没敢让她累到;然而到了正经的开业,一天做好七八百道极尽功夫的菜肴后,冬水只觉周身上下如同剥皮扒骨,当真是生不如死。桓夷光片刻不敢离身地陪着她,不止一次看她在闲暇之余咯出血块,不由被吓得魂不附体;怎奈冬水太过逞强、亦太重承诺,饶是如此,仍不肯由旁人代替。
这一整天折腾下来,冬水病情愈重,竟连原本微弱的调理内息,也近乎做不到。
“他怎么还不到?”桓夷光心急如焚:从冬水前几日的讲述中,她早已将一切希望均寄托在窗外那一群信鸽身上。毕竟,庾桓氏因受了庾清断腿的刺激,业已昏卧在床,不问家事,庾清若趁此隙反攻,轻而易举。
庾清唯一可以忌惮的,就是自己的家世吧。隐隐的,桓夷光只觉肩头被压得沉重:庾清还不敢发难,只要自己在一日,庾清就不敢有太大作为。否则以自己娘家的权势,足以让他永世难以翻身。
转眼间,担惊受怕,已是第四日。握着冬水日渐冰凉的手,看着她那酷似表哥的面容,桓夷光不知怎的,居然心痛如绞。
想来,当日冬水亲眼看着表哥倒在面前,也是这般万箭攒心的感觉吧。她觉着好笑而悲哀,自己竟真的傻到,被这外相蒙蔽了么?还是这短短数日之间,自己已真地把冬水当做自己最为亲密的人了呢?是真的亲如姐妹么,那最初的几句“姐姐”,自己还听不大惯呢。
也许,没有表哥,她们真的该是朋友吧。
“庾渊……”冬水病得恍惚,甚至忘记自己早已易容更名,不经意间,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就在梦语中淡淡道出。
只这两个字,惊起桓夷光一身的冷汗。
疾回头扫视了一番,见屋内再没半个人影,她的心才落了地。
“冬水,你可不能死啊——”没有旁人,她的胆子也放大了些,竟对着身边这个病人轻声呢喃起来,“我不会让你和表哥先见到面,你知道么?我不会……”
话戛然而止,楼梯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突如其来。
“夫人,后门来了个男子,口口声声要找少爷!我先要家丁拦着他,您要不要去看看?”小菊边喘边道